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恋花者有点搞怪(难搞)。

    他的极乐场是一个看上去挺高档的旋转餐厅,我这一身燕尾服可算派上用场。

    出入高档场所对于一个流浪汉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内心触动,因为眼前的这些统统都不是自己的。什么觥筹交错,什么灯红酒绿,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懂得——再他妈华丽,都不是老子的。与其像林黛玉那样“喜惊悲叹”,不如向宋荣子看齐,做到“犹然笑之”。况且,这一切都是假象,利用自我安慰来弥补遗憾并不能让你在现实中获得如此这般的享受。

    又或者,仅针对我个人来说,成为谈判家之后滋生出了一个思想弊端:我变成了橡皮人。一心只渴望达尔文天梯可以归还杀戮之心给我,让我去往极乐世界逍遥快活。

    说回正题。

    旋转餐厅空无一人,一盏接着一盏的吊灯沿着一条奇长无比的走廊一路亮下去,不知是出于恋花者的防卫心理所致,还是梵藤故意而为之,刁难谈判家与之展开博弈。

    我丝毫不惧,手持沙漠玫瑰,走了进去。走至一半,身后的吊灯突然一盏接着一盏爆裂开来,沿途的光芒骤然熄灭。我一个飞跃,往走廊的最深处疯狂地疾跑而去。

    一剑下去,劈开木门,再横向一转,捅开纸墙。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涌出一连串的画面——恋花者拴紧门窗,用胶条死死地封住门缝和窗隙,然后走到厨房,将瓦斯管切开,然后拧开开关……步入大厅,倒在沙发上,眼神迷离,遍地都是相片和书信,拾起其中一张相片,一看,是他和他心爱的人一起拍的。恋花者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看起来极度痛苦。不久,瓦斯气体击溃了他的意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头朝上仰,瞧见了贴在墙壁上的相片……那是他与心爱的人最后一次甜蜜的合影。

    “凭什么要我迎合,放弃解脱?”

    梵藤那突如其来且膈死人不偿命的尖锐声响将我拉回极乐场。看似最豪华的一间总统套房里,水晶圆桌在昏黄的灯光的反映下显得剔透而不失华美。

    梵藤身穿一袭猩红色的西装革履,打底是一件墨色的衬衫,坐在圆桌的那一头,貌似恭候已久了。而这一头,我不失风范地拉开椅子,将沙漠玫瑰放在台面上,坐了下来。若是面前的圆桌上不止有一壶白玉茶具,再来一波赌注道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澳门呢。

    然而这里餐厅不像餐厅,赌场不像赌场,昏暗的周遭阴森无比,天花板上还悬吊着数不清的铁锁铁链,垂下来犹如一根根钢筋杨柳。

    “有多少不合理的公正,等着看我们出错?那些规则像是布满陷阱的地雷区,嘭——呵呵,不断出现这种念头。”他的眼神犀利有力,与恋花者的迷离目光形成强烈反差。同一副人皮,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这不禁令我感到不适。

    梵藤坐直身子,昏黄的光投照清他那惨白的脸庞,他不紧不慢,缓缓而道:“如果硬要我解释我是谁……我就是我!”

    “我是一种——活着受到极大痛苦——出现的保护机制,可以忘却和超脱的一股力量。在我身上也可以看见勇敢,也燃起希望。这跟活着的意义不是一样吗?”

