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往往出乎意料,苏州城外的江湖人物往来如织,郭正大吃一惊,牵着马低头步行,这时就听旁边一矮个朝另一高个道:“阁下是天龙帮的赵帮主吧,在下夷山派张士侠有礼了。”高个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张兄弟,怎么你也是来杀那狗贼的么?”矮个点点头,道:“那狗贼为害天下美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对了赵帮主,我听说魔教大举向少林报复,贵帮怎么不去相助?”高个笑道:“魔教与少林血战,到时候少不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我可没那么笨为一群秃驴枉送性命,还不如到苏州来,就算杀不了那狗贼,也可以喝几杯花酒。”矮个大笑:“不愧是同道中人,到时候可记得要叫上我。”高个道:“拣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吧,老弟,春宵一夜值千金。”二人大笑。

    郭正心想这些人真是难缠,好在官府通缉告示上的画像是自己长胡子时的,他们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不然自己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敌不过这些正道豪杰。

    正想间,就听城门下有人吆喝了:“诸位英雄可是来寻那郭正的?大家不认识他不要紧,这里有那狗贼的画像,诸位英雄不妨拿一张在手里。”

    郭正大惊,认得是铁鹰门的人,心想这必是鲍大常的主意,真是好毒的做法,如今有胡子没胡子的画像都有了,旁人一眼就可以认出自己,忙离了官道,径往人少的地方走去。(.la 无弹窗广告)

    他找到一户农家,用马换了一身粗布衣服,摘去儒冠戴上斗笠,而后便一个人坐在树林里,等待黑夜的降临。

    他现在只能在晚上才能方便行事,就像那……就像那凤凰社宗主和幽冥社恶鬼一样,或许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一类不伦不类的怪物,想到这,郭正一阵心寒,都说路是自己选的,但很多时候却根本由不得你选。

    夜深了,他感到很自在,纵身翻过城墙便进入了苏州。

    但脚一落地他便又迷茫了,突然发现曾经那么熟悉的故乡,此时却根本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天丝铺早已成了一片瓦砾;官府在通缉自己,弟弟那去不得;郝鼎臣家破人亡,郝府去不得;张国靖一家逃到杭州,张府去不得;和自己要好的只剩青楼里的那些妹妹,但今夜这些地方一定挤满了各路江湖人物,也根本去不得。自己是一个杀人犯,是魔教妖人,没有谁会收留自己。

    苏州,熟悉却又陌生,自己已变成了一个过客,郭正噙着泪,心想必须将所有的事情在天亮之前了结,然后离开。

    第一件事,他必须去天丝铺看看。

    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越往前走脚步也越沉重,寂静漆黑的街道似乎突然间明亮了起来,熙攘人流,吴侬软语,自己和那些小伙伴在人群里追逐打闹,有时揉着眼睛哭,有时拍着手笑。[.la 超多好]

    安安、茵茵、弟弟、鼎臣、国靖……甚至邻家阿婆阿叔,数不清的面容一一浮现,都对着他笑,似乎在说着:“郭正,你回来了?”这一切令他恍惚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年的经历都是噩梦,自己现在才醒来活在真实世界,天丝铺还在,娘也还在。

    他欣喜若狂,奋步如飞,转过街角,兴冲冲的叫道:“娘,儿回来了。”

    唯有呜咽的风回应他,一切影像灰飞烟灭,他看到的还是那一堆断壁残垣,娘是真的不在了,他一拳打在石墙上,为什么这个噩梦还不能醒来?

    他含着泪,在废墟前深深跪了下去,道:“娘,我回来看你了。”

    磕过三个头,站起来又往府衙走去,他要去找郭栩。

    忽然天空中三个人影追逐而来,郭正恐他们要对自己不利,忙躲在墙后,待其近了,才认出在前奔逃的人是杜见山,在后追赶的二人是薛丹枫和华潇郎。

    “他们这么快就动上手了。”终归好奇心起,施展身法跟了上去。

    很快又到了城门口,杜见山纵身飞上城楼,薛丹枫华潇郎先后落定,站在城楼的另一端与他相峙。郭正躲在城门下,看着上面情势。

    杜见山拄剑而立,身躯在暗夜中更显得高大,道:“薛丹枫,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武功也精进不少。”说话时左肩微微颤动,好似已受了伤。郭正暗想他定是今夜去寻薛丹枫报仇,但为薛丹枫和华潇郎围攻,有所不敌,故又逃了出来。

    薛丹枫道:“杜见山,你毒害恩师,这笔账我一直都想找你算清楚,今日你送上门来,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便做个了断。”

    杜见山喝道:“住口,你这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此地只我们三人,你大可不必再装蒜了,师父明明是被你毒死的。”

    薛丹枫亦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诬陷我?虽然当年你的性子有些蛮横霸道,但我根本就没有与你争夺掌门之位的打算,是你利欲熏心,唯恐掌门之位落在旁人之手,下毒谋害了师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你为他报仇。”

    华潇郎叫道:“姐夫,休再与这败类废话了,我们联手杀了他。”

    杜见山长剑一指,怒道:“薛丹枫,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杀了师父,是你害得我身败名裂,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足下一点,剑作虎啸,起招攻了上去,三人顿时斗在一处。

    郭正越听越觉得奇怪,按说这里没有旁人,他们都没有必要说假话,究竟是谁欺师灭祖,出卖同门的呢?

    杜见山在贺兰山苦练了五年的武功,本以为这次出山定然能手刃薛丹枫,报仇雪恨,怎料得薛丹枫这几年来武功也突飞猛进,虽然尚不及己,但有华潇郎相助,也占尽了上风。薛丹枫是华山派的女婿,有这一层身份,不仅能时常得到泰山华远亭的教诲,也受过诸如陆伯翁、圆觉方丈、玄冲道长这样武林绝顶高手的指点,获益良多。

    这两个师兄弟,当年在衡山时就性情不合,再加上后面发生的种种,已把相互看做平生最大的仇人,出手自然不会留情。

    薛丹枫以气御掌,掌力浑厚,每一招都呼喝有声;杜见山却以招式见长,剑法精妙至极,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一剑都直取要害;与他相比,一旁华潇郎所使的“落英神剑”就好看大过好用了,剑光团团,虚招太多,要想伤人却也不易。

    郭正暗自冷笑,以自己现在的武功,单打独斗定然可以杀了华潇郎。

    正想时,杜见山伤口作痛,一剑递去,准头大偏,薛丹枫趁隙出掌打在他胸前,杜见山身子一晃,便从城楼上载了下去。

    华潇郎大喝一声,飞身纵下,剑锋直指他心口,杜见山凌空借不到力,眼看剑尖离心口不过数寸,叹道:“天也要灭我。”原本信心满满的出山复仇,谁曾想这么快就要死在仇人手里,想到这不由得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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