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是曾与徐庶、庞统、黄月英在同一座书塾里求学的师兄,他们彼此之间有着相当深厚的私谊。

    南宫亮,是这只江东军的主帅,要用的人、要听的计策,都必须能够帮他打胜仗,而不是谁跟他的关系更好,谁的意见就能够被采纳,坐上高位。

    如果这么简单的哑谜都听不懂,他们的意见,我想也没必要去听取了。

    显然陈亮看中的人并不是白痴,短暂的失落过后,徐庶马上就重新鼓起精神道:“小人明白,那么,在正式开始之前,小人还有个问题要请问将军。”

    “哦?”

    “请问陈太守,是否仍然活着?”

    “什么意思?”我瞳孔微缩。

    匡琦陷落,但陈登在我手上的事情我谁也没说,帐下的文武除了吕蒙和甘宁,都是刚刚才知道。无论攻守,除非是战略性撤退,否则溃败的一方永远都会比战胜方要混乱很多,尤其是城池被攻破的时候,谣言更是容易操控。历史书籍里记载的,永远都是胜利者自我标榜的书写。

    然而我昨天才攻下匡琦,安民告示才刚刚贴出去,对陈登的处置我还没有决定,官方说法我还没来得及定论。就算有流言,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传出去。

    所以,是单纯靠猜吗?

    “将军趁袁曹在官渡交战之际攻取匡琦,为的,怕还是许昌城里的那位吧。”徐庶微笑。“虽说将军可能已然成竹在胸,但庶倒也有一条愚策,献于将军。”

    “计将安出?”我饶有兴趣听着。说实话,这次偷袭许昌,虽也是出自我的本意,但也多少有点不得不为的被迫。很多战略的意图都还只是模糊的概念,根本没有具体的规划,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临时决定的。

    在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中,这往往很要命。

    “说是一计,其实是,还是有分上策和下策。”庞统接口,徐庶却也不以为杵,显然这条计策是他俩共同想出来的。“下策当然是靠目前的兵力将整个徐州硬打下来。如果太守大人已被将军俘虏,而将军又能够劝得太守大人归降的话,那我们,便可实行上策。”

    “哦?”不独是我,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要涉足兖州,就必须先拿下徐州,打通道路;要拿下徐州,就必须先攻克下邳军东侧的广陵郡,而广陵郡的太守,就是陈登大人本人。”庞统的话音刚落,徐庶的声音就乍起,他们彼此之间的唱和配合相当完美,默契地犹如一对双生兄弟。“如果有陈登大人的支持,我们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广陵郡,然后集中精力攻取下邳,此其一。”

    “其二,下邳郡的左侧是沛国,陈登大人的父亲陈珪大人曾是那里的国相,陈家也是徐州的世家大族,在徐州军民间威望甚隆。事实上,正是有了徐家的支持,无论是陶谦大人遗命的刘备大人,还是隶属于曹操大人的车胄大人和浩洲大人,才能安然稳坐在了徐州牧的位子上。”庞统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我,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而没有获得陈家支持的徐州牧,就只有温侯了。”

    是的,师父当年并没有获得陈登父子的真心支持。

    非但没有陈家的支持,还在被围攻的穷途末路之际,等来了陈登的落井下石。

    “所以如果要拿下徐州,陈登大人的立场十分重要。”像是为了避免再激发我的怒气,徐庶赶紧转移话题道:“如果将军已经俘虏了陈登大人,请将军务必成功劝服陈登大人归降。这样除了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徐州之外,对其后的攻取下邳也有莫大的帮助。有陈登大人发动徐州世家对我们的支持,无论是光明正大用武力夺取下邳,还是暗中潜入擒贼先擒王,我们的损害都能降到最低。”

    “两位先生言之有理,看得果然透彻。”鲁肃面无表情说。但我知道这家伙其实很想笑,虽然“公子献头”这个计策是贾诩提的,但当时力劝我放下对陈登的仇怨以大局为重的人,却是他。“然而,现在却有第三条路放在我军面前,不知两位先生何以教我?”

