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整个世界在颤抖中隐没在黑暗之下。

    此时,那来自千年前的巨大青铜石人像缓慢而有力的站起,带着欶欶掉落的巨大尘土和丝丝水柱,一点一点将那深坑用双手堵上。

    每隔十年,星路开启,他才能见到一次天空。那空洞的巨大青铜石眼里,见证了多少爱恨情仇,缘起缘灭,相聚离别?

    夜既明望着那幽暗古朴的巨大背影,心中沉甸甸。

    没有退路了。唯一的路,就在前方。

    众人恢复队形,复又前进。

    这清幽的小道曲曲折折,一路向下,有些地方仅仅够一人通过。湿润松软的泥土里嵌着三三两两稀疏的青碧色石板,水汽极重,又是极热,走了不到一会儿,夜既明便已满脸是汗,衣服全都黏在了身上。

    小道两旁湿漉漉的石壁极高,上方有微弱星光散落下来,抬头望去,仿佛是一条极细的,铺满碎钻的长针。

    众人已在这小道中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途还遇到了不少岔路,全凭着花涧溪身为花仙天生对花的敏感才不至于迷路。

    复又行进了一个小时左右,头顶已经完全不见了天空的痕迹。不知哪里来的光源,映照着小道幽蓝空灵,颇有几分韵味。

    夜既明感觉像是走到了地底。无涯子说过,上古天众降罪于雷泽幽都时,将整座山脉陷入了地底。

    果不其然,还未进入这罪业之都,便已处处透着地心才有的湿热和幽暗。

    七拐八拐,走走停停,谁都没有说话。当呼吸都困难时,谁还有力气说话?

    夜既明强打起精神,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脑门儿上传来粗糙衣物摩擦次数太多时才有的刺痛。

    由于花涧溪的天生能力,队伍暂时交由她带领。走在最前方的她突然站定,低头开小差的夜既明猛地撞上了前方的鹿引歌。

    由于此时这清幽的小道已经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一人,众人又走得烦闷了,整条队伍被拖得很长。走在最后的夜既明伸着脖子张望,视野有限,只能隐隐看见前方一片耀眼的火红光芒,剩下的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再继续往前走,隐隐有红光隐进夜既明的眸子。

    阵阵清亮舒爽的风夹杂着甜腻绵长的芬芳从前方传来,轻抚在夜既明的脸上,像是久旱的土地逢甘甜的露水,好不舒服!

    猛然间,夜既明眼前一亮。

    在那幽暗的小道里走得久了,眼睛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太刺激的光芒,他眯起眼睛,用手遮挡着,指缝中火红耀眼的光芒钻进了他缩紧的眸子,一如在那若木神树下的太虚空间内,第一次看见凰。

    恍恍惚惚,如此耀眼,带着令人目眩的香气。

    “这…这是……”待稍微缓能睁开眼睛了,夜既明放下了手,看见了一副绝世奇景!

    首先映入夜既明眸子的,是大片大片、密密麻麻,如同炸弹爆炸般盛开海棠花。

    这里空间空旷且高远,足足有数个足球场那样大,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上方穹顶距离地面极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洞口,倒悬着根根五彩琉璃的奇特钟乳石,在倾泻进来的皎洁朦胧的月光之下,闪烁着碎钻一般耀眼的光芒。

    得益于遍布洞顶穹庐之上的五彩琉璃钟乳石,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空间,整个雷泽幽都亮如白昼。

    在众人面前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海棠花树了,应该是一片十里海棠花林。异常旺盛的海棠树一株挨着一株,长在浅浅的,刚好没过脚踝的青瓷色水中,泛着幽幽白光,十分梦幻。

    一座座已经被青色爬墙虎和藤蔓爬满的湘西风古建筑坐落在那火红的海棠花林中,时隐时现,有些已经破败得只剩下老旧的青石墙,和一些残垣断壁,有些半掩着老旧的木门,仿佛在诉说那些年的刻骨风华。

    轻轻飘落的火红海棠花儿时不时地悠悠落入树下的滩涂之中。浅浅的青瓷色水里还没落这一些青铜人像,透着森凉的古意,浸泡在像是一场烂漫的花雨里。

    从穹庐之上裂缝中泄进来的、如银丝般的几条明亮水柱缓缓落下,落在那火红的海棠花林之间,犹如是滑落伊人红唇的泪痕。

    一瞬间,夜既明仿佛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火红长袍的慵懒美艳女子,悠悠摘下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轻轻含在唇间,抬着动人的明眸幽幽看着自己。

