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烈日当空。

    一个年过花甲、衣着华贵的老者坐在阁楼的窗前,手里拿着一本《养心经》看着。知了的鸣叫声让他颇为烦躁,尽管有轻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老者还是无法安心读书。

    噔噔噔……

    一阵紧凑的上楼的声音传来。

    老者放下书,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不知又有什么要紧事儿发生了。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十有八九又是那个三子南昭惹了什么麻烦。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下人上了阁楼,喘着气冲着老者喊道。

    “何事?”老者颇有修养,尽管下人惊慌失措,但他仍然很是沉稳。

    “三少爷……三少爷他又死了。”下人说道。

    “这孽障!”老者拂袖起身,边急匆匆的下楼边问跟在身后的下人,“他这回又死在哪了?”

    “死在他房间里了。”下人答道。

    老者闷哼一声,不再说话。老者和下人心里都在嘀咕着,不知这回三少爷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死了。被骗了两次,他们心中有疑也是正常。

    主仆二人匆匆来到三少爷住的院子的卧室,看到一群下人围在床边,老者皱了一下眉,喝道:“让开!”

    众人一见老爷来了,赶紧闪开。

    老者走到床前,看着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的三儿子,鼻孔里出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生气还是该悲痛,因为他不知南昭是真死了还是又在玩儿诈死。

    “老爷。”管家南福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要准备后事?以前准备的东西倒也还能用。”

    “等会儿看吧!”老者不冷不热的说道。

    众人不再言语,守在旁边看着。所有人脸上几乎都带着疑惑,瞅着床上三少爷南昭的尸体,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五六个人扎在一间房内,天气又热,空气搅的有些浑浊。

    “三弟!”伴随着声音落下,门外一华服公子迈步进来。看到床前站着的老者,公子又道:“爹爹,三弟怎么又死了?这回是真的假的?是不是像前两次一样把我们当猴儿耍啊?”这位是老者的二子南云,在京畿处任四品巡守一职。今日巡城至家门口,听得下人说三弟南昭又死了,这才回来看看。

    老者哼哼了一声,看不出是哭是笑。叹了一口气,头摇的像波浪鼓。“想我南奉天一生行善积德,为国为民操劳半生,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儿!怎么……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逆子!”看到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三子南昭,南奉天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且不说南昭这小子平时花天酒地、欺辱良家妇女,又不学无术、殴打老师、欺民霸地、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单单是他两次装死蒙骗家人的可笑行径,就够让安定城的居民笑掉大牙,够让南家丢人现眼了。

    皇帝陛下也曾在南奉天面前取笑南昭为“做人做到他这份上,也真是不容易。”

    南奉天时常想:“他南昭干的这些事儿那么丢人,怎么他自己倒还觉得脸上有光呢?还真是印证了那个词儿:不知廉耻。”若非亡妻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南昭,南奉天都想一把掐死这个孽障。

    南昭已经死了两次了,这次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因为南昭在他的武学导师那里学了一种闭气功,只要一发功,气不喘心不跳脉搏也无声无息,体温更会渐渐变冷,如同真的死了一般。只是他功力不济,顶多能撑上一刻钟。

    当年他见此功颇为有趣,便也认真学了。直到学成之日,他的老师惊喜不已。旁人学此功甚至半生也学不会,他南昭只用了两年便学会了,可见其资质不俗。南奉天也为之高兴了许久。只是后来南昭什么也不肯学了,还用言辞侮辱老师,让老师和南奉天很是无奈。

    南奉天等人就在这等着,等南昭憋不住了自己活过来。要是他到了一刻钟后还没活过来,那就是真的死了,可以准备后事了。正好他第一次死的时候准备的办丧事儿的东西都没扔,还能用。

    南奉天是断然不信南昭功力长进能够坚持一刻钟以上的。看他平日里干的那些勾当,没人会相信他还有心情和时间修炼。

    有下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南奉天身后,南奉天坐下来,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南昭,时不时的搓着双手,准备等他醒来狠狠的给他一耳巴子。

    南云苦笑一声,弄不清这三弟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现在他正值当差,也不好在这等着,可毕竟是自己的一奶同胞,倘若他真的死了,自己还在外巡职也不妥当。想了想,转身对门外站着的一名部下道:“你们先去巡职,本官大概还要一会儿。”让下人搬了张椅子,南云也坐了下来。

    那部下行了一礼,回到府外巡逻队伍中,对众人道:“南家三少又死了,巡守大人在那等着,让咱们先走。”

    “嘿,又死了?”

