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网 .)    花惜是知道香菱来历的。去看网 --.7-K--o-m。香菱原本叫做英莲,乃是姑苏甄家的小姐,因小时候被拐子抱走,一直吃苦挨骂长大,后来便被薛蟠强抢了进府,好好地花枝一般娇嫩的女儿,配了那个呆霸王。

    按香菱的出身,本是当个正室都不为过,如今却平白成了个侍妾……这还罢了,香菱自个儿性子温顺,每日里高高兴兴的,也都好。然而自薛蟠娶了那桂花夏家的姑娘,可算是身入地狱,死到临头了。

    香菱便被那桂花夏家的夏金桂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种种待遇……不能言说。因此花惜今日见她在这里说起夏家小姐的好,仍旧是一派天真烂漫之态,不由于心不忍。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倘若香菱不存着来找花惜道谢之心,花惜无缘无故也找不到香菱身边儿去,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便是“天各有命”了。

    且说香菱见花惜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怔之下,便问道:“姐姐,难道你说的是那……‘二……’”一声“二奶奶”没说出口,花惜说道:“嘘,知道就可,不用说出来。”香菱怔怔地,说道:“姐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呢?”花惜说道:“怕是你最近不出来逛,因此不知道的。”香菱慢慢摇头,说道:“我却是真不知道,不知发生何事了?”

    花惜不言,起身到了门口,搭开帘子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无人,她才回来,坐定了后便说道:“那你可曾听说,她最近给二爷弄了个人进来?”

    香菱说道:“自然是知道的……老太太不是也夸过,那人物是极好的么?”花惜冷笑,便说道:“那我问你,以她的人品个性,是个贤惠的要给琏二爷纳妾的人么?”

    香菱便迟疑,说道:“这……虽然说有些不像,但到底是把人弄了进来的,可见她真是个贤惠的,又说什么?”

    花惜说道:“你们只有眼看她把人弄进来了……却没眼瞧见那人进来后怎样了么?”香菱虽然天真烂漫,到底是个心思聪明的,见花惜口风不对,又联想素日里王熙凤为人,不由地惊了起来,说道:“姐姐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

    花惜说道:“因你平日里不过来这边,因此倒不清楚,我索性同你说了……那位是好端端地进来了,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腾着呢。”

    香菱问道:“这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说二奶奶对那新姨娘不好?既然不好,做什么又要叫她进来?叫她进来了,岂不是自己找气受么?”

    花惜说道:“你我都是笨人,故而想不到,这便是二奶奶的手段高明之处……将心比心,倘若是你的性子,知道你们家爷外头有人了,必然是要亲亲热热迎进来的,对么?”香菱便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了……也没法子。”花惜说道:“你若是这般做了,外头自然觉得你贤良淑德……是个大体之人。二奶奶把人弄进来,便是想要在外头赚这个名声。因她素日里的名声不好,都知道她是个‘母老虎’,如此一番行来,大伙儿却都觉得素日里错怪了她。”

    香菱说道:“可不是……我听说了之后,还赞叹了一番呢。”

    花惜说道:“然而你却只知道开头,不知结尾,如今那位姨娘被弄进来之后,各方虐待苛刻,现如今已经病得不行了……先前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成了病秧子,怕是不好了……你说,倘若她真是个贤惠的,哪里会把人弄成这样?”

    香菱到底天真,还有些心存侥幸,只说道:“莫不是新姨娘自己不争气,病倒了?”

