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里的事情只在下人口中流传,苏婷儿这一整日都待在院子里,对那些事情自然一无所有。眼下她见心腹请回了苏澜漪,连忙理了理衣裳迎了出去。

    “见过长姐。”她衣着举止无一处不规矩。

    苏澜漪粗略打量了一番,道:“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你匆忙邀我前来,有何要事?”

    时至晌午,苏婷儿早已准备了饭食,她要与苏澜漪说的话不算长,可也不短。

    她当即说道:“长姐归家,妹妹本该昨日就去问候,只是想到长姐归家事忙,便不敢打扰。正巧今日杏儿有幸寻得了长姐,不知长姐可愿赏脸在此一坐?”

    苏澜漪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昨日这苏婷儿处处为苏倩倩说话,心思一转便答应了下来。

    苏婷儿当即大喜,忙请了苏澜漪入内,让苏澜漪座上位,自己则坐于她下手。如此规矩委身,反倒叫苏澜漪警惕。

    “妹妹只是庶出,府中供应比不上长姐,还望长姐莫嫌弃。”苏婷儿道。

    苏澜漪也不在意,连生死都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吃什么,穿什么?

    饭后碗筷皆撤,杏儿适时端了一碗汤药来。苏婷儿解释道:“我生来体虚畏寒,每年入秋便要开始养身子,到来年春末才能停。”

    如今正值春日,苏婷儿依旧在喝药。这药她也喝了好几年,可自从四年前长姐失踪,看着后宅里的姨娘姐妹们勾心斗角,她对入口的吃食分外小心。虽然这药不能不喝,可她心里总不踏实。况且她身在后宅,是不敢外出寻大夫的,恰好,她这长姐自称学习归来,希望……不是个绣花枕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涩的药味,看着苏婷儿眼中隐晦的殷切,苏澜漪突然福至心灵般明白了。

    她唇边含笑,抬手将苏婷儿面前的汤药捞到了自己面前,“说来也巧,我这些年在外头时也落下了寒症,只是这刚回家,没有准备那些汤药。我看妹妹这药不错,可否让姐姐一碗?”

    苏婷儿顿时喜不自胜,当即答道:“长姐不嫌弃才好。”

    苏澜漪却是没有喝,盯着苏婷儿瞧了一会儿,改了注意,“若一回两回倒还能来你这儿喝上一喝,要是长久了,怕会遭人诟病。不如你给我一副药,我带回去可自行熬制,如何?”

    汤药和药材自然是不一样的,但苏婷儿听了这话反而更高兴,这药一熬成,哪里还能找明白里头有什么东西。还不如直接拿一副现成的药材去。

    于是她连连点头,当下就吩咐杏儿去取药。

    “三小姐,这……怕是不妥吧?”杏儿瞧了苏澜漪一眼,说话间有些吞吐。

    苏婷儿沉下脸来,“叫你去你就去,难道长姐还会害我不成?”

    这名叫杏儿的丫鬟正是苏婷儿的心腹,这丫头乖巧懂事,偏偏是一根筋的。她对苏婷儿忠心耿耿,自然就不相信突然出现的“已故”大小姐苏澜漪。

    可是见苏婷儿面色不愉,杏儿咬咬牙也只得颔首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出去吧。”苏婷儿屏退了众人,对苏澜漪歉意地笑笑,“我这丫头虽然心直口快,对我却是忠心的,让长姐看笑话了。”

    手边的汤药渐渐冷却,苏澜漪又推回到苏婷儿面前,“不妨事。你今日怕是还有事吧?”

    见她如此爽快,苏婷儿眉间难得闪过忸怩,“事关六妹妹,我……长姐应是知道的,我姨娘去得早,之后便跟在冯姨娘身边,与六妹妹关系甚好。可是后来冯姨娘也去了,六妹妹便跟了孙姨娘。我孤苦伶仃,本也该跟着孙姨娘,可我发觉……发觉孙姨娘并无宽广心胸。”

    兜兜转转这么久才说到正题上,苏澜漪也难得生出了些兴趣,“哦?这话怎么说?”她只知道四年前冯姨娘还在,苏婷儿与苏倩倩却是要好。可惜那时候她一颗心都扑在景池身上,对家中琐事并不关心。

    苏婷儿苦笑道:“长姐应该知道我与宋家长子有婚约了。其实若真算起来,我这身份是高攀了他,可我知道若不为自己争取,日后必定后悔一生。”

    “我们家中姐妹不少,个个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二姐自不必说,她早与景家嫡子两情相悦。四妹妹和五妹妹有柳姨娘撑腰,相看的人家也不差。至于六妹妹……我费了些功夫打探到孙姨娘似乎想要将她许给一方县令做妾,可那县令年过花甲,又昏聩无能,实在不是六妹妹的好归宿。所以我今日想求长姐一件事。”

