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俭玄平日捎大多是借用清河崔氏在蜀中的关系网让信使一路换马过日行夜并不太急着赶路。然而这一那位崔家的信使却是每天只睡两个时一多半时间都在路上。即便作为崔氏部曲自幼打熬的好筋人又年却也实在没力气立刻返回了。而杜士仪明要紧的是这挑消而并非崔家等着他的回索性就让赤毕安排人多歇息两日再回程。

    果仅仅是两日之宇文融和李林甫的联名信就送到了他的手上。因为有宇文融的推荐提职官早就上了五但却一直都没有得到什么有分量实职的李林年初终于如愿以偿一举跃升御史中进入了御史所以这一次的信是他亲自执通篇言辞恳切入木三其中最多就是对张说的指责。尽管杜士仪对张说并不感尤其到了蜀中和范承明的拉锯也让他更反感张说的不顾大但贸贸然掺和这种层次的斗他却心存犹疑。

    张说扳倒了张嘉如今宇文融和李林甫等人又图谋扳倒张官场上永远都是这一拨人倒下另一拨人崛起。然张说风光了三年宇文融又能多久?要说个张说确实有刚愎不能容人之却也有提携才子的好宇文融上书举荐的人才亦是不可背地里破口大骂不屑一顾的朝官还少么?

    真正聪明是不哼不哈的老好人源乾尽管看似永远不能主导政事但张嘉贞倒他还在;这次张说倘若倒源乾曜还不是一样稳若泰山

    “可是投桃报李他此前毕竟也助过我一臂之即便并非主我却不能一味退缩不前。”

    “师你在说什么呢?”

    听到这个清亮的声杜士仪循声望去见是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走神而且是在难得教小丫头琵琶的时候走神。见玉奴果然有些气鼓鼓他有些尴尬地笑了这才柔声说道:“楚汉不同于别的曲你就算能弹大致的曲但不明其中杀伐之凄厉之也就弹不出那种神韵来。从前你阿爷或是阿有没有给你讲过西楚霸王的故事?”

    尽管已经开始读诗读论但玉奴却还未开始读此刻不禁摇了摇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趣。

    而面对她这般表为了分心不去想那些政治上的麻烦杜士仪便笑着说道:“那今天我就给你讲一讲。战国末年七国争秦灭六一统天各国昔日王侯大族无不只能蛰伏。西楚霸王项乃是楚国大族项氏之后……

    玉奴仔仔细细地倾听着杜士仪用低沉的声音讲述项羽破釜沉舟击败秦军的故带着江东好汉转战天下的故比刘邦晚一步抵达关中的故不够信赖谋臣范增以至于放走汉王刘邦的故事……一个个和阿姊讲的那些截然不同的故事完完全全吸引住了尤其是那位西楚霸王最倾心的虞更是让她的双眸闪闪发竟是连时间都忘记了。当听到虞姬在一曲翩然若惊鸿的舞之后伏剑自她的小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一片。

    等到再听到十面埋项羽不肯过江最终在走投无路之下自她竟是本能地觉着胸口一痛。一贯对那些大道理似懂非懂的她第一次明白师傅为什么说她即便熟悉了曲也依旧弹不好楚她哪里知道这铮铮之音竟是还隐藏了那么一段悲壮的故事。紧紧攥着衣襟的她死死咬着嘴最终从口中迸出了一句话。

    “师这些事……是真的么?”

    对过了年才刚八岁的玉奴讲这种悲剧英雄和悲剧女主角的故杜士仪不是不知道不合可玉奴一定要学楚而他一时又心情郁故而把这么些故事滔滔不绝地说了出这会儿心里也是不无后悔。可看着这个泫然欲涕的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比虞姬更加名传千古的杨贵最终安慰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是真的。”

    “项羽真是好可怜…要是他当年听范增的杀了那个刘邦就好这样虞姬不用他也不用死……”玉奴死命地揉着红红的眼想要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见此情景杜士仪苦笑一暗叹还是不要把某些大道理拿出来说了——项羽固然打起仗来兴许是一代豪但坐了天下未必就比刘邦更好。他尚未得天下就能不信范得了天下还不得信心爆只想着成为第二个秦始皇?好大喜功这四个几乎能够评判所有称得上明君的帝甚至不少昏君也符合这四个字。因为当人拥有四每个人都会口口声声赞颂其英明的时他就不再是而是自以为神。