    花惜哼了声,说道:“妹妹,你好生想想,先前外面好好地,进来了就病……再说,府内又不是没有名医大夫的,什么病就治不好呢,难道真个那样没运气,偏生一进来就得了那将死的重病?你最近不常在这里不知道……阖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眼明精细着呢,谁不知道‘她’的手段厉害,都知道是她暗地里弄鬼整那姨娘呢!……你别心思我信口胡说,这些事儿,若不是她贴身的人亲自同我说的,我这样蠢笨无知的,也跟你一般蒙在鼓内呢。”

    香菱听的变了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说道:“这……好好地,总不会要置人于死地罢?”花惜说道:“你只管细细想想去,你也不是笨人,自会明白那等毒妇的心思。我倒不是说二奶奶……天底下这样心肠的女子多的是……你性子柔弱,是个能忍能让能容的,别个儿却不一定会同你一般想法……那些恨不得把人弄死而后快的,多了去呢!”

    香菱一时被花惜说的心慌慌地,张口说道:“这……这如何是好?那,袭人姐姐,你说夏家的那位姑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该不会是那种心肠之人罢?”

    花惜冷笑看她,说道:“照你这个意思,琏二奶奶的出身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如何?”

    香菱一想,头皮发麻。王熙凤的出身子是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高到不知几多去……尚且如此,那夏家的小姐……

    香菱心神不属,忐忑片刻,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横竖,是好是歹,都是命了。”说着,便蹙了眉头,露出一副忧愁之态来,先前那欢喜活泼之色,荡然无存。

    这便是花惜口舌之利的效用。花惜见香菱打消了欢喜念头。便趁热打铁,说道:“其实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明白,我却能揣摩到几分……凡是做正室的,哪里会喜欢丈夫纳妾呢?那些个前面的人,哪个不是榜样?你且看——这位琏二爷的新姨娘,那边,我们老爷的赵姨娘,又有哪个是相处安定的?倘若遇上个佛心的正室,倒也罢了,倘若是那些有些妒心、手段又厉害的……那便是活不出来了,怕是你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呢!”

    香菱一时之间怕的很,想想自己先前出身,一时也灰了心。眼中竟有了泪,盈盈欲落,便擦泪说道:“我也知道,我自小的命数就不好……乃是个不祥之人,注定了命里没什么福气的,先前还奢想着,我们爷娶了个和美的小姐,日后只相安无事过日子,倒也罢了,如今听姐姐说起来,合着我的生死还不知呢。……只不过,我素来就是这样,没个定数,要生要死,横竖都是上天注定的,我也认命了。”

    一时说着,想起昔日受过的苦来……本以为要苦尽甘来,却没想到或许是更大的火坑,顿时泪落滂沱。

    花惜见香菱哭了,便赶紧地拿了帕子,起身替她擦泪,又细声安慰,过了片刻,香菱渐渐地收了泪,神情有些木木然的。花惜见时机已到,就说道:“好妹妹,你别这样儿……其实这事儿也未必没有其他路的。”

    香菱本来心如死灰,已没有其他想头,如今见花惜转了口风,她就一怔,而后问道:“姐姐你……这是何意?”

    花惜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你也别想得太不好,我说的也未必是真,倘若那夏家小姐是个好的……也说不定。”

    香菱叹了口气,说道:“是福是祸,都是别人定下的……”便苦笑。花惜说道:“虽然如此,但还有个词呢,你怎忘了?”香菱说道:“是什么?”花惜说道:“亏你也跟林姑娘学过些诗词的……怎么连那个最简单的‘趋吉避凶’都忘了?”

    香菱一听,眼睛微微一亮,说道:“果然是这个……只是,却要如何?又能怎样‘趋吉避凶’呢?”花惜说道:“若是正室嫉妒,你便只远远避开了就罢了。又能如何?”香菱听了,苦笑说道:“避开?谈何容易?我这样的人,难不成要跑了出去?”花惜说道:“纵然跑不出去,可也能避开一时之祸患。”香菱见她大有说法,便过来,抱了花惜胳膊,轻轻摇动说道:“好姐姐,你竟是个女中诸葛,你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求你说给我听,也教教我,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花惜见她说的恳切,那眼中又见了泪,就说道:“你别急,慢慢听我说……”便将香菱搂了,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一回。

    香菱听了花惜言语,不住点头,拼命记在心里。正擦干了泪,外面宝玉回来,见香菱也在,不由地欢喜,两个见了,宝玉便问道:“好姐姐,怎么这么多日子不见你,最近可好?”

