“我有话要问它。”胖子粗声粗气地说。

    “哎哟巧了,我也正好有话要问它,老兄你慢了一点点……”

    眼镜中年忽然开心地笑,不过还是一如既往温声慢语地说话。

    胖子接着表示让他先问。看起来平和宽容眼镜中年这回却是寸步不让。两人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争执和僵持;这让我又是不解又是不安。

    眼镜中年突然偏头望向广场方向,轻声说:“要升旗了。”

    胖子一怔,脱口而出道:“遭了,怕是要挨打!”

    眼镜中年就不停地对他笑,“大不了两人一起挨!”

    胖子恨恨地说:“干你娘!总是你的人在行刑,劳资才不吃这个亏!”

    “呵呵!那你且说说怎么办?”

    “你笔墨司的手段有谁不知道?你先就你先!”胖子没好气地说着,却又突然伸出手掌朝我的后臀重重拍了一记。

    哎哟……这一下痛得我在心里叫起来,随即一下子蹦出去,只希望离胖子我越远越好。

    但是,跳开以后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什么什么?这眼镜中年人竟然是笔墨司!太不可思议了吧!那这个和莫少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胖子又是谁?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我只见笔墨司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你……”

    而胖子却畅快地大笑着飘然远去。

    又听见笔墨司哼了一声。

    紧接着,我便腾云驾雾一样飞起来,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又等到从七荤八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我这才弄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笔墨司家的后园,眼前花色如血。

    接着又见到到仍然处在恐惧绝望中的黑猫、以及丢了魂一样的大肉球莫少。

    笔墨司则没有回来,显然是赶着参加升旗仪式去了。

    眼前的现状是,我一动也不能动、黑猫更是连那种恐惧绝望的表情也被定格住了;而莫少看来没那么惨,但他现在也是口歪眼斜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愁苦而哀伤地望着黑猫,一副心上人死了、心都碎了的模样。

    很明显这是要等到笔墨司腾出手才会来秋后算账的架势。

    而我自己则在心中咒骂自己真是驴脑子,竟然眼拙错认了笔墨司;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谁能想得到,这一对父子,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就在我东想西想的时候,莫少突然朝我重重地踢了一脚,这下惊得我“昂”地叫出声来。

    他要干什么?

    我诧异的时候,只见莫少横了我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死驴子,你咋就那么好命呢?特么的老范也真是的,你就顺带赏小妹一巴掌不行啊?唉!”

    说完竟凄然望向黑猫,泪水止不住地横流。

    太精彩了!

    尽管不知道详情,但莫少被黑猫迷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实在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眼前的一幕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听莫少这意思,合着我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反而是好运降临、而黑猫倒象是倒霉到家了,不明白。

    但我真的不寒而栗。

    笔墨司这家伙,难道真的有着非比寻常的手段?

    ……

    按照我在人世时对时间的认知,笔墨司已经离开家太长时间了。

    期间我和黑猫都不能说话不能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莫少可就不容易了,就这样痴痴地在黑猫身边陪了整整一天。

    黑猫不是人,但莫少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情种了!

    然后就到了掌灯时分,百鬼归家的时候。

    莫少有脸上哀恸更甚,他的情绪在鬼差来唤他去用饭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结果那个好心的家伙就悲剧了,被情绪瞬间失控的莫少一巴掌扇出老远、接连砸翻了后园中的花盆;这下更是引得更多的鬼差手忙脚乱地来收拾乱局。

    好容易赶在笔墨司进门前让一切恢复原状,而莫少竟然一下子变回一个乖孩子,老老实实地陪他老爹用饭说话去了。

    我和黑猫度日如年,又等到父子两慢条斯理地叙话完了,才被鬼差们拖进书房。

    笔墨司刚在一只铜盆里净了手,一个鬼差正在小心地给他擦拭;而莫少则被他吩咐着端盆出去倒水。又一个鬼差搬了一张案桌过来放在书房正中、莫少回来以后就把铜盆轻轻地放在案桌上,并亲自往里面注入清水。

    在这个过程中,鬼差们一个接一个躬身退了出去;莫少注满了水之后就垂手而立,我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笔墨司和蔼地说:“对不起了,今天事情太多,有劳二位久等。坐坐!”

    莫少的身子忽然一抖,哭丧着脸,但还是笔直地站着。

    笔墨司就自己落了座。

    当然不可能有驴子和猫的座位。

    莫少忽然牙关打战,结结巴巴地说:“爹,你,能不能,能不能放她一马……”

    “住口!!”

