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府君!”等到中使走后,崔宁面如土色,昏倒在妻子柳氏的怀里,一众家人无不哭喊。

    大家正惶急时,厨子安老胡立在阶下,提醒说:“高郎君为府君令婿,何不找他通融此事呢?”

    崔宁这时牵住柳氏的手,低声说夫人啊,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只能仰仗高郎了......

    柳氏垂泪,见全族危在旦夕,也顾不上对女婿胡作非为的那份仇怨,便点点头,说马上修书一封,分别送抵兴元府和湖南潭州,就把事情给卢氏和崔宽挑明吧!

    这时卢氏既不知云和“嫁给”胡贲,也不知云和已失身于高岳;

    而湖南观察使崔宽呢,知道前者,根本不知后者。

    就在柳氏用笔写信,并派家仆去灞桥驿高岳处求助时。

    大明宫紫宸殿内,张延赏和窦参,已迫不及待地弹劾高岳。

    理由是既然崔遐在名单上,此前崔遐始终在兴元府为金牛县令,高岳恐脱不了干系。

    “岂能如此牵扯?”皇帝对此很不高兴。

    张延赏便又说,韩游瑰、李晟又岂知其子牵涉入妖僧案?可为安全起见,还是将二人的兵权罢除,高岳也不应例外。

    此刻窦参也进前,说:“兴元府,行骆谷道至京师不过六百里。高岳此刻握定武军二万精锐,且其卒素来号称难当,如发骑兵,六七日即能至京师。高岳是否参预妖僧案,确实难以追究,可人心难测,可趁高岳淹留京师时,罢免其节度使之位,让他入朝为某部侍郎即可。”

    很明显,皇帝也被打动,他下面直接询问张延赏和窦参,“依二位高见,兴元以谁接管为佳?”

    “严震为门下侍郎,且先前就为凤兴都团练使,以其出镇兴元,最为允当。”张延赏立刻推举出合适的人选。

    最终皇帝点点头,说严震赴任时,可携朝廷度支司发给的三十万贯钱,在凤州河池筑城。

    “必定不会辜负陛下期望。”张延赏立刻喜上眉梢。

    随后,张延赏又推举窦参,替代死去的韩滉理度支、盐铁及户部钱,总判三司。

    这时皇帝却没有答应,“朕准备宣召李泌入京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兼判度支、盐铁,窦参暂且还是判户部钱为好。”

    其实皇帝心中清楚,窦参这家伙,从韩滉横死后,立刻调转风向,和张延赏同气连枝起来,也不值得完全信任,不过窦参执法尚算中允,又有财计的才能,朕暂时还可重用他。

    什么,李泌入朝为相?

    这让张延赏很是不快。

    灞桥驿前,李泌、贾耽、高岳、韦皋等,在中使前,接受新的任命。

    李泌不多言,即刻白麻宣下,进大明宫为相。

    韦皋被要求即刻返回本镇,不得延误。

    而高岳罢兴元定武军节度使,征入朝中,为吏部侍郎,严震出为兴元节度使,并在河池筑城。

    贾耽则为陕虢同华防御使,总理京畿防务。

    皇城南省吏部厅中,高岳明显有点落寞,在哪里踱着脚步,看着壁画和壁记。

    兴元府里的家眷,马上也会入京来,移住在宣平坊里。

    “高吏郎。”熟悉的声音响起。

    高岳回头看,只见居然是解仁集,“你不是入流了吗?没有去为某县县尉?”

    “唉,我想了想,还是在六部内为吏好,来来往往,都有些抽头,养活一家问题不大,去偏远州郡为县尉,虽然名义上当流内官,可苦寒得很,未来也没任何前途可言。”这不,解仁集又到了吏部来当差。

    “这?”高岳便指着挂在吏部厅内的写真画像,问到。

    “这位是前代吏部侍郎某某。”

    “善终吗?”

    “没善终,他当侍郎时执掌铨选注拟,大肆受贿,贪污狼藉,最终被流放潮州,沾染了瘴疠,死在那里。”

    “哦。”高岳便又指着另外副写真画像,“这某某侍郎善终吗?”

    “没善终,他当侍郎时,严正清廉。”

    “就这也没善终?”

    “是啊,因没给权贵子弟注拟好官,被当路大臣谗害,最终被流放去了潮州,沾染了瘴疠,也死在那里。”

    这时高岳又指着第三位的写真画像,“这位最终也被流放去潮州,不得善终吗?”

    解仁集翻着刺猬眼看看,便告诉高岳,“这位倒没有。”

    高岳这才欣慰了点。

    可接下来解仁集却说:“这位侍郎在吏部铨选时,处事不贪也不廉,恰到好处,人人称赞,故而执掌年限最久,足足长达三年——然后就累死了。据说临死前,他说我本来能活八十岁的,可因当了三年吏部侍郎判南曹事,注拟官员,冬春时节,门前不下千人聒噪,各个都要妥善安排,是劳心泣血,寿命全被折损殆尽了,遗愿便是要求自家子弟永不得为吏部侍郎。”

    “唉,吏部侍郎从无好命。”高岳喟叹道,心中想:“看来当HR的悲惨命运,自古已然。”

    此刻高岳想想自己,入朝为吏部侍郎也有二十日上下,马上解仁集口中最可怖的“冬集铨选”将至,全天下六品及以下的各色官员都要猬集到京师吏部南曹院来,要求自己挨个注拟,更别说这群官员背后数不清的利益纠葛和输送,真的是凛冬将至的感觉。那份滋味,还是呆在兴元府好吖!

    想来想去,还不是为了这紫宸殿的皇帝,闹得自己委曲,不但把兴元的旌节交出来,还要跑到吏部这个事务最庞杂的南省衙署来。

    现在朝堂上,张延赏和马燧气焰正盛,虽然长安城整体在广弘作乱后,日渐趋于平静,可金吾司依旧在按那名单不断到处索人,当官的依旧惶惶不休。

    并且在宰执会议中,张延赏极力建议皇帝,应和西蕃谈判,并安抚羁縻党项,等到西北静谧,优先征讨淮西镇。

    这套方案,正好与韦皋的设定相反。

    张延赏此举的目的无非两个:

    一,以陇右元帅马燧为代表,与西蕃议和,这样可顺利增长马燧的威望,从而掌握好唐朝最重要的西北军队,让严震去兴元“夺取”高岳的兵权,也是其中一环;

    二,随即征讨淮西,可借助战争,以宰相名义,再配合淮南节度使杜亚的协助,把江淮、东南的利权从李泌那里夺到自己掌心中。

    张延赏的如意算盘便是这样。

    对此高岳也“无暇”抗争:崔枢、崔遐这对堂兄弟,依旧被拘禁在客省里,张延赏的口风始终没有松过。

    升平坊崔宅更是六神无主,频频派人来求高岳,可高岳的回复是,人是圣主陛下捕拿的,小婿也无可奈何。

    等到视事结束,高岳骑马出皇城城门,等到入宣平坊自家甲第时,就听到中堂里传来叔岳母卢氏的悲号大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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