    “得了,这回不知道是真是假。一种伎俩用三次怕是不妥吧?”

    “就怕三少知道你这么想,干脆就来了第三次。”

    众人大笑一通,骑着马离开南府,出南门往西北方向的福永城而去。

    有耳朵尖的听到了众兵丁的议论,嘿嘿一笑,转头又把南家三少第三次死亡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大街小巷又有了谈资,有人咒其这回最好是真的死了,也有人觉得安定城乃至京畿与四城若是少了南家三少这么个活宝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京畿重地四方各有一城,四城是京畿的最后防线。东西南北城分别名为太平、福永、安定、威武。四城城主皆为国之栋梁,分别被当今皇帝的哥哥——先帝大同皇帝赐以东西南北四姓。城主的身份,也是世袭制,上殿面君免跪有座。可见东西南北四家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之高。

    安定城为南部关隘,南家自然是城中之主。

    南昭平日里就在京畿和四城之间转悠,眼睛总会四处张望,不是在找看得上眼的姑娘就是在找借口寻衅生事。他就有这么个毛病,不惹点儿事儿心里就难受。

    每当他从街上走过,总会有人暗地里骂他。南家的下人甚至连南奉天都暗地里称南昭为南家之耻。若非南奉天为人厚道,城中百姓都对其尊敬有加,南家又备受隆恩,是皇帝最看重的世家之一,南昭本人也多少会点武艺,只怕他早就被人杀了。即便如此,偶尔还是有人偷偷的拿鸡蛋扔他。

    就是这么一个逆子,南奉天几次三番想掐死他也是可以理解的。此时看他死了一般挺在床上,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南奉天心里仍旧憋着一股火气。前些时候偶然觉得身体不适,经郎中诊断,才知是被南昭这小子气坏了肝脾,这才没事儿拿着本《养心经》来看。南奉天经常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南昭给气死。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昭还没有醒来,众人的心情也慢慢的紧张了起来。

    南奉天心情复杂,即不想看到南昭一刻钟后还没醒来,又不想看到他醒来。不想再被南昭耍骗,又怕他真的死掉。虽说他没什么优点可言,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亡妻临死前再三交代要好好照顾南昭,若是他这么年轻便死了,亡妻泉下有知,怕也会心生不满。

    南云倒是没有南奉天想的多。虽然南昭每次惹了麻烦都要自己给他擦屁股,但好歹是一奶同胞,南云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他倒情愿南昭又在耍人。毕竟装死也不过是耍耍自家人,不会对不起外人,比之他在外面招惹麻烦要好的多。况且,南云也早就习惯了这位三弟的行径,要是隔几天南昭没有找麻烦,他倒会觉得不正常。

    下人们各有各的想法。家丁仆人倒是不希望三少爷死了,毕竟有他在,南府下人们聚在一起早晚还有些个谈资。丫环奴婢却是希望南昭就这么死了的好,因为南昭平日里总喜欢调戏她们,更有几个早就被南昭给糟蹋了。即便是到老爷那里哭诉,老爷也只会赏上一些钱财而已。

    事实上南昭对自家奴婢使坏,南奉天倒是好受一些。比起他去调戏良家妇女,招惹其他同僚的女儿,南奉天觉得省事儿多了。毕竟奴婢们大多赏了些钱财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只是后来,隔三差五的就有奴婢去南奉天面前哭诉,称自己被南昭辱了,其中还有些姿色实在不怎么样的老妈子。南奉天怀疑南昭审美观有问题,虽说他对模样俊俏的男人都不放过,但总不该对一个老妈子下手吧?找他沟通,才知道有些个奴婢不过是想骗点钱财。南奉天为此啼笑皆非,不过再有奴婢告状,南奉天也照赏不误。

    “权当是替他积德了。”南奉天是这么想的。

    一刻钟过去了,南昭还没有醒来。

    管家南福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南昭,再转头看着老爷南奉天,迟疑了一下,道:“老爷,一刻钟到了。”

    “嗯。”南奉天闷声不语,面容上看不出喜悲。伸手探了探南昭的鼻息,又把了把南昭的脉搏。深吸了一口气,又幽幽叹出来。

    “爹,三弟他……”南云站起身,双眉紧皱的看着南奉天,“死……死了?”

