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将领们当然都认识郭忠明,平时为了情报的事情彼此也经常打交道,但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这家伙今天似乎有些反常,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神态毕恭毕敬的,一点也没有锦衣卫千户的架势。

    论职务权力或者地位,郭忠明比不上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锦衣卫千户不过正五品的官职,在座的最次也是挂都指挥使司佥事,属于正三品的武官。

    但锦衣卫这个军队系统内的组织情况特殊,除了皇帝和司礼监以外谁也管不了,所以别看是个五品官,对着他们这些军中大员一点不落下风。

    宁远城千户所虽然不起眼,但是谁也不敢轻视,锦衣卫除了搜集情报还有监视他们的职能,将领们不害怕也不愿意惹麻烦,大家尽可能面子上过得去,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王道。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布长衫,大约在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温文儒雅平和近人,这样的相貌打扮放在人堆里,一点出奇的地方也没有。

    可是他一进来,屋子里的气场仿佛就瞬间改变了,眼睛不经意间的一扫,四个人就觉得心里顿时一颤,莫名其妙的压力倍增。

    第二个人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套常见的灰色粗布衣服,长得倒是剑眉星目英武非凡,是个很典型的美男子。

    此人身形笔挺脚步沉稳,行动间气势逼人,仿佛是一座山岳坚不可摧,又好似虎豹觅食王者之气迸发,手里还拿着一把鲨皮刀鞘的雁翎刀,四人就明白他是个练家子。

    郭忠明严肃的说道:“诸位大人,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北直隶巡抚,加兵部尚书衔、加锦衣卫指挥使衔,加少傅,辽东经略陈清扬大人。”

    在场的四人一听这句话,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刚才还在说这位大人装神弄鬼呢,没有想到陈清扬居然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面前,乔装打扮微服私访,这是什么情况?

    可上司大驾光临,他们也没有时间多想,四人当即撩衣跪倒,齐声说道:“属下参见大帅!”

    按理说大家的品级差不多,没有必要行这样隆重的礼节,但陈清扬是钦差大臣的身份,人家自然当得起,再说礼多人不怪,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俞燕飞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本座是秘密前来锦洲城,时间有限的很,无需这么多繁文缛节。”

    说完这句话他倒是居中而坐,一点拖泥带水的客套话都没有,这样的姿态反倒是让这些人心里安定了许多,他们最害怕来个狗屁不通装模作样的迂腐文官。

    四人起身落座后,洪承畴说道:“听经略大人的意思,这次来锦洲城不是坐镇指挥,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俞燕飞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可能诸位对本座的行动诡异,心里颇多猜测,但事情涉及到皇上交办的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然后说道:“我来有两件事情,第一项,最近辽东的兵力调动频繁,关内大批军队源源不断的开过来,态势显得有些模糊不明朗,你们可能不目标我的军事部署,所以这次过来,就是要阐述一下战略目标和实施的细节。”

    洪承畴说道:“属下等的确有些疑惑,到现在为止,杨国柱和王廷臣两位总兵进驻松山城、曹变蛟总兵入驻锦洲城、王朴和李辅明两位总兵入驻杏山城,五位总兵共计带来了十万大军。但眼下的危机是锦洲城吃紧,清军攻占义州城之后筑城屯田,意图相当的明显,这么优势的兵力为何不直接调到锦洲,而是分散三地呢?”

    俞燕飞说道:“朝廷连续接到锦洲总兵祖大寿的告急奏章,说是清军攻占义州后实施了驻兵修城屯田的策略,并派兵拦截锦洲的运输粮道,形势危在旦夕。圣上的原意是集中关内优势兵力,加上辽东的军队,一举摧毁义州,化解锦洲的危机,但本座却有不同的意见。”

    接着说道:“皇太极此人狼子野心所图甚大,占据辽东、草原后,对我大明关内更是虎视眈眈,就算是这次解决了义州城的事情,他也不会放弃锦洲城的,这是他进军关内的唯一一个障碍,也是京师的唯一屏障。本座向来认为,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所以这次大战我的战略目标是拿下广宁城和锦县,把战火延伸到盛京的附近。”

    祖大寿听到这里一脸不屑的说道:“经略大人,属下佩服您的雄才伟略,我等身为辽东的将领,也非常渴望能够收复广宁城,那是大明在辽东的军事重镇,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可这个目标和眼下的现实差距太大,您久在江南,又是文官,对辽东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属下认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俞燕飞眼神中闪现过一丝凌厉的杀气,但是语气却温和得如同和熙的春风,微笑着说道:“祖总兵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本座刚来到辽东还没有多久,自然没有你这个泰昌元年就在此为官的人清楚,有些顾虑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考一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本座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性格。”

    洪承畴无意间看到了经略大人的眼神,不由得心中冰凉,能被万岁爷、司礼监、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么多大佬们所认可,陈清扬此人绝对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绝非一个普通的文官那么简单。

    宁锦防线的重要性是个傻瓜也知道,如果陈清扬不懂兵法胸无韬略,怎么会成为辽东经略的?祖大寿这个蠢货,居然还在他的面前卖弄,公开指责上官的决策,这简直是求死的前兆!

    祖大寿得意洋洋的说道:“经略大人,大清皇太极麾下的八旗,前身原本属于女真族,现在又得到了科尔沁草原各部落的支持,这些化外刁民原本就以游牧为生,战斗力极其强悍,远非当下我军所能抵御。”

    然后说道:“自从万历十一年**哈赤起兵开始,朝廷由于缺乏足够的警惕,导致失去了先机,此人逐步统一了建州女真各部,在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之战中大破辽东经略杨镐所率的大军,又在天启二年大败辽东经略熊延弼和辽东巡抚王化贞,攻占广宁城后接连拿下四十余城,要不是蓟辽督师袁崇焕在宁远城打了胜仗,眼下哪有宁锦防线!”

    接着说道:“皇太极即位后,两次发动对朝鲜国的战争,逼得国王李倧投降,把太子送到盛京当了人质,许诺永远和大明断交。又采取联姻等手段,交好科尔沁草原部落,削弱了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实力,乘机统一了漠南,两次发动进军关内的大战,兵锋所致挡者披靡。”

    随后说道:“属下认为,现在我军首要的任务是防御好宁锦防线,这是大明京师的屏障,绝对不容有失,而且锦洲城粮草缺乏军饷拖欠,士气有些低落,不是发动大战的最佳时机,您提出的策略,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俞燕飞轻轻地拍着手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啊,祖总兵不愧是辽东的宿将,经验丰富老成稳重,把各个时期战争的历史说的非常清楚,让本座有一目了然的感觉。有你这样的人坐镇锦洲城,实在是大明的耻辱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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