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幢楼交相辉映,洁白的三层宫楼,能够同时容纳十五位主宾客,以及两百名左右的随侍。帝国公主的落塌处在三楼最大的房间,二楼住着奈苏美杜,一楼是经过通报入住的男性随从,也就是迪墨提奥、依欧迪斯和唐尼。

    唐尼.雪兹怀中的女子如受惊幼兽,抖个不停。他抱着她腰肢的左手紧了紧,用动作代替语言安抚其情绪。

    “呜、呜呜呜……”

    即使那只手修长有力、白皙优美,可一旦被它牢牢捂住嘴巴,也不能产生更多的舒适感。王宫派属帝国公主专随女官安莉,努力瞪圆了眼睛,最终还是接受了无法与瞎子进行眼神交流的事实。

    “唔唔,呜呜呜……”(快窒息了!)

    唐尼右手把她的头往自己方向扳了扳,凑到她耳边蚊语:“安静。”

    “嗯嗯!”(知道!明白!)耳尖被温热气息拂过,安莉刚想平复的心又悸动起来。

    “你的心跳害我紧张。”

    “呜呜……”(对不起……)

    “嘘!”

    安莉忍不住在黑暗中又瞪了一眼----心跳过快还不是他害的?可纵然满腹疑云,高职女官就是有良好素质。她习惯贯彻一切命令,说不动就真不动;说噤声,她连问也不问。

    唐尼抿抿嘴想起了什么,手往不知哪里虚探着。身边视力正常的的女子,也还没从突然黑暗之下回复视力,但她感觉到男人的手不断在狭小空间里凌空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她反手握住他,脖子一伸,凑在耳边问:“找什么?”

    “导盲竿。”

    唐尼晚上不用出席舞会,正假公济私与同样无所事事的女官安莉打情骂俏,“瞎子的敏感”突然感应到房门的异动——绵急紧凑、有条不紊,那些莫明添加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绝对危险而叵测。他拖着身边仍陶然暧mei中的女官,迅速躲进了房间角落那个硕大的衣橱里。

    该死,百忙一疏,竟把称心武器落在外头了。不但是那把竹里藏剑,还有琴都留在房间的桌子上。还好灯也吹熄了,应该不会引起人注意吧。

    安莉没在意唐尼叹息里的深意,她只关心听到的东西。奇怪的脚步由外而内,又自内而外,竟似有一帮陌生人曾经进出过这个房间。他们俩躲在这个大衣橱,只有几件没穿过的仆人衣服掩护着,时刻有暴露危险,所以心都快破膛而出了。

    她无法不害怕,这深宫内苑,谁会想到有陌生贼人来集体搜掠?

    安莉下意识攥紧了唐尼衣襟。她刚刚一心惦记自身安危,担心这些脚步的主人歹意深重,一旦发现衣橱藏匿有人,那他们性命可堪虞了。可现在,安莉终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不由脸色煞白,声音战战兢兢:“怎么办?公主在上面!”

    唐尼拉下她抖个不停的手,缓缓吐出胸中长气,川着眉心果断地道:“先顾眼前。”

    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为何公主房间可能已人去楼空;再说,他与丝罗娜的寝室,一个在楼底,一个在楼顶;一个向西,一个朝东,也确知不了真正动静。吉人自有天佑,他现在但求自保,日后不管谁想寻他晦气、责他无能,也是一句----顾不上。

    橱外动静有变,两人相握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湿润一片。

    *****

    “这是什么?”

    “如您所见,一个穿着二级总管衣饰的掌膳女官。”

    “哼,我倒是带你来游园了。”讥诮的声音为什么让人有熟悉感?

    丝罗娜手脚被缚,口中塞着裙裾碎做的布团,双眼假装晕迷而紧闭,体验了一回瞎子的感觉。

    她开始利用听觉与嗅觉了解四周情况。

    首先,她给扛到某个室内,然后才被五花大绑。她陆陆续续听到不少超出想象的动静,越发地胆战心惊。

    那自称“强盗大人”的假宫女,身边渐渐来了同伙。这些人声音蒙着薄料,显得哑闷诡异。他们指称他为“狼”,而“狼”似乎又另有一名上司,但自此至终仅用“您”称呼对方。

    身边的空间,仍旧郁满百合苑的芳香,由此判断,她应该是被移到苑楼内了。整栋贵宾楼在小公主入住后,配了一批名贵地毯,奢侈地铺遍了公共走廊,以及贵客的主人房、仆人房。那地毯触感中独带的绵韧厚致,正来自奥玛森西北部少数民族混织的鸵绒与羊绒精品,与帝苑用度无异,教人熟悉非常。