    “第三条路?”

    我白了鲁肃一眼,然后将昨晚陈登提出的条件和盘托出。当然了,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这些,也就表示我已经接纳了他们。虽说他们说的我们早已想到,但这也可以逆向验证了他们的聪明。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我想,他们此时前来,也不可能单纯只是来叙旧的。

    “如何?”我看着陷入深思的徐庶和庞统。“两位先生有何计较?”

    “我能说,这世道真不愧是乱世吗?”徐庶叹口气。“没想到一向看似忠诚恭谨的陈登大人,内里竟然暗藏这这样的想法。”

    “元直啊,现在还感叹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庞统进入状况的能力,可比徐庶快多了。“如果这真是陈登大人的条件,那么士元的建议是,接受陈登大人的建议。”

    我微微一愣。说实话,陈登的条件我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如果真要完全保证我军的安全,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将整个徐州打下来。但且不说这样做要耗时多久,付出的代价要多大,徐州还是有不少官员是忠于曹操的,我这边厢一开打,曹操那边厢就能马上知道,失去了偷袭的意义不说,万一影响了曹操的心思,被袁绍抢先一步攻破,那就不好了。

    除非我能放弃悄无声息出险在许昌的诱惑,只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听到意料以外的妙计,我没办法不失望。

    “但。”

    ?

    “接受陈登大人的合作,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做其它的事情。”庞统微笑。理性上我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应该被归类于狡猾,但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还是觉得很诡异。

    “请问先生,计将安出?”吕蒙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前倾。

    “屯重兵于丹阳郡。丹阳郡衔接广陵郡和下邳郡,可与我军呼应。陈登大人一旦放我军通过徐州,我军便可和丹阳郡同时出兵夹攻徐州。徐州兵少,无法守住的可能性很大,必可使徐州忌惮,不敢随意出兵配合曹操大人夹击我军。此其一也。”

    我点点头,鲁肃和刘晔也点点头。

    “遣信使于袁绍大人,说明愿与之结盟的意图。这样即使我军兵败,还可以盟军的身份身份托庇于青州,伺机回返江东。此其二也。”

    “结盟袁绍?”我不解皱眉。“为什么?”

    说实话,我对袁绍一点好感都没有。当年此君带着十八路诸侯都没打死董卓,还被董卓拖到联盟解散,根本就是猪队友一个,跟他结盟无异于推自己进火坑。

    再者说,袁绍打曹操,是来抢皇帝的,我也是来抢皇帝顺便复仇的,可袁绍是四世三公,又坐拥青冀幽并四州,我哪里争得过他?

    “怎么?难不成将军觉得凭江东一州之地,就可以守住许昌?”庞统对我的不解反而感到不解。

    诚然,我承认如果没有其他的外力协助,单靠江东要守住许昌很困难。毕竟孙家的根基远在扬州,中间还隔着个立场暧昧的徐州,鞭长莫及,北边接壤的全是袁绍的势力,西面和南面都还在曹操掌控之内。一旦徐州的态度反复,许昌就是座孤城。

    但世事无绝对,十年前如果有人说曹操会成为能与袁绍分庭抗礼的天下第一诸侯、孙策能光复江东,谁肯信?几个月后这天下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又会有谁知道?

    “觉明,世事无绝对是没错,但这并不是你盲目自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理由。”鲁肃盯着我,像是完全知道了我在想什么。“庞统,你继续说。”

    “诺。”庞统拱了拱手,道。“我知道在座有很多将军并不赞同士元的意见,其实如果有得选择,士元又何尝愿意分羹于人。江东才刚刚平复,孙策大人便遇刺身亡,继位的是年不满弱冠的孙翊大人,继位之日又遭叛变。即便有将军雷厉风行成功平叛,但遭受到诸多变故的江东早已浮动的人心却没办法那么容易就平复下来,所以此次江东才只能出兵两万不是吗?不怕得罪大家地说一句,现在的江东实在太弱了。”

