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带这些薄雾,天气尚不算暖和,小院中早已有人立在那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又看向紧闭的大门。

    苏澜漪在院中等了不久就听到车马声,不多时有人叩响院门。她提起药箱,终于要回到那个地方。

    方嬷嬷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看到院门打开,里头有一女子出来。只是那女子头上带着幂篱,轻纱垂下,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老夫人对这女子似乎很是在意,从昨夜起便再三吩咐她要将人带回去。今日五更未到老夫人便起了,面色红润,甚至叫丫鬟拿了许久未穿戴的衣裳首饰,比年节还要注重。虽说老夫人已告诉她此人乃是个女医师,可从前却不知老夫人竟与这般人有来往。方嬷嬷心中想着,须臾间苏澜漪走到了她面前。

    “方嬷嬷,许久未见。”苏澜漪是认识方嬷嬷的,四年前她离家时方嬷嬷就是老夫人的心腹,如今应是更甚从前。

    方嬷嬷没料到这人竟如此熟稔,忙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苏医师了,我家老夫人正等着,还请苏医师移步。”

    苏澜漪点头,提着药箱上了马车。

    大街上行人渐多,苏澜漪挑开窗帘向外头望了一眼,昌邺城依旧繁华如梦,一如四年前。而她却从来不是当初的那个人。回到苏家,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苏暮薇想当苏家嫡女,她却偏偏要占着嫡女的位置,叫苏暮薇求而不得,死生不得。

    苏府在昌邺城是独一份的,苏家的马车上也都有标记。马车大摇大摆从苏府出发,到那默默无闻的小院接了位女子便又回转,一时间谁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消息一路传回了苏府孙氏的耳朵里。

    新摘的桃花枝还没插进瓶里,孙氏蓦地停下了动作,皱眉道:“你说老夫人突然派马车去接了个女子?”

    “是啊夫人,还有人瞧见那女子提着药箱,想来是个女医师。却不知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今日一大早就派了方嬷嬷出去——方嬷嬷可是老夫人的心腹,平日里连静园都不出,今日却突然出府……可见那女医师的身份不一般啊。”说话的这人是孙氏身边的老人,是孙家的家生子,曾是陪嫁丫鬟,所以被赐了“孙”姓。且这些年来为孙氏做事,地位也随着孙氏水涨船高。

    孙氏美目微瞪,斥了一声,“这声‘夫人’叫早了些,若是叫老夫听了,我还怎么在苏家立足?”

    孙嬷嬷自知失言,可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孙氏没理会她的反应,皱眉道:“你可知那女医师是什么人?老夫人这事做得突然,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孙嬷嬷也弄不明白,老夫人隐居静园好些年了,府中大小事全由孙姨娘操持,可现在不知为何竟要孙姨娘交出大权。实在是叫人看不透。

    见孙嬷嬷不说话,孙氏皱起眉头,随手扔了手中的桃花枝,道:“你着人去打探打探,从前了没听说老夫人与哪个女医师关系匪浅。等方嬷嬷回来……将他们给我拦在门外,咱们苏家,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进的。”

    孙嬷嬷点头,刚要退出门去,又听孙氏道:“你再派人去将穆医师请来,我倒要看看老夫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嬷嬷统统应下,出了门将事情吩咐下去后自己带着人到了到了苏府大门口。不管老夫人如何心血来潮想削孙姨娘手中的权势,这苏府后宅做主的,终究只能是孙姨娘。

    在这不久后,一辆马车果然缓缓行来,孙嬷嬷一打眼就瞧见了方嬷嬷。方嬷嬷自然也瞧见了她。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方嬷嬷掀开帘子请了苏澜漪下来。

    幂篱挡住了视线,苏澜漪抬头看这高门大户,只模糊见“苏府”二字。听闻这两字还是先帝亲手所书,可她如今瞧着,心里半分敬畏也无。

    “苏医师请,我家老夫人就在府中等候。”方嬷嬷一直在暗中注意苏澜漪,从前那些初来苏府的人见到如此高门大户,不是心生怯意就是畏首畏尾。可从来没有人像这位苏医师一样泰然自若,到这苏府,也如同闲庭信步。

    没由来的,方嬷嬷对苏澜漪多了几分好奇,也对她多高看了几分。

    苏澜漪点头,被幂篱遮挡住的脸上若有若无流露出些许嘲弄。数年转瞬,她还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方嬷嬷正要领着人进门,不料孙嬷嬷轻咳一声,堆着笑过来,“呀,这不是方嬷嬷吗!怎的这一大早从外头回来?旁边这位是?”

