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臻忙换了件衣裳,出去接待南昌王。

    宋盼儿则打发了袁家报信管事的钱,说等开喜宴的时候,他们全家都要去恭贺的。

    管事道是,告辞而去。

    片刻,顾延臻疾步匆匆回来,对宋盼儿和顾瑾之道:“王妃病了,说不出话来。王爷去找梅卿。梅卿说,瑾姐儿治失音症,最有心得,让王爷来请瑾姐儿……”

    宋盼儿就忙对顾瑾之道:“那你快去。”

    她对南昌王妃很有好感。

    那是个温柔端庄的女人。

    顾瑾之见自己的衣裳干净整洁,索性懒得换了,跟着父亲出来。

    朱仲钧忙跟上,拉了顾瑾之的手。

    南昌王在外院焦急的踱步。

    顾瑾之上前,给他行礼。

    南昌王就又把跟顾延臻说过的话,告诉了一遍顾瑾之:“劳烦了!秦太医的医术,王信得过。他举荐说顾小姐最有心得,王就冒昧相请了。”

    “我今日原也无事。”顾瑾之道,“咱们快过去吧!”

    南昌王就阔步走在前头。

    顾瑾之和朱仲钧跟在他身后。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是南昌王府的。

    其中一辆就是给顾瑾之坐的。

    顾瑾之和朱仲钧坐了一辆。

    到了南昌王府的别馆,马车穿堂入室,径直到了正院门口。

    正院里头,忙有婆子来开门。

    南昌王下了车,领着顾瑾之和朱仲钧往里走。

    正院肃静。丫鬟婆子们走路都是踮着脚尖。

    站在门口的丫鬟见王爷进来,连忙打起了帘栊。

    王妃在里屋。

    里屋也是安静极了,却又四五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在她的床前服侍着。比丫鬟还要恭敬。

    王妃躺在床和,阖眼假寐。

    听到了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

    看清楚了来客,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唇角有了笑。

    南昌王上前几步,按住了她的肩头,轻声道:“躺着吧,不妨事的。”

    王妃目光温柔,就没有起身。

    她又冲顾瑾之招手。

    她说不出话,让顾瑾之坐到她床边,然后拉了顾瑾之的手,笑了笑。

    “秦太医说,顾小姐曾经治好过失音症。比你这个还要严重。一剂药就好了。很有奇效。你无需担心。”南昌王在一旁说道。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

    顾瑾之几次见他,他都有点严肃。

    而且他很大男子主义,上次朱仲钧过来吃饭。王妃都不敢同席。这样的男人,在女人身上是难得有柔情的。

    想不到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顾瑾之就对王妃道:“我替您把脉……”

    王妃就将手伸了出来。

    失音症。就是当初陈煜朝犯的那种症。

    失音症的症状相似,病因却各不相同。有人可能是中毒,有人可能是外感内伤了肺或者肾,有人则可能是喉痧症。

    顾瑾之给南昌王妃号脉,发现其肺燥津伤,这是肺上出了问题。

    跟当初陈煜朝的病因挺相似的。

    肺主气,声由气而发。一旦肺气受损,声音先伤。

    只是,王妃的肺叶是怎么受伤的?

    是风寒吗?

    顾瑾之又深探了脉,并非发现她有得过风寒的症状。

    片刻之后,取脉结束,顾瑾之就问南昌王:“王妃这病,几日了?之前声音发哑吗?”

    “昨夜早上发病的。”南昌王道,“当时也不曾留心。到了下午才请了秦太医来诊脉。秦太医说,他只怕无能为力,推荐了七小姐。又因不是急症,昨夜才没有打搅……”

    顾瑾之点点头。

    她又看了几眼南昌王妃的气色,又问:“之前声音发哑吗?这天气,易染风寒,之前呛过风吗?”

    南昌王妃轻轻摇头。

    “……王爷,前四五日,王妃声音就有点暗哑。”南昌王妃的一个贴身婢女跪下,回禀道,“王妃说没事,京里气候干燥,她经常如此,奴婢就没敢惊动王爷。”

    前四五日就开始暗哑……

    “最近吃了什么吗?”顾瑾之又问,“有吃药吗?”

    “没有。”那位婢女依旧跪在,恭敬回道,“自从王妃声音有点暗哑,嗓子却没有不舒服,奴婢等人皆以为是饮食过重,每日给王妃熬了粳米小粥,喝了几日。饭菜皆是清淡……”

    顾瑾之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蹙。

    南昌王看在眼里,便知道她有点为难。

    那么,王妃这是个难症了?

