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后院。梅母向着静厢处望了好一会儿了,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次不见静蔷出来,心道,这贱妾还真老实,整日闷在静厢里也能呆得住。她溜溜达达地从后院走到前院,刚要进厅堂,听见里面虎贲氏和夫人的说话声,便站在门外侧耳倾听。

    只听夫人道:“这人死就成鬼了,也不知这些个奢侈的礼法鬼神能不能看到。”

    虎贲氏道:“按礼,大夫办丧遣车五辆也是应该的。”

    夫人道:“明日何时去?”

    “卯时,夫人也同去。”

    “全依大人安排。”

    接着听得脚步向门外走来,梅母赶忙理了理衣襟,装作刚刚走过来的样子,见虎贲氏从厅堂走出,施礼道:“梅母见过大人!”

    虎贲氏点点头向静厢去了。

    梅母走进厅堂,见夫人独自坐在席上,走上去给夫人换了热茶,坐下来问:“夫人要去参加丧礼?”

    夫人啜了口茶,“可不是嘛。昨儿大人一远房亲戚没了,是个大夫,定在明日出殡。”

    梅母作恍然状,顿了顿道:“恐怕要一整日吧?”

    “那是自然。加上路程,酉时能回来算是快的。”

    梅母点点头,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殷勤地为夫人再续了杯茶,“夫人,这茶的味道真是香啊!”

    ******

    初露的朝阳使整个王都沐浴在一片清新爽朗的气息中,那南宫巷里的南宫别院,也在小鸟的啁啾声中告别了宿夜,迎来了充满生机的早晨。

    周筱青还未睁开眼,一阵婉转的箫音传入她的耳畔,细听,是伯典的箫音,很近很近。掀开蒙住面孔的薄毯,睁开眼来,发现室内已亮色一片了,知道自己又起晚了,没办法,生来就有贪睡的毛病。

    洗漱穿戴了走出门去,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极了,令她不自觉地做了个深呼吸,举起手臂舒服地抻了抻筋骨,到后院找伯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怎么那箫音象是从天上飞来?抬头去寻,看到树上坐着一人,淡紫的衣裳高耸的峨冠,翩翩的姿采傲然绝世,不是伯典是谁!也不叫他,慢慢踱到树下,抱臂欣赏画一样的风景。

    不一会儿箫音歇了,伯典自树上翩然跃下,冲周筱青一笑,“醒来了?”

    周筱青心道,不醒来怎么欣赏你?嘴上却说:“干嘛大早上的拿箫声扰我?”

    “你不觉得这是个多么清新多么美的早晨吗?”伯典手拿玉箫看着周筱青。

    “是又怎样?”

    “我说筱青小姐,让你多呼吸了这么多清新空气怎么一点都不领情?”

    “说得好听,就象你专门是为叫醒我而吹xiao。”

    “你怎知我不是?”伯典凝视周筱青。

    “真的?”周筱青不相信,他吹xiao抚琴从来都是为了静蔷。

    伯典停了停,“既然筱青小姐不相信,那我就只有为打扰了小猪的好梦而赔罪了!”说着向周筱青拱手鞠躬。

    周筱青赶忙跑到一边,“你该到膳房去赔罪!”

    伯典一怔,“难道你要去膳房?”

    “你——”周筱青扬起手作势打他,细腕却被伯典抓住。

    “你干什么?”周筱青问,一颗心扑扑乱跳竟充满了期待。

    伯典将周筱青拉近一些,俯下头凝视她的眼眸,见那眸子清透无比不带一丝忸怩和杂质,象山中的清溪象汩汩的流泉,明澈从容温柔而无畏。“我想——”他嗫嚅着。

    周筱青痴迷在伯典秋水似的眼波里,全然忘记了自我,她轻轻闭上眼睛,仰着头,向那张绝美的脸庞靠近。

    “我想——我该到国学去了。”

    晕!周筱青急火攻心,差点跌倒在地,亏得伯典将她抱住。周筱青睁开眼,见伯典用复杂而深意的目光看着她,推开他转身向大门处去了。

    “筱青——”伯典叫。

    周筱青理也不理,闷闷地去了茶轩。

    就知道他心里只有静蔷。

    ******

    到了茶轩,见容已经在忙了。

    “筱青姐!”容见到她迎上来。

    “自从容妹妹来到茶轩,茶轩人气是越来越旺了!”周筱青向茶室内看了看。

    “是吗!”容受了夸奖很是高兴。

    “对了,容,你和子烈怎样了?”

    “哎呀筱青姐——”容笑着嗔怪道,“你在说什么呀!”

    “连我都保密?”周筱青笑看她。

    “不是啦!”容撒娇地扭了扭了身子。

    “好了好了不逼你说了。干活去吧!”

    见周筱青不提了,容却来了兴致,将周筱青拉到角落里道:“筱青姐,子烈哥心里只有你,我是没有机会的。”

    “谁说你没有机会?喜欢他就去努力争取。”

    “可是——”容看了看周筱青。

    “容,你知道,我爱的是伯典。你也知道,伯典爱的是谁吧?是你的干姐姐静蔷。可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我对伯典的爱。”周筱青扶住容的肩膀,“容,你若真心爱子烈,就去争取吧!子烈是个优秀的男孩。”

    “筱青姐——”容显然受了鼓舞。

    周筱青对她笑笑,“去干活吧!”

    “嗯!”容点头高兴地去了。

    两人在茶轩忙忙碌碌,不觉午时已过了。周筱青正在柜台前看近日的帐册,见容高高兴兴地走来,“筱青姐,你看谁来了!”