    南奉天收回胳膊,仍旧坐着。他还有些不能确认。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虽说这小子纵欲过度身子有些虚,可也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翻过南昭的身子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南奉天转脸看向南昭的贴身丫环小月,问道:“三少爷他吃了什么东西吗?”

    小月颔首道:“没有啊,吃过午饭三少爷说要午睡,还让奴婢午后三刻叫醒他。奴婢进来喊他,发现他……他就这样了。”

    南奉天双眉紧锁,看看南昭的面容,心下有些疑惑。堂堂南府的少爷,自然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南奉天翻开南昭的眼皮,确定他已经死掉。回头冲着南福道:“去请神医莫空明来!”

    南福应声退出。

    又一刻钟后,南昭仍旧没有醒来。南府下人们终于勉强下了定论:三少爷南昭死了。

    南奉天长叹一声,鼻子酸了。虽说南昭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可毕竟是他的亲子,英年早逝,他岂能不伤心。南云更是抽着鼻子落下泪来。南府下人也哼哼唧唧的有真有假的哭了起来。一时间室内尽是悲伤的气氛。

    南福终于回来,看到此番情景,也被感染的差点哭出来。抽了一下鼻子,对着南奉天道:“老爷,莫神医来了。”

    一长衫中年文士迈步进来,看到此番情景,皱了一下眉,一个小童挎着个药箱跟在其后。

    南奉天赶紧起身,转身看到文士,忙拱手道:“莫神医。”

    莫空明伏身拜倒:“南城主节哀。”

    南奉天扶起莫空明,道:“且看我儿是因何死去。”

    神医莫空明,名声在外,即使是当今圣上,也都给他几分面子,断不会在他面前摆架子。莫空明应了一声,来到南昭身边,查看了一番,又让小童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根银针,在南昭各处穴道探了探,收起银针,冲着南奉天抱了抱拳,才叹气道:“令郎实为虚脱而死。空明猜测,令郎可能是纵欲过度,身子太虚,用了闭气功之后收功不及,这才……”

    “啊……”南奉天脸上肌肉抖动了两下,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敢情这小子还是想诈死,只是不小心弄假成真了。

    莫空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南家三少的名头他是早有耳闻的,对他的所作所为极为反感。此时他死了,莫空明反倒觉得挺好。

    南奉天拱手道:“有劳莫神医。”

    “不敢不敢。”莫空明回了一礼。

    南奉天又道:“不便留莫神医,改日登门拜访。”

    “南城主节哀,空明告辞。”

    南奉天又对南福道:“送莫神医,取百枚银币作为酬谢。”

    “谢南城主。”莫空明道了谢,带了小童,由南福领着出了南府。

    送走莫空明,南奉天再看看已死的三子南昭,终于落下泪来。回头对南云道:“儿啊,去跟皇上报丧。”每日要上早朝的大臣若是家有丧事,就要跟皇帝报丧,可获十日之假,以便办理丧事安葬亡者。

    待南云走后,南奉天又对一名下人道:“去通知两位小姐。”再对另一名下人吩咐道:“星夜兼程,往边关大少爷处报丧。不必让他回来,国事为重。”想了一下,又道:“跟他说,这回是真的。”

    南府上上下下,开始准备丧事。

    皇帝赐予南家金币十枚,之后又对身边的********笑道:“这回该不是假的了吧?朕虽为一国之君,但这金币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连着给了三十枚了,这位南少爷倒是会骗钱。”

    在这个国家,不论红白事,送仪金是规矩。

    ********笑了笑,道:“此人倒也颇为有趣。不过神医莫空明查过的,应当确实死了。”

    “嗯。”皇帝点点头,又道:“对于南奉天,或者也算是一件好事吧。对于朕来说,好歹也不会再有大臣前来告南昭的御状了。”每次有大臣告南昭“调戏小女”、“偷臣家财”抑或是“殴打家仆”之类,皇帝就头痛不已。他早就想收拾下南昭,只是碍于南家对国家有恩,不便下手。

    京畿以及四城之内的各级将官,都得知了南家三少亡故之事。只是所有人都怀疑这回是不是又被骗了,前两回送的仪金虽然被退回来了,但若是再去一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听说神医莫空明亲自验查,确定南昭已死,这才打消了心中疑虑。

    南府大门上挂起白绫,下人们穿上了孝服,管家南福也准备好了灵堂。一切都顺利进行着。

    只是后来,南昭他又活了,差点把南奉天给气死。不过,活过来的南昭却不再是南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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