    笔墨司大喝一声,吓得莫少下意识地缩头。

    接着,笔墨司大步过来,不由分说便抄起黑猫,走向放了水盆的案桌。

    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心跳得厉害。

    只见笔墨司将黑猫向上高举,然后用力向下一掼!

    “啊——”

    莫少惨叫一声,涕泪交加。

    然而笔墨司立刻声色俱厉地吼道:“不许哭!”

    莫少只得拼命强忍悲痛,然后又照老爹的吩咐来把我拽过去,好让我看个清楚。

    眼前的铜盆装了清水,看起来就象一个鱼缸;而黑猫现在就在里面,看起来她已经完全行动自如,但是明显已经方寸大乱,我看到她就象一条金鱼游动一样,在水盆里不停地绕圈奔跑,似乎是想要找到一条生路,明明知道无济于事、但还是在无谓地狂奔逃窜!

    这一切让我看得真是毛骨悚然!

    笔墨司笑了笑,然后伸出食指,朝铜盆中央点去。

    “啊,不要——”

    莫少大骇,惊惶地叫起来。

    但是没有用。

    笔墨司停都没停一下,指尖就落在水面上。

    然后水纹就一圈圈地荡开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黑猫在水中的身影就象有图案的玻璃一样,随着水纹的扩散,扭曲、破碎。

    最后碎成齑粉。

    笔墨司收手,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再看水中,已经清澈如初,再也看不见任何影迹。

    “不要怕,既然老范出了手,我自然要留你一条命;不过,你还是得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这阴阳镜会让你生不如死。”

    笔墨司还那样,口角笑意不减地对我说话。

    笔墨司和我说话的当中,又快速地抬手挥舞了一下。

    就象变戏法一样:他的大肉球儿子一下子就缩小了,变成皮球一样大小,被他抓在手中往水盆中飞快地涮一涮再抄出来、朝地下一抛!

    大肉球莫少再次变大,只见他立足未稳、浑身湿淋淋,犹自惊魂未定的样子。

    但是脸上刚才那种心碎的表情不见了,完全被一种嚣张跋扈的神色取代。

    “对嘛,这才是我笔墨司的儿子。”

    笔墨司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去,把脏水倒了,咱们好好招待客人。”

    看起来身形笨拙的莫少却是灵巧得很,马上端了铜盆,脚步轻快地出去;又过了片刻,他再次端着空盆回来、将它重新放回到案桌上。

    我就知道事情还没完,这回终于轮到自己了。

    也不知道笔墨司做了什么动作,我感觉他们父子俩倏忽之间一下子变成山一样的大小。哦,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不是他们变大、而是笔墨司把我变小了。

    说真的,现在的笔墨司真难看!

    他脸盆一样大的瞳仁四周,有着一条条呈无规律四处延伸出去的血色纹路;他的眉毛像极了山洞上方的两蓬灌木杂草,还有他的鼻子、嘴唇和牙齿……总之一组先前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器官放大到这种程度之后,一些细节部分看起来真的令人生厌!

    说实在话,我不止一次站在堂狼山上看风景,所以眼前的景象并不离奇。

    笔墨司把我托在掌心里,他的手掌就是一个十来平米、四面悬空的跳台,下面的铜盆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大大的游泳池,但是里面没有一滴水。

    然后在他山洞一样的大嘴上,两扇门一样的双唇开始上下开启闭合,说出这句话:“我们开始吧。我问你答、要是稍有迟疑我就会把你扔下去摔一次、会痛得要命的!”

    接着,紧梆梆的全身突然一松,我终于能动了。

    心情大好!

    早就等待这一刻了!我一得到自由,也不去留意笔墨司在说什么,四只脚奋力一蹬、就原地起跳、从平台上蹦了下去。

    我的举动太过突然。

    要的就是陡然生变的效果、我相信这父子俩一定猝不及防。

    只听见:“哎呀……”

    “嘭!”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我又被痛醒了,真痛啊!

    我忍不住呻吟着,挣扎着慢慢站起身。

    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我还饿着呢!

    对,你一定猜到了我的用意。

    黑猫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落到笔墨司的手里,一定是生不如死。

    ——我的无名怒火也就是来源于这里,因为随着黑猫的魂消魄散,我和田晶晶的联系化为泡影、也就断了我回到人世的最后一丝念想。

    但接下来,还是得争取活下来、再想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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