    香菱心头悲怆被花惜说的略好转了点,见宝玉亲热,不免打起精神来,说道:“近来倒是没什么空闲时间,只因你哥哥回来了,便忙着伺候罢了,今日也是凑巧,我才要了个差使,顺便进来看看袭人姐姐……说起来倒也奇怪,晴雯姐姐怎地就去了,如今听说二姑娘也要嫁了,唉……”说到最后,便又想到自身,虽说有了花惜的嘱托,却不知道成不成,心中到底还七上八下。

    宝玉听她说了晴雯,又说迎春,心中也不好过,晴雯之事,是他心头恼恨之一,近来听闻迎春要嫁给孙绍祖,那孙绍祖他是不认得的,只不过女孩儿出嫁,他向来是不喜欢的……因此竟也没什么兴致的。听香菱说起,见她神色若有隐忧,就将话题转开,只问道:“真真一言难尽……且先别说那些,我听说最近薛大爷也订了亲了?”

    香菱一听,就如一根刺刺了过来,就又强笑,说道:“正是,二爷也听说了?”宝玉点头,不免又问香菱对方是什么人家的……香菱就意兴阑珊地说了一遍,全无先前跟花惜说时候的精神。宝玉听过了,就叹。

    香菱本心不在焉,见宝玉听了之后,竟然没有笑模样,反而叹息,她便问道:“二爷叹个什么?这本是喜事……怎么二爷竟不高兴的?”说到“喜事”两字,心头一揪。

    宝玉就望着她,说道:“喜事是喜事,却也是别人的喜事罢了,自己又高兴个什么……”神色略见冷冷的。

    香菱心头一动,问道:“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宝玉就说道:“可不是么?姐姐你怎地想不通?——倘若薛大哥娶了那夏家的小姐,难道还会跟先前一般的疼你?且又不知道那小姐是何脾气,性情……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冷冷的神情。

    原来宝玉心中是不喜薛蟠如此的,以薛蟠那人,有香菱这样灵秀的女孩儿陪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应该好生珍惜着才是,他却总是那样贪心不足的性情,镇日里胡天胡地,搅男缠女的,宝玉自然深知……

    宝玉先前就觉得香菱伺候薛蟠有些糟践了,如今见薛蟠又娶妻,将来香菱还不知怎样呢,只不过可想而知是不会如先前一般喜爱了。宝玉心思玲珑,立刻想到,因此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香菱一听这话,心头先是一怒,而后一惊,最后却是一片萧瑟。乍听宝玉这话,却似乎是戏弄调笑的意思,因此生了恼怒,再想想,却并不是这回事,却是真实之言!因此香菱从怒到惊……又想到花惜先前所说的……岂不是跟宝玉说的不谋而合?因此香菱心头更是忐忑起来。

    宝玉见香菱不言,看她眼睛红红,身段单薄,这等楚楚可怜之态,他就叹息走了开去。旁边花惜便来安慰香菱,说道:“妹妹,你别怪二爷,因他是最疼女孩儿的……如今说这话,不是调笑你的意思,反而是疼惜惋惜,你万万别多心才是。”

    香菱苦笑,说道:“姐姐放心,倘若我没听你说的那一番话,先听了二爷这句,定然是要恼恨的……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却真真是大道理。”说着,就又一声叹息。

    花惜说道:“如今只别想其他的……我不跟你在一起,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个儿,好生地见机行事,只记得我说的话,万别……”

    香菱握了花惜的手,说道:“姐姐放心,我已经把你说的言语牢牢记在心里,我回家去,立刻就按你说的做便是了……”心头一酸,又说道:“倘若还能好好地……以后出来,就再跟姐姐说话儿。”

    两个说着,花惜便相送了香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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