    苏婷儿热切地看着苏澜漪,“我已看清了孙姨娘的面目,况且我已有婚约,这家中除了六妹妹我再无留恋。长姐如母,只要长姐一句话,六妹妹的婚事就轮不到孙姨娘做主。”

    说到底还是婚嫁大事。

    苏澜漪知道孙姨娘的性子,为着自己的利益,她是可以舍弃这些庶女的。只是这里头有多少是经过苏家家主同意的,就不得而知了。

    她抿了一口凉透的茶,道:“我多年离家,后宅大权都落到了孙姨娘手中,如今我势单力薄,如何能争取到六妹妹的婚事?且六妹妹究竟信不信我还两说,若我好心办坏事,日后她恼恨于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亦是知道的。”苏婷儿略显得失望,“此事是我未思虑周全,若累极长姐,便当我从未提过吧。”

    苏澜漪打断了她的黯然神伤,“不过该是我的东西我总要拿回来,只是六妹妹一人的婚事,我大约还是可以说上几句话的。只是以我一人之力,是动不得孙姨娘的。”

    苏婷儿当即道:“若长姐不嫌弃,妹妹愿为长姐出一番力。”

    苏澜漪轻笑,“自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过我虽能争取六妹妹的婚事,可六妹妹似乎并不喜我。她若不识好歹,到时就别怪我这长姐不念情分。”

    苏澜漪已将话说得十分明白,苏婷儿也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多求什么。她立即说道:“不消长姐劳心,六妹妹那里便由我去周旋。不管能不能为六妹妹寻个好人家,就凭长姐今日一番话,有我在一日,必以诚心待长姐。”

    深宅大院里一颗真心实在难得,可苏澜漪早没了那所谓的真心。她唇边带着浅笑,却是将苏婷儿的感恩戴德都心安理得地收了。苏倩倩只是个无用草包,苏婷儿却进退得宜,心思缜密,是个不错的帮手。

    苏澜漪知道,若想以自己一人之力撼动孙姨娘在后宅建立起来的势力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虽有老夫人撑腰,可心里头她只盼望着老夫人能够颐养天年,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漩涡,不能回头。

    送苏澜漪出门时杏儿也刚巧回来,她将手中的药递给方撷,抱怨道:“那些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早说了是大小姐要,她偏偏要说什么是三小姐一人喝的。废了我不少功夫才拿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婷儿本就对那汤药有些芥蒂,如今听杏儿一说,心里更加惊骇。忙对苏澜漪道:“今日之事便有劳长姐。”

    苏澜漪神色平静,“不听话的下人打发了就是,苏家还是不缺人手的。”

    苏婷儿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多谢长姐关怀。”

    话别后苏澜漪径直回了风澜居,方撷却是不明白,“今日下午不是要与孙姨娘去库房吗?”

    苏澜漪将她手中的药放在桌上拆开,淡淡的药味便弥漫开来。她一边检查药材一边反问道:“论理应该她来请我,等着就是。”

    忽然她指尖一顿,眉间有些森冷。也不知这药是谁给苏婷儿的,这副药虽能调养她的畏寒之症,却会逐渐见她气血两亏,日后子嗣艰难。对于后宅的女子来说,有什么是比子嗣更重要的?那人是要毁了苏婷儿。

    苏澜漪微微皱眉,方撷适时递了帕子给她擦手。“收起来,日后自有用处。我吩咐你的事情也可以去做了。”

    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以柳姨娘之道还柳姨娘之身了。

    于是方撷领命告辞。

    苏澜漪回来不过两日,却似乎累了许久。这后宅里没有一刻安宁,就是这时候她想休息一会儿,也有人来搅和。

    尹连城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已有了些红润。但苏澜漪一眼就看出来他还未解毒。

    “你今日出门被人跟踪了。”尹连城从窗外翻进了屋。苏澜漪一向不喜欢屋里有人伺候,这时候方撷离开,更是只剩下了这两人。

    苏澜漪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尹连城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茶,“我觉得他心思不纯,便自作主张为你解决了。”

    “如此说来,我还得多谢你?”苏澜漪皱眉,她昨日被暗杀,今日被跟踪,那幕后黑手简直太看得起她。

    尹连城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怒意,“谢倒是不必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帮你解决一些小问题,我乐意之至。”

    苏澜漪可不认为这是真话,“听你这话是你的手下找来了?既然如此,你的解药呢?”

    尹连城坦然自若,“还需要些时间。你医术精湛,便不能帮我解毒吗?”

    “你的毒关我何事?”

    “我的毒没解之前苏家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我知道你也不安生,但我那些手下保护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澜漪心思辗转,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作为诚意,我便送你一个惊喜。”

    最后得来的是尹连城隐晦莫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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