    “伯典——”周筱青看到容身后光芒四射的伯典,一阵惊喜,忽想起早上那一出,又收了笑容垂下眼睛。

    “可否请大小姐院中走走?”伯典道。

    周筱青点点头,跟着伯典来到蓊郁的院子里,找了个靠近大门的角落停下来。

    伯典看了看周筱青,“筱青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臭美,谁爱生你气!”周筱青真的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望和尴尬而已。

    “好吧,那我就不道歉了。”伯典含笑看周筱青。

    “哈,你倒会找台阶下。”周筱青皱眉叉腰。

    “还说没生气?你看,眉毛都快打起架来了。”

    周筱青忍不住笑了,伯典也随之笑起来。

    “伯典,进茶室坐坐?”

    “不了,看到筱青笑了,我就该回了,不想再碰到孙父。”

    周筱青想想也对,那个孙父可够难缠。

    “刚从国学回来?”周筱青不想伯典马上走,又问了句废话。

    伯典点点头,“今日虢国的孟子宣也来听课了,他真是个优秀的学子。”

    周筱青闻听伯典赞扬子宣,心里十分高兴,由衷道:“子宣的确很优秀!”

    “筱青,你和子宣怎么认识的?”伯典问。

    周筱青沉吟了一下,道:“以后有机会慢慢讲给你听。”她想,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些事情有点复杂和不可思议,还是以后慢慢讲为好。忽见伯典玉白的手上有一小处擦伤,急问:“伯典,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说着从袖中取出巾帕轻轻擦拭伤处的尘土。

    伯典看住周筱青,顿了顿道:“一点小伤而已别担心。”

    周筱青刚要讲话,忽觉一人犹豫不定地站在大门外,定睛一看原来是子宣!

    “子宣!”周筱青向子宣招手。

    孟子宣今日下了课想来看看筱青,因为怕打扰她工作,原本只想能和她说几句话,或在远处默默地看看她就好,没想听到周筱青对伯典的关心之词,心里又酸又痛,踯踟着尴尬着进退两难,见周筱青招呼她,只得进了大门。

    伯典和子宣行拱手礼后,几人随便聊了几句,伯典道:“你们慢聊着,我回了!”

    周筱青微笑点头,和子宣一起目送伯典离去。

    “我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来看看,也该回了。”等伯典走远,子宣道。

    “刚来就想走?子宣,进来坐坐吧。”周筱青亲切地道,“到里面找个位置,我去泡茶。”说完走开去。

    孟子宣只得进了茶轩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

    “等久了吧?”周筱青含笑走来,将手中茶具置于几上,在席上坐了下来。

    子宣刚要说话,见美丽少女容走过来。容见了子宣亲切地叫了声“子宣哥哥”,将孟子宣叫得心头暖融融的。

    “一起喝茶?”周筱青向容道。

    容摇摇头,悄声道:“筱青姐,柜台那边帐册有一个地方容弄不大明白,想请——”

    “好,我过去看看。”周筱青站起来和容走开去。

    孟子宣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周筱青。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清雅,举手投足间还是那般自然洒脱,比之从前更添了一抹温柔。她象调皮的仙子用枝条将他的心之湖水拨动,漾起层层温柔的涟漪。每每想起她梦到她,他的笑容就会不自觉地挂上嘴角,他多么希望能够拥有她,可是——显然她心中的那个人是伯典,不是他。

    孟子宣黯然颌首,拿起几上茶啜了一口,皱眉,闻起来浓香的茶为何入口尽是苦涩?

    ******

    伯典离了周筱青和孟子宣往别院走,刚走上巷口,一人迎面走来。只见他白白胖胖走路摇头晃脑,竟是孙父!

    真是不想碰到谁偏碰到谁!伯典皱了皱眉。

    “哎哟,这不是伯典公子吗!”孙父发现了伯典两眼放光,拱手道。

    “孙父公子。”伯典淡然回礼,继续向前走。

    孙父见伯典要走,忙上前拦住,“别急着走啊。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伯典见孙父一双眼睛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心里无比厌恶,皱眉道:“我还有事,孙父公子有话请尽快讲。”

    孙父一听伯典让他说话,嘿嘿一乐,“伯典公子,不知上次为何退回我送的厚礼呀!那可是我对公子的一片心意呀。”说着色迷迷地等待伯典回答。

    “我从不无故收礼。”伯典冷漠地道。

    孙父拍了拍脑门作恍然状,“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怪我不知道。”见伯典欲走,赶忙道:“有一事相请。明日我在自家围圃举行比射,想请伯典公子来参加——”

    “不参加。”伯典打断孙父。

    被伯典拒绝得干干脆脆,孙父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道,你也太傲慢了吧,不就是一虎贲公子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看你好看,我才懒得理你呢,哼,我孙父家财堆成山,什么人拿不下,就不信搞不定你伯典?心中想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见伯典已撇下他走过去,心里一急,追上去扯住伯典袖子,正欲去摸伯典的手。伯典反身一掌将他击倒,随即手中多出一柄玉箫,长袖宽袍身形变幻地舞了起来,晃得孙父眼都花了。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伯典身形一晃,接着面上一痛,已捱了一记玉箫。

    孙父恼了,矮着身子向伯典腿上扑过去,伯典跃起来在空中翩然旋动了几圈猛地使出一串连环脚,将孙父踢得眼冒金星差点晕死过去,好半天才缓过来睁开眼睛一看,空空的小巷里哪里还有伯典的影子!

    孙父揉着被伯典踢得生疼生疼的肉,发狠道:好啊伯典你敢打我!等着瞧!这回我还非把你弄到手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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