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赤裸着上身,头发随便束了起来。

    “嘿,死不了就是了。”吕蒙露出左臂,咬牙切齿。作为一个唯一在这一场刺杀里受伤的人,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丢脸死了。

    这是一个很干净很纯洁的故事,其中当然没有龙阳短袖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最多就是血液喷得到处都是,这在这个年代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是裸露着没有穿衣服没错,但那只是因为深衣上沾染了刺客的鲜血,我穿着不舒服而已,而且天气也实在是太热了,我顺势就将中衣和内衣也全部脱了掉。

    “好了。”黄月英轻轻拍了拍吕蒙已被裹成了粽子的左前臂,区区刀枪之伤对于这位神医华佗的高徒来说实在是太小意思了。“箭矢上并没有涂抹毒药,吕将军接下来只要按时换药,小心不要碰到水就好了。”

    吕蒙红着脸应是,其实这点小伤我们自己就知道怎么处理,根本不需要劳烦黄月英。她之所以会出手,只是因为她的技术更好,而且刚好就在这座新春楼里罢了。

    在这支吕蒙精挑细选出来的百人部队的介护下,她早已被悄悄转移了过来。

    我们当然还是在青楼里,只是眼下被这一百人之众的精兵,强行布置成了有险可守的堡垒。无论是嫌疑颇深的**,还是理应无辜的嫖客们,现在都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吕蒙也在这里混了好几天,这座楼的结构,他早就摸透了。

    而黄月英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今晚的军营,很危险。

    “营寨的情况,如何?”

    “桀桀桀,果然不出军师所料,就在将军遇刺的时候,陈登原本号称聚集起来是为了让助我军成事的所谓世家部曲,人衔枚马摘铃,全都趁夜奔袭我军,偷营劫寨。”吕蒙狞笑。“算算时间,现在也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贾诩给我的锦囊,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让陈登与我的结盟,真正成为事实。

    如此,若陈登是真心实意要帮我,此举便可断掉他重新投靠曹操的后路,如果他不想被曹操秋后算账,就只有全心全意助我扳倒曹操这一个选择。

    如果他投降的心意是假,他其实是想像当年骗师父一样骗过我,然后准备在我的背后捅刀子,那么当我出现了破绽之后,他就势必会出手铲除我和我的江东军,向曹操邀功——就像今天一样。

    雪中送炭,既可以是送给我,也可以是送给曹操。

    只可惜……

    “以刺客行刺主将,同时以精兵趁夜偷袭营寨,若敌军一时大意没有防备,还真有可能就这样万劫不复。只可惜……”吕蒙冷笑。“他能调动的兵力实在太少,想把我们全部吃掉,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有防备也没用吧?”黄月英斜眼,出身于水镜府的她,也不是一个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白痴。

    “是啊,有也没用。当那些广陵郡最后的精兵突入我军军寨,看到我军并没有酣然入睡,反而已经厉兵秣马,站好了方阵队列等他们到来时,当一场精心准备的偷袭突然变成一场要已命相搏的遭遇战时,我真想看看当他们发现床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的表情!”吕蒙感慨,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跃跃欲试。“可惜这营寨被陈登扎在了城内,我军无法埋伏,否则只要站在军寨外放箭,就足以射爆他们!”

    “走吧。”我率先站了起来。“看不到这场,不是还有另一场戏可以看吗?比起那边,这边可是精彩多了。”

    因为这边,可是这场战役的源头啊。

    “谁说‘公子献头’,只能用一次?”我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个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的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今时今日的情形,与当天相比,已大有不同。

    “将军何故捉拿我等?”他抬起头,脸上竟是一片镇定。

    上一次是在匡琦的县府衙门,这一次,是在他在广陵县的家。

    除了吕蒙有率领一千百将士埋伏在新春楼,周泰早已也亲自带了一百个兄弟埋伏在陈府周遭监视。一旦我军的营寨或者我本人有遭遇到任何形式的攻击,这一百人就会摇身一变成一百个凶神恶煞,不分青红皂白先把这陈府抄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刚刚在新春楼遭遇了刺杀。”我沉住气,不着急细数他的罪过。

    “元龙早就提醒过将军要低调。”陈登处变不惊的冷静也不遑多让。

    “哦?那我们今夜突然遭受到的袭营又是怎么一回事?”魏延直接在陈登面前凶神恶煞一屁股坐下,泼洒在他盔甲上的血迹甚至到现在还没干。“不知道陈太守是否能解释一下?”

    手下率领着十倍于敌身手矫健的江东精兵,攻守器械齐备,心理上又早有防备,根本不存在被偷袭的茫然与恐慌,这场战斗结束的极快。只一个前军的锋矢阵的冲锋,就把那些轻装前来的广陵郡军的阵型给冲散开来,随后中后军箭雨一下,立刻就收割了战果。仅仅是魏延一个人,亲手斩下的首级就不下二十首。

    匆匆打扫完毕战场,魏延也随即赶了过来,一是为了报讯,其次是为了审讯。

    “……”陈登没有回答魏延的问题,大概这次他也瞎掰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了。偷寨的是陈登号称只是从广陵各个世家招募来的私兵部曲联合军,铁证如山,他再巧舌如簧也没用。

    “好了陈登,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咱们有话就直说了吧。”我在魏延的身边蹲下,平视着这个又一次落入了我手中的广陵太守。“负责刺杀我的**和老鸨都在我手上,所有的**和嫖客我也全抓了起来,随便审一审结果就出来了,还浪费时间垂死挣扎你觉得有必要吗?”