    无辜失音,的确是难症……

    “顾小姐不要有顾虑,有什么好的方子,只管拿出来用,王相信顾小姐。”南昌王在一旁说道,打消顾瑾之的后顾之忧。

    “王妃此症,乃是肺实。而肺实多因寒邪而至。可王妃又不曾染过风寒。所谓一病之起,必有病因。我想不出病因,怕用药不能对症,所以踌躇。”顾瑾之老实道。

    听到她这样说,南昌王和王妃表情都微顿。

    还没见到哪位大夫这样跟病家说病情的。

    “失音一般有哪些病因?”南昌王道,“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想想……”

    “肺为声之门,肾为声之根。肾虚火旺,可能会失音,可王妃体内无热,说明肾上没有问题;仅仅是肺实……”顾瑾之想了半天。

    她从前没碰到过南昌王妃这种情况。

    南昌王也不太通医理。

    顾瑾之沉默了一会儿。

    南昌王就道:“请顾小姐酌情开方。要是一剂不效,另换方子也无碍的。看病岂能一蹴而就?还请顾小姐大胆尝试,解了内子这疾病……”

    他怕顾瑾之背负神医的名声。思想上有压力,怕一剂不起效,砸了自己的声望。

    所以南昌王主动告诉她,不需要此方面的担心。

    哪怕治不好。他们也不会传出去,多用几次方子试试……

    顾瑾之则笑了笑。

    她问诊素来严谨,不知病因就胡乱尝试,她做不出来。

    “王妃此症不急。”顾瑾之道。“我现在探不出病因。不如等下午我再来。也许就能看出点名堂……”

    南昌王脸色微沉。

    “还请顾小姐赐一方。”南昌王道,“既然是肺实,用就宣肺的方子吧!不就是肺实么?非要知道为什么肺实?这是什么道理,王不懂这个……”

    朱仲钧听了南昌王这话,有点为难之意,心里一阵怒意。

    他上前,重重撞了南昌王一下,大声道:“你骂小七!二哥骂小七,我要去告诉母后!”

    南昌王被他撞得后退了几步。又见他说出这番话。转身就要去告状的模样。忙拉住了他,笑道:“六弟误会了。我哪里骂了?”

    他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顾瑾之拉了朱仲钧,然后跟南昌王解释:“王爷知道锄草么?病因就如那草根。只剪了叶子,不除了草根。没过几日还是要复发。等再次复发的时候,肺叶又是一次重创。肺乃是娇脏,经不起如此折腾。王爷若是说,以后王妃病状如何,都不怪我,我就开剂小青龙汤,先解了这音哑。王爷愿意么?”

    南昌王顿时无语以对。

    他看了眼王妃。

    王妃正在重重的摇头。

    她被顾瑾之说得有点吓住了。

    她不愿意这样治。

    南昌王脸上也浮动了惭色。他太心急了。

    一来是担心王妃,二来也是顾瑾之太墨迹了,让他心里着急起来。

    听到顾瑾之这样解释,南昌王就明白了。

    他道:“顾小姐所言甚是,王无知了!以后内子这病,就托付给顾小姐,您说如何用药就如何用药吧!”

    说明白了,他也很通情理。

    顾瑾之就点点头。

    她对南昌王和王妃道:“人之体魄,也如朝夕四季,每到一个时辰,有些隐藏的脉象可能会有变化,就显露出来。王爷若信任我,我下午再来,晚上可能留住这边,直到次日,给王妃这病,揪出个因果来。”

    南昌王就看了眼王妃。

    王妃连忙点头。

    她很同意。

    屋子里的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她们接触的大夫,从来没这样过。

    又想到顾瑾之的名声,心里都恍然:“原来神医治病跟旁人不同……”

    回去的时候,朱仲钧问顾瑾之:“你真的看不出她的病因?不能够啊,你一生看了那么多病。”

    “完全声哑是不常见的病。”顾瑾之道,“又关乎肺叶,我不敢冒险。这个年代的女人原缺少锻炼而娇弱,再伤一层,可能小病不保。风寒都能死人的。要不然,怎么这些人都不长寿呢?”

    朱仲钧看在她这样,就忍不住笑了笑。

    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顾瑾之回到家,把南昌王妃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

    “我今夜要在那边。”顾瑾之对母亲道,“下午日落之后,要给她号脉一次,子夜时分也要取脉一次。”

    宋盼儿讶然,问:“怎样麻烦?她的病很严重?”

    “倒不是严重,只是我看不出病因在哪里。”顾瑾之道,“人体分阴阳,随着时间的变化,阴起阳落。日落的时候,人体阳气就将,阴气滋生;到了子夜,阳气落,阴气全盛。阴阳交替的时候,有些隐症能显现出来……”

    宋盼儿第一次听说号脉还这样麻烦的。

    从前的大夫,不都是来了就诊脉吗?

    “既然这样,你去吧。”宋盼儿道,“那边说好了吗?”

    顾瑾之点点头。

    太阳快要下山了,她才起身,去了南昌府别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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