    鼻子与耳朵配合着继续捕捉更多的变化。温暖的地毯比冰凉地面舒服,却吸收了不少关键信号。模模糊糊地,她感应到自从一批外来生命体闯入后,楼内原有的生命体便迅速消失了。空气中的薰香把许多气味都遮蔽了起来。但危险中被激活的嗅觉仍然令少女闻到似有还无的血味。

    ……

    “首领也随意添加行动内容,看来不能单方面地责怪你的手下不够利索……”冰冷、讥诮又不满,正是那个被“狼”称为“您”的男人。

    “奥玛森的人都不在,我们已经控制了这栋楼,就等舞会结束了。”“狼”忽视反诘,单方面继续他的报告。

    “怎么你对老相好不是忠心不二的吗?”继续有点不依不饶,声音主人随手点燃了室内香烛。房门只是半掩,那些香烛是用过的,火苗质量不错,房间一下全亮堂起来。他瞅见了桌上放着一面破旧的七弦琴,旁边还傍着根滑不溜手的竹杆,若有所思地咦了一声。

    “怎么?”

    “没什么,先叫你的宝贝带信过去,叫他们准备好吧。”声音主人从怀里掏出一段蓝色带子,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无意识地拔弄着。

    “狼”掀开房间的厚窗纱,确认异变并未波及楼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哨,按着独有节奏吹了起来。

    那银哨长不及一指,哨身玲珑,明明被人置入嘴中吹奏,却没有声响。

    他身后的男人知道这种银哨有个名堂,叫做“狗听话”,原本是偏僻地区的少数民族训练猎犬时使用的小道具。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吹出的声音人类耳朵是听不到的,只有狗能听见,主人可以根据喜好来编排哨声的节奏,调教出只听命自己的忠犬。

    “狗听话”传入宫廷后被不为人知地运用到训练猎鹰上。只是猎鹰专用的哨子必须经过专门改造。这种技术,只有御用司猎官才知道。

    掀窗帘为凝滞的室内注进了活气。夜风清凉,如一只大鸟飞扑而入----不对,是真的有只大鸟翩然而至。金黄的锐瞳,无声的影姿,因色差更显华艳的白纹,竟是猎鹰中的极品‘恨狐’。

    “我讨厌恨狐。”

    成年恨狐对非主人的亲密触碰往往态度恶劣。被利爪尖喙拒绝,那男人认命地把带子递给“狼”,仔细盯着后者按早已约定的暗号方式结好,再把恨狐悄悄送回天空。

    美丽又危险的巨禽,瞬间消逝在染满薄暮的夜色中。

    14恨狐行动(3)

    丝罗娜被金属硬物特有的冰冷唤回了注意力。刚才一直在捕捉外界信息,浑然忘记了身处困境。昏迷者会因为害怕而打冷战吗?应该不会,她要镇定,继续镇定……

    “你想如何处置她?”

    “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

    冷声男人哼了一下:“你还真从不掩饰打算。留她一个活口在这里,其实是害她。”楼内的侍从都死了,少女是唯一活口的话,也逃不脱宫廷责难。男人满眼“受不了”地瞅着“狼”,收回了挑弄少女的刀子。

    “那您要杀也随便。”

    她是很可爱,嘴唇,呃,也很香甜;眼睛更是剔透得能漾出一汪水,像自己这种享有“培利亚土狼”外号的强盗头子,想怜香惜玉不也很浪漫吗?但,也就是半分想而已,并不坚持,出钱的主儿才是最终决定者。

    “还有时间,让我看看是谁能令一头狼动心好了。”

    丝罗娜的眼皮感觉到烛光的映渗。无形的气势在靠近,是有人拿着烛台蹲跪到身边来观察她了。几经折腾,她发髻早就松乱不堪,那人用指尖撩开阻挡容貌的乱发,摩挲着上面滑腻无疵的肌肤。这人指肚上略带些茧,阵阵痒意从她颌上爬到鼻端,嘴巴塞有布团,那痒意还一直要往外跑,难受得鼻息渐粗渐喘。

    他是故意的吗?丝罗娜心里虽抱怨,可是,要忍、继续忍……

    “咦?”

