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看着闹市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拍了拍吕蒙的肩膀。“难得来一趟,陪我买些礼物去。”

    “送给两位夫人?”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还能送给谁?我翻了个白眼。说起来,自从相识以来,好像我都没怎么送过礼物给她们。

    夕颜和桃芝都是江东有名的世家大族之后,家里可富有得很,尽管我俸禄不低,比起他们这些家族多年来的惊世累积却可谓九牛一毛,她们也没有真正让我养过。就连现在我住在吴县的府邸,都是乔步两家一起出钱买下的,说起来我都觉得有些丢脸。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买些礼物回去,算是我的心意。

    不过……

    “要买什么好呢?”吕蒙陷入了奇怪的纠结。“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二位夫人都不缺啊……”

    “仔细想想,好像她们缺的东西,其实都已经自己买好了。”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也有点不知所措。

    “送礼,不就是为了哄人开心么?虽然送别人缺的东西是能令人喜悦,但投其所好才是重点啊。买些你夫人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们不就行了?”

    一个突然从背后传来的略显稚嫩的女声,让我脑袋灵光一闪。

    对了,就是这个!

    所以……问题是,夕颜和桃芝,到底喜欢啥呢?

    我转过头,一下子就找到了刚刚提示我的人,然后我楞了一下。这年头,比我矮不了多少的女子,可不多见了。

    她是一个长得有些俏丽的女子,许是因为个头高挑,所以显得她有点削瘦,论容颜的艳丽跟夕颜和练师根本没法比,只是略胜桃芝半筹。然而她的五官之间却有一种活泼跃动的色彩,那从未见过的气质让我有些眼前一亮。

    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更加瘦弱的男子,正宠溺地微笑看着她。我猜,他应该是这女子的夫君吧。

    “怎么?还是很困扰吗?”女子微微仰着头,研究我的表情。“该不会,你连自己夫人喜爱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蝶,怎么说话呢你?”男子轻轻叱了女子一声,然后向我拱了拱手。“舍妹无礼,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哦,原来不是夫妻,而是兄妹。

    其实我还是不太信的,人有一万种理由可以隐藏自己。在这个乱世,没人能保证他人说的话没有半句无妄的虚言。全信就白痴了。

    “呵呵,公子客气了,令妹直爽可爱,倒也是如今这个世道里难得的品质。”我也向那个男人回了一礼。“在下魏贤,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公子无需多礼。”那对男女对看了一眼,然后那男的看着我自报家门道:“在下黄叙,这是舍妹黄舞蝶,我俩只是随父亲到匡琦游玩,并无他意。刚才确实是舍妹唐突了,如有冒犯,在下向公子陪个不是。”

    “哈哈哈,黄兄误会了。”我看着黄舞蝶。“实则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其实在下之所以犹豫,并非不知道贱内的喜好,只是在下自小专攻经商之道,对琴棋书画涉猎着实不深。相逢即是有缘,不知道贤兄妹是否方便,替在下拿个主意?”

    “琴棋书画?”黄舞蝶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我:“莫非……尊夫人本身就是出身于世家?”

    “小姐如何得知?”

    “若是普通百姓出身,吃都要差点吃不饱了,怎么可能会有闲暇与余韵,去研究那些完全不能果腹的东西?”我看见黄舞蝶的眼眶里,微微泛着红。“夫妻之道又不是做学问,没有一个女子喜欢跟自己的夫君比较才华高低,技艺优劣。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的话,就买些金银珠宝回去吧。”

    “小姐言之有理。”吕蒙用嘲笑的眼神看着难得发窘的我。“只是我家夫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夫人出身名门,珠宝首饰什么的肯定有很多。”不只是我,就连吕蒙的想法也被这小娘们看穿了。“只是……对于女人来说,自己挑的东西再怎么合乎心意,又怎及夫君亲手送出的礼物万一?算了,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听不懂,跟我来吧。”

    我和吕蒙都被这小娘儿们的直率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她的心直口快比起玲绮甚至还要犹有过之,她老哥见了连连摇头,到了最后只能扶额轻叹。

    “小蝶,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已经一脚踏进了地狱的大门,导致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跟女人逛街。

    从前我以为,那些金银珠宝之所以贵重,是贵重在物品本身,至于它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形状,不过只是被人强行附于其上的附加价值。然而今天,我就被狠狠地教做人了。

    每一件我挑中一件金银玉器,拿起来问黄舞蝶的意见时,都会被她从里到外喷得体无完肤,什么外观不够具有美感啦、内里蕴含的寓意不足啦、什么只看重量不管质地你是暴发户吗啦、这件东西代表着谁谁谁某个诗篇里的某个章节啦……等等等等,我就没听到她数落我的理由里,是有一句重复的。

    “好厉害……”我感觉吕蒙不是被劝服了,而是被说傻了。“……这就是艺术吗?”