    听着听着,忽然间我明白了,庞统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他是在说,我太冲动了。

    问题不在于偷袭许昌,而是在孙策逝世以后,还是无视现实,盲目地决定偷袭许昌。不是我的能力有问题,而是隐患太大了。

    “还是那句老话,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是孙策大人还在也就罢了,刚刚平复了江东的他声望已到达顶峰,无论是镇守江东还是领军在外,纵然有部分人对他颇有微词,也不敢站出来反抗。”庞统叹口气。“但是唯一能做到这些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时候江东最应该做的,反而应该是休养生息,待军心民心回复,积蓄实力。”

    “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守住许昌?”周泰兀自挣扎着,看来从军之人那种争胜的热血天性,到底还是没办法让他轻易服软。“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在许昌的吧?我们就不能把他带到江东吗?”

    “如果现在时间皇帝刚从李榷郭汜的长安中逃出来的那段时间或许可以,但如今怕是行不通了。”摇摇头的人不是庞统,而是魏延。“袁绍为什么要出动十万大军打许昌?难道他就这么恨曹操?还不是眼红曹操的手中有皇帝!控制皇帝能有多大的好处现在猪都看明白了,哪个诸侯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皇帝带走?”

    庞统的一番话,说得我们都哑口无言,其中当然也包括我,只有鲁肃昂着头看着我们。他当然有这个资格,这句话他在出征之前就说过,只是我没听,孙翊也没听。

    “当然了,既然现在陈登大人有意相助,我们的胜算便也大了许多。”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徐庶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与袁绍大人结盟,既是为我们自己多留一条退路,也是为我们自己增大攻破许昌的胜算。”

    “原来如此。”刘晔眼睛一亮,击掌赞道:“好一条驱虎吞狼之计!”

    驱虎吞狼?

    我转过身,看着身后地图上,那用黑色的大字体着重标注的“袁”、“曹”,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忽然间,我也明白了。

    其实驱虎吞狼也好,和蚌相争也罢,最终得利的,终究是第三者的渔翁。与袁绍结盟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已经在官渡陷入僵局的袁绍不得不为我打头阵,而我则可以“袁绍盟友”的身份随时介入战局,左右这场战争的胜负。

    以及皇帝的归属。

    重点中的重点是,庞统的这条计策,也让我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曙光。

    “而且与袁绍结盟,并不意味着就要将皇帝拱手相让。”徐庶微笑说。“独享皇帝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我们能抢先攻破许昌,在袁绍之前给皇帝留下好印象,把持住最重要的衙门,就算袁绍地位再高,实力再强,日后图穷匕见之时,我们也不至于连反抗之力也没有。”

    “我们还可以跟陈登大人继续商谈,徐州我们可以给让他,但是他得划出一条从青州退回江东的路线,将沿途的郡县暂时交由我们治理,以确保我军可以安然撤退。”庞统阴测测补充道:“这可是他曾与我们交往的证据,如果他不想被曹操秋后算账,他就得尽量帮我们保存实力,好让自己不至于孤立无援——这就是,做叛徒的代价。”

    “这条件这么苛刻,陈登会答应么?”吕蒙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整张脸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既然是合作,自然双方都得付出代价不是?”庞统脸上的阴险已经完全升级成了奸笑。“否则,谁愿意跟一个没有半点诚意的人合作啊?”

    我有点无语地看着我手下的这群谋士。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心剖开来都是黑的!

    显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只听身旁传来两下拍掌,然后说:“诸君,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要想得太美好了吧,人袁绍愿不愿意跟我们结盟还得两说呢。”

    当然是鲁肃,他就最喜欢干在别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泼人冷水这种事了。

    “的确,袁绍大人身边的谋士也不全是饭桶,未必会接受咱这份好意。”庞统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灿烂了,我忍不住看了看不得不一直一语不发的贾诩,心想要不要叫他把“毒士”的这个名号,干脆就让给庞统算了。“所以士元打算联系的,是皇叔。”

    皇叔?

    我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那日师父边走向刑场边破口大骂的那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

    袁绍那里还有哪个皇叔?

    当然是,刘备,刘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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