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执谊主张站在韩滉方,他的旗帜很鲜明,漕运权和利权被朝廷收归,对我们兴元府绝非是好事。

    因为这两权力在韩南阳手里,每年起码可以保证大批钱粮能用在西北的边防上,我唐也有底气和西蕃继续对抗下去。

    若收归朝廷,实则等于全被张延赏掌控,而张向来是议和派,一旦政权和财权都归他手,西北边防一度取得的大好形势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然则刘德室、李桀等都持对朝廷恭顺的态度,韩滉毕竟是臣子,朝廷则毕竟代表皇帝的态度,道义上完全占据优势,兴元府如公开附和韩滉,恐会遭逢同样不利的舆论结局。

    可兴元尹高岳则踱来踱去,倾听着各位的意见,也在不停地思索着对策。

    其实今天的这个局面,他还在京师的时候,皇帝也好,萧昕也罢,都不同程度地提醒过他。

    尤其是皇帝曾暗中的提醒,说明李适还是把自己真的当“天子门生”的。

    按照公义情理,他应该站在皇帝这边。

    所以高岳拍板表态,马上如有任何事,兴元府唯长安是从。

    韦执谊大为不理解,而韦皋的兄长,兴元副使韦平也颇有不赞同的脸色。

    高岳也不阐述他这样拍板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而是坐回到书案前,提起笔来,写了两份信件,写好不给任何人过目即封好,一封是给东川杜黄裳的,他是韦执谊的岳父;另外封是给西川韦皋的,他是韦平的弟弟。

    “见到这两封书信,二位节帅自然有分晓。”高岳说到。

    而后,诸位到来的县令都宿于军府客馆当中,在兴元尹官舍里,只有城固县令李桀,在庭院当中和高岳交谈着。

    小师弟李桀诚心请教,在信中高岳到底对杜黄裳和韦皋说了些什么。

    “韦执谊还是过于年轻了。”高岳不动声色,低声说道,“他真的认为韩滉失势后,张延赏会有好的下场吗?”

    李桀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确实没这么简单。

    而后高岳摸摸一字胡,这动作显得他更聪明,对李桀说:“伟长,你妻子乃是圣主放出宫来许配给你的,你和圣主关系并不一般,马上你自洋州骆口驿站起身,由骆谷道至京师,代替我去京中兴元进奏院主事,负责这段时间兴元府和朝廷间的默契联系。”

    李桀急忙起身称好。

    “记住你若去时,在骆谷道见到京城来的中官敕使,便留下两三名要籍随从,送中使来兴元府,就说我高岳恭候许久了——但,记住,如果有其他操京城口音来的,绝对不要理会,记住了吗?”

    “桀谨记于心。”

    这会高岳又转身来,对李桀说:“如今兴元进奏院内,购置了长安东市大毕家的三架雕梓机,你去那里后,朝廷、圣主和各方镇有任何消息,你将其誊录汇总好,即日印成‘邸报’,由步奏官骑快马发出至此。”

    等到李桀告辞后,高岳背着手,站在月下的花架好久,口中念叨说:“京师来的中官敕使,想必也在骆谷道上了。”

    果然,李桀骑着马,刚刚至骆口的驿站停留食饭时,驿门外就来了群骑马的人,自骆谷道而至,各个身着锦衣,说不出的气派。

    几名驿卒赶紧上前牵马,“可有正厅?”打首的名中官面目威严,问到。

    上前的驿长就作揖,说到正厅有进京奏事的城固县令所住,敕使可居偏厅。

    “混账!”几名黄衫的低品中官,就发起怒来。

    “混账的是你们。”打首中官举起鞭梢,其他人顿时不敢作声,“我们身为圣主私奴,在外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圣主,在驿站里有正厅就住正厅,没的话就住偏厅,可不能落下跋扈的名声。”

    “喏。”其他的中官,无不低头敛手。

    此刻李桀起身,立在门前,对打首中官作揖。

    那朱紫衣衫的中官一见名年轻的青衫在给自己行礼,立刻翻身下马回礼。

    李桀便自报了身份。

    对方也报了身份,“内侍俱文珍。”

    “兴元尹久候敕使。”李桀便按照事前高岳所吩咐的,让两名要籍官作为俱文珍的向导,并说我即刻就要上路,傍晚时分在下个驿站留宿,此处正厅让于敕使,敕使远道而来辛苦,切勿推阻。

    等到俱文珍第二天过洋州兴道,向兴元府继续走时,高岳、西门粲、韦平、刘德室等早已在城固的驿站处,列队相迎。

    这点让俱文珍非常满意。

    于是到军府内的偏厅处,俱文珍开门见山,“最近朝廷和韩滉的事,圣主要你帮衬。”

    这话说得已非常亲昵。

    皇帝捎带的这话,明显拿高岳当友人兄弟看待。

    高岳就告诉俱文珍,这点请圣主不必担心,说完他也没多言分毫,而是直接唤来刘德室,交给俱文珍个单子。

    “这是?”俱文珍纳罕。

    “还请敕使过目一览。”高岳做出个邀请的手势。

    俱文珍便看了下,单子上一条条列着:

    金器若干;

    银器若干;

    铜器若干;

    蜀锦、宣州丝毯、兴元药材若干;

    钱若干万......

    每处后都标注着折算出来的钱数目,合计起来有十万贯之多。

    “这?”

    “这是给圣主的进奉。”高岳毫不讳言,“臣岳闻圣主内库告竭,恐禁内即天子六军有匮乏之虞,忧心如焚,故临时进奉,财货随即备车,沿骆谷道发至大明宫,望圣主笑纳。”

    俱文珍觉得有些奇怪,对面这位兴元尹没对局势表述任何看法,直接就来交进奉,“......”他准备问什么,可高岳下面只谈进奉,绝不言其他,并说圣主有任何缺少的,他兴元府会全力解决。

    于是俱文珍也没法说什么,在军府内留宿两日后,也只能打道回京。

    俱文珍走后,高岳继续等着。

    果不其然,三四日后,一名英俊青年,手足健长,浓眉大眼,叩开了军府的大门,入了官舍后,就登阶来到中堂处。

    而后这位,对高岳就拜倒,却发出了女声,“姊夫!”

    然后对旁边的云韶,也拜倒,“阿姊!”

    这男装女子,正是普王的妾室阿藏,本是党项族出身,为正名目,嫁给普王前曾被升平坊崔氏收养,取了个名字叫崔云裳,成了院中女儿。

    高岳轻轻甩了下飞白扇,带着早有准备的轻笑,“果然是阿藏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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