    说着,他站起身,双手支撑台面,身子朝我这儿倾倒,直视着我,突然狞笑,道:“差别对待时间定义长与短的问题,不过发生在另外一个国度。”

    他一个后仰,倒在椅子上,然后在黑暗里面对我露出一副十分愉悦的神情。我立即给予反击:【情绪化为悲伤就能形成力量。】

    “人类轻描淡写害怕的事,死是不能解决没错,继续活下去就能解决吗?那是种不负责任的煽动吧?!”他已经展开全面的进攻态势,极度兴奋让他情不自禁地又站起身来,绕着圆桌,朝我这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痛能觉醒,不如就让伤口扩大,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所谓激辩是来自不同信仰。有时候光明只是勇者的视觉暂留,产生怀疑先选择逃离。”说到这儿,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凑近我的耳畔,伸出一只同样沾满了血渍的手,指引我的视线看向对面灯光所照不到的黑暗,“仔细看——黑暗一直都在。慢慢的、轻轻的……光明与黑暗正在交替,希望的背后处处隐藏着绝望。”

    我正襟危坐,拿起沙漠玫瑰故作端详状,利用言语反击道:【虽然黑暗是一种绝望,但也是一种唤起觉醒的力量。愈黑暗的影子,往往伴随愈强大的光芒。】

    听罢,他哈哈大笑一番,一步一步几欲走回他的位置,然而只是绕着圆桌来来去去,看上去非常地焦虑。

    “这逻辑,就像艺术家盖一座城堡,愈庞大,愈华丽,愈精细……又犹如一座迷宫,盖好之后就彻底走不出去!”说着,他停了下来,肩膀开始抖动起来,好似在啜泣,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可笑的对白明知不可靠……你能给她的也属于刹那,深深地爱她就要跟随她……这是我保护她的方法!这样我就能跟她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梵藤终于怒吼出来:“原本就属于不正常,还企图合理化……”

    “迷宫愈走愈深,城堡愈盖愈大!”

    “戒忍……”他重新走回我的身后。

    “引导……”又走到我的侧边。

    “触及……”开始对我发起攻击。

    “粘贴……”伸向我的手又缩了回去。

    “扩散——逃避!”他再一次下定决心。

    “成瘾——”血手猛地朝我伸来。

    “心——魔——!”

    顷刻间,数以十双血手从身后抓住我的肩膀,黑色的燕尾服沾满了血渍,狰狞不堪的声响如雷贯耳,我差一点顶不顺,便也吼了出来:【迎接光明来临时,必需历经漫长黑夜的苦难!虽然微弱的光不能照亮全部……或许让自己更能聚焦,依循专注,找到出口。】

    梵藤被震慑到了,变得更加狰狞:“这种感官国度,或大或小皆是自我建造的意志……心死是为魔!”

    这时,我递给梵藤一份资料,那是恋花者的回忆残本。

    【体会者转化为新生者,经过黑暗,再度燃起光明。心中更加平静,你将会从此认识使命。】

    “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我顺势打开那份残本,无数的相片和书信散落在台面上,【活下去。】

    梵藤被眼前成堆的相片和书信给彻底震撼到了。

    “不!有面对才有停止!相信停止才能接受罪!因知道罪,选择苟且……人们就继续永无止境地苟且下去吧!”

    “心魔会永远存在!”

    ……

    人们的心魔会永远存在。

    光明也一直存在。

    为了光明,先走向黑暗。

    体验黑暗,再照亮黑暗。

    ……

    【任务成功。当前进度:2/100(暂定),完成度百分之八十九,佛洛依德阈值下降至百分之二。】

    【正在获取恋花者的相关资料——】

    【赖国贤,男,二十八岁,企业高管。十年前,他结识了他的初恋。八年前,他们俩正式在一起了。三年前,他的爱人因一场交通事故与世长辞。身为主驾驶的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几乎每天以泪洗面,诘问自己“为何只有自己活了下来”。两年前,辞去了工作。一年前,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

    重生之后,顿时感应黑暗游离。许多成为负面情绪的人,了解这使命如宿命一般,需要获得解救及接受开导,将是种不一样的开端,展开新的体悟。

    拯救濒临崩溃的自杀患者,杀了每个自杀者的心魔……我,周威豪,成为穿梭在黑暗间的行者,阻止自杀者的动机,不断维持着意念平衡,成为正面救赎力量。

    他是谁?突闯极乐场的谈判家。

    我是谁?杀戮梵藤的谈判家。

    这使命将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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