    方嬷嬷面色微沉,她一听孙嬷嬷这话就知道是来找不痛快的。她主子是孙氏,这些年来仗着老夫人放权,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

    不过这是在大门口,若是闹得僵了,只会让旁人看热闹。于是方嬷嬷只得笑了,耐着性子道,“我当是哪位门神,原来是孙姨娘手底下的。这位是老夫人请回来的医师,可不是咱们府上的小丫鬟。且来者是客,我看孙嬷嬷还得请一句问候才是。”

    孙嬷嬷脸上的假笑有些挂不住,“这还真是说笑了,老夫人一向有穆老医师请脉,这位……女医师可是从来没有听过的。莫不是方嬷嬷在外头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破罐子破摔请了个绣花枕头回来?”

    方嬷嬷道:“孙嬷嬷,咱们都是做下人的,今日我这个老姐姐好心提点你,老夫人的心思,可莫要乱猜。”

    她这模棱两可地一说,孙嬷嬷心里更加确认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医师半点无用。这也好,若是有用,可不得给夫人添堵?

    孙嬷嬷理理衣裳,趾高气扬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诸事都得当心,我这不也是关心老夫人?这位女医师来路不明,咱们苏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看今日就这样罢了,阿猫阿狗的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

    这下方嬷嬷真是气着了,可再一瞧苏澜漪,她竟仍泰然自若地听着。方嬷嬷暗暗皱眉,正要呵斥,却听苏澜漪道:“多年不见,孙嬷嬷这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倒真一点也没有变。”

    苏澜漪声音不大,然而苏府门口零零总总也就那么几个人,方才孙嬷嬷和方嬷嬷争论时更无人说话。因此她这一句,正叫人听了个清楚,想装作没听见都不成。

    孙嬷嬷脸上挂不住,张口便道,“咱们苏府有苏府的规矩,小门小户来的不入流的医师,可没资格进这大门。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免得我着人赶你走。”

    “孙嬷嬷好大的口气!”方嬷嬷冷下脸,“老夫人请的人,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你还不速速让开,若是老夫人恼了,当心你那孙姨娘手中权势。”

    孙嬷嬷怔了怔,面色铁青,“你……我可是奉了孙姨娘之命!她区区一个小医师,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迷魂了老夫人,难道现在连你也被唬住了?”

    孙嬷嬷色厉内茬,言之凿凿,倒真像是为大局着想,可苏澜漪听着只是嗤笑。

    “从前就听闻苏家乃大泽世家之首,最重孝道,最明尊卑,如今一看,没料竟是奴大压主。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苏家名声,也就要被人放在脚底下踩了。”

    她一只手提着药箱,另一只手微微掀开幂篱,露出一只漂亮璀璨的眼睛,“孙嬷嬷,嫡长女归家,不迎接也就罢了,怎么,还当自己是主子了?”

    “你……你是……你是……”孙嬷嬷高傲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苏澜漪轻轻勾起唇角,大大方方掀开幂篱,一直被昌邺城百姓好奇的脸,就这样暴露出来。

    虽然与四年前有些不同,但孙嬷嬷是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的,这分明……分明就是……一个死人的脸啊!

    “大小姐!”方嬷嬷也吓得不轻,乍一看这张脸不就是大小姐吗?原来大小姐竟与自己走了一路,怎么就没早点发觉?

    可……可为什么……既然安然活在世上,为何不早些回苏家与老夫人相认?反而是害的老夫人愧疚许多年。

    苏澜漪但笑不语,只是这笑里藏着刀锋,藏着鸩毒。

    “这不可能!”孙嬷嬷大叫出声,“大小姐明明已经死了!四年前她就死了!你一定是假的,你到苏家来究竟有何居心?”

    看着她疯狂的模样,苏澜漪松手放下了幂篱,遮住容颜,也遮住仇恨。“我苏澜漪是苏家嫡长女,唯一的嫡亲血脉,日后能承袭苏家万贯家产,你说我是何居心?”

    “大小姐!此处人多眼杂,还是先去见见老夫人吧!”方嬷嬷见势不妙,暗暗扯了扯苏澜漪的衣袖。大小姐能回来她自然是高兴的,可不能因今日之事让人笑话。

    苏澜漪也道,“方嬷嬷说的是,我这就去见见祖母。听说这些年来后宅大权旁落,我如今既已回来,合该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是这样,是该这样。”方嬷嬷此刻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忙拉着苏澜漪进了大门。她的眼神时不时会落到苏澜漪身上,虽说样貌有七八分相似,可大小姐从前活泼爱闹,脸上也总有笑意,与今日这冷冰冰的女子不太一样。

    莫非四年时间,大小姐是转性了?

    方嬷嬷在心里哀叹着,没了苏家的庇护,以大小姐从前纯良和善的性子,必定会受不少委屈。如今回来也好,只有在外头漂泊过,才会知道倦鸟归巢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府大门口,孙嬷嬷还深陷在魔障里。她想起了四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苏澜漪分明是死了啊!怎么还会活过来?

    不行,这事一定得告诉孙姨娘去,这个苏澜漪一定是假的!死而复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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