    陈登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衰老了十岁。

    “杀了我吧。”陈登看着我,不再以自己的字谦称。

    或许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陈登。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默认吗?”我微笑。

    陈登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心已死,什么都不想再理会了。

    我笑了出来。也许在陈登看来这次已经是结束,但对于我来说现在,才真正是刚刚开始。

    “就这么被郭嘉出卖,难道你就甘心吗?”

    刺客,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是上古时代里,门客的一个分支。跟军队类似,门客也有文武之分,负责文事的门客替主子出谋划策,负责武备的门客充当打手,具体的工作包含护卫决斗暗杀刺探等等。跟军队类似的是,虽然是有这样的分类,但那些供职于世家豪族的门客大都多才多艺,文武之间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跟军队类似,他们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既然是养兵千日,在这个世道还能攥养那么多刺客又能够养那么久的势力本就不多,但在这个时候还能得到陈登的协助混进广陵并出手刺杀我的势力,有理由又有能力,无论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个。

    郭嘉。

    曾为了保证正在官渡与袁绍交战的曹操,没有来自江东威胁,联合孙权刺杀孙策的军师祭酒,鬼谋郭嘉。

    陈登没有回我的话,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我,也许在他看来出卖这个词只是我的污蔑。这样忠贞坚定的表情我并非没有见过,当年下邳陷落后的白门楼下,高顺的脸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我想你应该早就看出来,这次所谓的可以刺杀我的‘好时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我故意卖给你们的一次破绽了吧?”我笑笑。我当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不背叛的忠臣,但我更相信人无完人。“连你都看出来了,难道郭嘉会不知道吗?”

    “行刺的决定,并不是军师下的。”陈登睁开眼睛。“我只恨没能阻止他们的莽撞。”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天真。”陈登的这句回答证实了我猜的一点儿也不差。若非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可能并做好了反制的手段,也许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我承认,硬要将这次的刺杀牵扯到远在官渡随军作战的郭嘉身上是有点牵强,但我相信他应该很乐意看到如今这副场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郭嘉不一定非得要我的命,他只需要拖延我的前进,他要的,只是争取时间。所以他并不在意此次行刺成功与否。能成功固然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如果失败,我也会先找你们陈家算账,浪费大把时间清洗广陵郡。所以这群刺客才没有再等什么更好的时机,换言之,当他的刺客团在你的掩护下成功混到我身边时,你的价值就已经瞬间清零了。也许他有考虑过万一刺杀行动失败,你们陈家会被我怎么样,只是很显然,他看起来并不在乎。”

    我微笑看着那群被绑缚在地的陈家人群内,除了陈登之外我唯一认得出的一张脸孔,问道:“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陈国相?”

    陈珪,陈汉瑜。

    曾是沛国国相的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但到底是比陈登多活了一代的老家伙,这些黑暗肮脏的手段,他应该看得更透彻才是。

    我打算说服的从来不是愚忠的陈登,而是这位真正的陈氏族长。这才是,贾诩献的那条将陈登陷于绝地的计策,真正的最终目的。

    “被利用又怎样?这本就应是上位者该有的决断。你南宫亮,不也一样是在利用我们吗?”陈珪并没有站起来,但那身为一国之相的气势,却不停地向我铺面而来。“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陈家助你拿下徐州,你也会回头就向我们陈氏举起屠刀,以我父子二人的人头祭奠温侯的在天之灵。若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赌上一赌。”

    我算是听出来,敢情他们一直对当年害死师父的这件事耿耿于怀,当然他们是不可能觉得愧疚的,他们只是害怕我会利用这件事向他们发难。

    所以他们才会倒向曹操,只为了,消灭我这个,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能力去消灭他们的人。

    “啧啧啧。”我摇头轻叹。“就这样的眼光和胸襟,怎么能当好一个徐州牧?看来这个决定,我要重新考虑了。”

    陈珪愣住,一直在旁边用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强撑视死如归表情的陈登,也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陈珪瞠目结舌。“你还愿意支持我们陈家,担当徐州牧?!”

    “我没必要骗一个死人吧?如果不是真心想启用你们,我何必还跟你们啰嗦那么久。”我笑笑。“其实认真想一想,你们陈家历代为官,家族声望在徐州当地经过累世的累积而厚重,你父子二人政绩显著,能力之强有目共睹,除了你们陈家,还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啊!”

    陈珪和陈登面面相觑,看得出来对我还愿意继续和他们合作的这个提议相当意外。我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算不算惊喜,但显然他们已经动摇了。这次,该是真正动摇了吧?

    但单单只是动摇还不够,我要他们彻底靠向我。

    “况且……”我明显话里有话。

    “况且如果连我们陈家这样的杀师仇人也容得下,你南宫亮心胸宽广礼贤下士的美名,如何不能偏布天下?”陈珪马上就接过了话头。

    “正是如此。”我欣慰。不愧是多活了十几年的死老头,我仅仅只是开了个头他就完全猜中了。

    这才是,我决定放过他们的真正原因。

    陈珪和陈登却又看了彼此一眼,并没有如我想象般立即表态,不知道是他们的心胸太狭隘,还是师父反复无常的印象他们太深刻……唉,能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他们还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如果现在决定不了也无妨,”我叹口气,说。“我接下来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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