    原本满眼冷漠的男人换上了一脸好奇。他特地关好门,把之前随手扔地上的女子抱坐到一张躺椅上。他搂着她,顺了顺怀中温躯的秀发,露出藏着的精致小脸,端详再三,才取出她口中布团。

    “女人,别装睡啦,醒醒!”

    话是这样说,可是轻拍少女的双手无比温柔,那少女仍旧一副软软趴趴的姿态,脸庞映着屋内烛火,透着无限暖黄的*。

    少女心澜却被投下了石子,渲开了圈圈渐渐的水晕。那“咦”的一声,似曾相识。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呢?汀娜姑娘!”

    名为汀娜的记忆被人扣开,那是培利亚山坡一别,也有胜多罗城的一瞥。不必睁开双眼,丝罗娜也能在胸臆中轻易勾勒出那银色月华般的轮廓。

    “鼻子都被人掐住,就不要再勉强了吧!”

    丝罗娜尴尬万分,不得不假装方悠悠地醒转。甫一开眼,便看到自己跃入了一双隧深的眸子里。她稍稍习惯了这种暧mei距离,才看清了眼前戴头布、蒙黑纱的男子眼角处肆意绽放的笑意。

    “是……你?”她舌头有点僵,并没能立即实质化心中的声音。

    还道她没认出自己,浑身黑色的男人一扯头部以上的伪装,满意地看着少女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唇弯起的弧度非常漂亮,仍然是丝罗娜记忆里不羁又不屑的邪邪笑意。

    呃,虽然眼睛颜色印象不对,但银发碎碎而下,只要有光就能炫花人眼,散发入丝入扣的清辉----这种人谁见过都不会忘记。

    “汀娜姑娘,胜多罗人的头布不适合你,可这身宫裙仍然配不上你。你的乐师朋友呢?终于把你卖到这里来了吗?”

    丝罗娜脑子没转过弯。在睁开眼睛前,她紧张惊惧,疑虑不堪;睁开眼后,她脑子空白,应该说些什么也忘记了。

    是要扮演高级宫女汀娜?还是帝国小公主?又多了一个选择题。

    “你们……是谁?”先问点不需要动脑的问题吧。

    “侍女服太寒碜了。如果你穿上我国的明珠宫裙,一定会比舞会上的奥玛森公主更耀眼。这次你可一定要跟我回去了。”

    “谁在那里?!出来!”

    静立在旁的“狼”突然对着屋内白色的衣橱厉声大喝。

    *****

    安莉的背脊浸满汗水,却没有失去胆魄。贴她身后的男人虽然是瞎子,虽然手心同样湿润一片,然而坚定的心跳从胸膛传到她的耳朵,又再蔓延,与她的心跳溶成了一致。她努力学习细微的呼吸方法,半边身紧贴着修挺的身躯,鼻腔里浸染着男用熏香的独到气息,忘记了卑微的身份,忘记了艰难的处境,忘记了害羞的心意。

    房间外进来两个陌生男人,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透过衣橱传入两人耳内。不管他们在聊什么,橱内修长有力的手依然握住她,慢慢生成的热量也变成一种镇定剂,让纷乱起伏的思绪在温暖下缓缓得解。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呢?汀娜姑娘!”

    唐尼心脏漏了两拍,安莉感应到他的异动,扬了扬眉。

    “汀娜姑娘,胜多罗人的头布不适合你……”

    “骨碌”,乐师的吞咽声在安莉耳膜里无限扩大。她偏偏头:汀娜……宫中没听过这个女子,可是为什么声音这么熟?

    “谁在那里?!出来!”

    好痛!安莉被突然紧收的手捏得生痛,头一抬,碰到了那双没有焦距、眉心却紧紧蹙成一团的眼睛。

    敌人不容许他们犹豫更多了:“把门打开看看……”

    安莉紧抿下唇,脚尖一垫,窜起身在唐尼唇上轻轻一印,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口,使了个劲出其不意地分开了两人。

    唐尼被女子娇弱的手往衣橱深处一按,身形便不由移贴到内侧,立即地,一股新鲜空气掠过面门,却是另一半的橱门从里往外地打开了。

    “大人,是我!饶命,饶命!”

    惊慌变形的女声响起,接着是有人笨手笨脚的悉嗦动静,橱外人看到一名身穿绣金边白裙的高阶宫女狼狈地扑了出来。

    “什么人?”

    “我、我、我----大人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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