    “别想了,你搞不懂的。”我摆摆手,感觉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当我们找到了闲暇,终于可以在一家茶馆寻到了位置坐下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负责扮演小厮拎着大包小包的吕蒙,甚至直接瘫在了茶桌上。

    一个时辰!区区匡琦成内一条小小商业街,那小娘儿们竟然带我们整整走了一个时辰!吕蒙可是江东军内一名堂堂的别部司马,体力绝非他的弱项,平时急行军一个时辰他都没有这么累,可见黄舞蝶的思想攻击,到底有多么恐怖。

    “真没用,同样是走了那么久的路,怎么没见我也这么累?”黄舞蝶小小鄙视了一下瘫在茶桌上有气无力呻吟的吕蒙,然后看了看我。“话说回来,公子真的是江东魏氏族人吗?怎么一点对金银玉器、诗词歌赋的了解都没有?”

    在整个大汉王朝里,能当官的途径可是非常有限的。除开桓灵二帝为了敛财带头肆意买卖官职的荒唐之举不说,要想出官入仕,全都得靠举荐。如果不是没有足够好的运气直接被皇帝或者他的近侍发掘到才能,就只有走那些在职官员的路子,否则就会连一丝展现自己的机会也没有。

    当然只会巴结是没有用的,没有相应的能力,终究会被更适合的他人吞噬掉。如今这汉王朝的衰落表面上看时宦官与外戚的争权导致皇室大权旁落,但如果全国大大小小的官职都能把持在正确的人手中,在其位的人,能够谋其位尽其责,仲有动荡,又怎会沦落至此?

    这个国家里的世家何其多,但真正当得上豪门望族这个称号的家族,却不过只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并不是只要有钱,或者历史上出过几个当过小官的人物就可以了,那可是需要相当数量的世代、每个世代十数人甚至数十人的荣誉累积,方有可能办到。

    正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能被这些官员亲口举荐的,即便不是本族子弟,也是跟那些士族关系很深的人,有时甚至还是族长本人。比如河北袁家,四世三公,袁绍和袁术往上数四代,都有族人当上了“三公”之一——除非能在朝夕之间鲤鱼跃龙门,像屠户出身前大将军何进一样,靠着做了皇妃的妹妹从一介布衣直接大跃进成皇亲国戚。

    顾邵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混到了孙翊面前,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外,肯定也少不了顾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纵然士族里有废材,不管再怎么庸碌,像我这样对文事一点也不通的也很罕见,黄舞蝶会对我起疑心简直是在正常不过。

    “在下刚才就说了,因为在家族里,在下经营的是别的营生,对这些东西接触的少,不甚了解。”我微笑。

    要骗人,无论再怎么被人质疑都不能慌,你必须始终相信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黄舞蝶还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并不采信我的随口胡诌,她哥哥黄叙则在一旁微笑吃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这种不说话的人,往往最危险。

    因为这次我假扮的身份是江东四大家族的魏氏一族,身家绝对不能少,所以尽管只是进来吃茶休息,但我还是开了一间包间,打肿脸充胖子。

    不仅是黄舞蝶怀疑我,现在我也对这对兄妹的来历有所疑问。

    正如黄舞蝶自己所说,金银玉器、诗词歌赋,这两样都不是寻常百姓有时间和有资本去了解的东西,可她自己不仅对这两样东西都知之甚深,还能将两者相辅相成的地完美结合在一起。疑点一。

    我是不懂那些不知道贵在哪里的贵重物品,在黄舞蝶大放厥词的时候插不上话,但是一路上我有跟她哥哥闲聊过几句。我发现黄叙掌握的学识这人跟他妹妹完全不同,他对兵书战策、阵型队列都有所了解,而且明显感觉那不只是从兵书上生搬硬套而来,而是有结合一定实际,有自己的感悟的,再不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疑点二。

    不由自主的,我的目光落在了黄叙苍白的脸色上。

    虽然我并不精擅医道,但就连我也看得出来黄叙苍白的脸色并非只是单纯的营养不足或者缺乏血色,尽管他已经在尽量保持儒雅的微笑,但他仍然时不时会忍不住掩嘴轻咳,每到一家商铺都要跪坐下来休息许久。拜他所赐,我们走的这一个时辰,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等他。

    种种以上,无一不说明了他身虚体弱,甚至身患重疾。至于是否病入膏肓不好说,那是华佗的本事。

    “相逢即是有缘,”我亲手替黄叙倒了一杯茶,试探道:“话说走了这么久,在下还不知道贤兄妹是何方人士?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还会有缘再见呢。”

    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他们的爹。能调教出这么一双儿女的世家,本身必定颇具实力,绝对有被拉拢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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