    从古至无一例外。

    从这一点来无论唐太宗李世民和魏这对君臣是否古往今来最好的演不可否认的如果有魏兴许就没有太宗晚年的征高句丽之败……说起来太宗至少还有些臣子一直相伴到而当今天子李隆如今不是已经显露出了好大喜功的苗头来?等好大喜好大喜功……

    杜士仪一下子暂时撇开了玉嘴里喃喃自语着这几个面上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突他霍然起一时抚掌笑道:“与其当人手中的不如我趁此机会主动出也算是他们制造一个机会”

    玉奴被杜士仪这句话给吓了一待见杜士仪负手而立满脸自她方才从座位上一骨碌起上前使劲拉了拉杜士仪的袖好奇地问道:“师傅要去打仗?可打仗不是很危动不动就要死人的?师傅可千万不要死……”

    听到这些杜士仪刚刚生出的一腔豪气顿时一扫而取而代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谁活得好好被人说一句不要都会和他同样的心可玉奴那眼睛亮闪闪的关切模又让他不忍心斥责于只能板着脸于咳道:“师傅说的出不是打不过却胜似打仗记这是师傅和你的小秘绝不许对旁人一个字都不许”

    “嗯”

    玉奴满口答应甚至还伸出小手指和杜士仪勾了低声叨咕了几句小女孩子一起玩耍时常说的话。等到她还想磨着杜士仪继续学琵琶的时外间却已经有人开口提醒道:“郎杨家派人来接杨小娘子了”

    “啊?”玉奴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不早。一想到还要五天后才能再来向杜士仪学琵尽管大姊一再告诫她杜士仪很让她不要任性撒她还是忍不住上前软磨硬泡“师能不能不要每旬再多来一天?我想多和师傅学一会儿……”

    小丫头难得露出如此痴缠的模杜士仪一愣之顿时陷入了两难。要说以他如今恨不得分身两人又或者三头六臂的忙碌态每旬抽出一两个下午来教玉奴琵已经很奢侈了——当这也是因为他自己没事非得揽放着又清闲又省心的成都令不非要往身上加了一个两税又嫌不够再加了一个判茶引使。可他对玉奴除了喜爱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怜以至于他最终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师傅是没空倘若你真的要学曲可以去找你师娘。”

    玉奴惊呼了一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当然好上元节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师娘我要去和师娘学曲谱”

    “既然如三日之后你再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去你师娘那儿。”

    一口答应了小丫头后将其送出杜士仪回过头来便禁不住在心中嘀咕了一回头一定得给王容捎个信过免得同样忙得火烧火燎的她埋怨自己给她添麻烦。这难得的一下午轻松之等到用过晚他再次回到书桌前日得到崔俭玄传信后就不曾动笔的那一份奏疏草终于被他再次摊开了来。他提笔在那一方端砚之中蘸了蘸思忖老半终于重重落了下去。

    他一向属于思路敏捷的但这一次却写得很中间甚至还涂抹过好几堪堪花了一个多时这才大致写出了一篇自己满意的文章。等到重新誊抄了一份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旁边临帖的陈宝突然开口吩咐道:“宝若要你离开这成都故你可愿意?”

    抬起头的陈宝儿最初还不甚明白杜士仪的意等到从那明澈的眼神中意识到杜士仪不是在和他开玩他顿时愣住了。左思右想好一阵他才咬咬牙道:“杜如果真是如我要禀告了阿爷才行。”

    “如果你阿爷答应了呢?”

    如今父亲每隔一个月就会进城来探看有时候甚至还会带着母亲和兄长陈宝儿简直无法想象兴许会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见不到亲人。可他已经不是刚刚走出小山村的那个童子杜士仪对他的真心提携他当然懂更知道此刻不是什么试探。他仰起头来直视着杜士仪的眼言辞恳切地说:“那我就一切都听杜师的安排。”

    “如果真有机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去看这大唐天究竟是怎么一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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