    这便是雷泽幽都了。

    不知不觉,夜既明脸颊一痒,有滚烫的液体划过。

    那传说…是真的。

    那火红火红的,不仅仅是花儿,还是她包含温柔和苦楚的爱啊。

    众人踏着温柔地青瓷色浅水滩,轻轻默默行进在那海棠林中,谁也没有急着找那千年海棠花。

    已经历经千年的雷泽幽都静谧异常,和那千年前的海棠花仙沉睡在一起,独守这份绵延了千年的爱。

    不知不觉,夜既明走到了雷泽幽都的城中心处。

    这里地势微微向上,在头顶巨洞的正下方,是个鼓起的小山丘。小山丘上,长着一株硕大无比,繁茂异常的海棠树,火红的花瓣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涤荡着空灵的光芒。

    这最为巨大海棠树几乎是要长出那头顶的巨洞去,巨洞流淌进来的水柱穿梭在这海棠树的枝叶之间,在落入地上,汇入那浅滩之中,像是奔腾在火红花丛之中的飞瀑。

    夜既明蹲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古老粗糙的巨大树干,眼神闪烁异常。

    他看见,一具瘦弱的身体,蜷缩着长在粗大树干下泥土里,早就与那千年海棠树融为了一体。

    夜既明的指间轻轻碰触那具身体小巧苍白的美丽侧颜,她的长发随意散落着,早已是雪白一片。

    这千年大梦里,你肯定过得十分开心吧?

    夜既明目光低垂,喃喃自语。

    此情此景,饶是那心肠最硬之人,都要为那痴情的海棠花仙落下热泪。

    鹿引歌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并不言语,默默看着他,眼神温柔又透着些许哀伤。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他一样,如此的温柔?

    半晌,夜既明定了定神,站起来,抬头仰望着那千年海棠树,默默地说了一句:“该干正事了。”

    鹿引歌沉声答应着,招呼过寻海和花涧溪,分配着任务。

    计划其实很简单。

    寻海、鹿引歌、夜既明站在三个方位负责警戒,身手灵巧的花间隙爬上那千年海棠树去摘花。

    这里虽美轮美奂,但是难保没有什么妖物。一路什么都没有遇到,这才是最可怕和最诡异的。

    灵巧的花涧溪三下五除二地折下了这千年海棠树最繁茂出的一支花,顺着树干爬了下来。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火红的海棠花封存进随身携带的玻璃瓶中,收拾好行李,对着那埋在树根处的人儿拜了三拜,就准备告退了。

    穿过葱葱郁郁的火红花林,行进至那小道入口处时,夜既明猛地一拍脑袋,懊恼地说:“妈的,忘了给左元放挖土了!”

    众人听后也是一副“对哦”的表情。这雷泽幽都太过美丽,透着些许忧伤,将人带入悲悯的心境之中无法自拔,险些忘了最终要的事之一。

    夜既明要众人等自己一会儿,自己去去就回。无奈大家谁也放心不下夜既明,商议无果之下,便决定一同往返那千年海棠树前去挖灵土。

    众人前脚刚刚踏出那幽暗地羊肠小道儿,只听得身后一整轰隆隆的巨响,那原本就只能容纳一人的通道此刻正在掉落着石灰,逐渐合拢!

    寻海见状立刻冲上前去用健壮双手用力搬着石壁,企图减缓石壁合拢的速度。可是自然之力哪能是人力所能匹敌的?聪明的寻海立刻改变策略,挑起身后的赤金刀横放在石壁两端,赤金当锋利至极,哪能是寻常山石能够抵挡的?

    但是这也没有减缓那通道石壁合拢的速度,反而是将赤金刀尽跟没入,刺进岩石之中,要不是寻海眼疾手快,要不然连自己的刀都要一并埋在那石缝之中了。

    此时,鹿引歌出手了,仙家到底是不一样,她一用力…就掰掉了两块大石头。

    众人看着那逐渐合拢的石壁,做无奈状。

    夜既明心里却十分奇怪,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合拢?如果刚刚自己不是忘了去挖灵土,只怕……

    一阵毛骨悚然,他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背后浓密的海棠花林突然沙沙作响。

    这里本没有风,林子怎么会想?

    夜既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全身的毛孔瞬间全部张开,头皮发炸,他看到对面的鹿引歌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他本能的一低头——“当”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夜既明看见距离脑袋三尺有余的地方,一柄青铜古剑正插在石壁上嗡嗡作响!

    夜既明惊出一身汗,幸好自己反应快,要不然就人首分离了。

    身后传来犀犀索索的异动和稀里哗啦的踩水声。夜既明默默地转过头,瞬间睁大了眼睛——火红的海棠花林下,那些原本沉睡了千年的古朴青铜人像,带着身上残留的火红海棠花瓣儿,撑着正手中刀斧利剑,瞪着闪烁着幽诡异紫色的空洞双眼,像是来自千年前古战场那任傲然屹立不倒的冤魂,动作诡异扭曲地挣扎着向众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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