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咣当一声,在郭九龄的身后被重重的关上。幽静的大牢里,对面刘震的笑声显得格外碜人。在郭九龄面前表现得格外坚强的秦风,此时却慢慢的委顿在地上,双手捂脸,泪水泉涌。他的生死与共的弟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如果自己不去落英山脉而是与他们一直呆在一起,至少他们不会遭到这样的暗算,有自己在他们中间,剪刀又如何敢叛变?

    就算朝廷要栽赃在敢死营身上,大不了自己还可以带着他们去落英山当土匪,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比现在要好。

    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牢冰冷的地面之上,任由泪水横流,秦风心若死灰。

    体内的暴虐真气似乎察觉到了秦风灰败的精气神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丝丝,一缕缕,试探着开始攻击那道缠绕着他们的中正淳和的真气。秦风能察觉到那股保护着自己的真气已经比最开始变得虚弱了一些,那是被自己的真气侵袭的后果。可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现在马上崩溃,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将死亡提前一段时间而已。

    他放声大笑起来,带着泪水狂笑起来。来吧,来吧,来得再猛烈些,烧起来吧,烧毁自己,也烧毁这大牢,烧毁这污浊的上京,烧毁这肮脏的朝堂,烧毁这污浊的人生。

    他疯狂的笑声与对面刘震碜人的笑声夹杂在一起,在天牢幽长的甬道之中,来回游荡,久久不息。

    首阳山上,闵若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边,皇后娘娘眼泪汪汪地坐在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女儿削瘦的脸庞,自从廷议结果出来之后,闵若兮就拒绝再吃任何东西,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整整三天了。

    起初闵若英也没有当一回事儿,自己这个妹妹自小便任性惯了,或者就是为了赌一口气,缓缓也就过去了。他还真不信,就这么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时光,妹妹就跟那个秦风能有多么深的感情。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的想像,闵若兮绝食的第三天,他也慌了手脚。

    “兮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皇后娘娘流着泪,“你大哥做了糊涂事,可他终究是你的大哥啊,秦风不死,你大哥就得死,朝廷必须要对天下有一个交待啊,难道为了这个秦风,你就舍得让你大哥去死吗?”

    一边的闵若英气哼哼地在床边转来转去,蓦地走到床榻边,看着闵若兮:“兮儿,我早前就跟你说过,在大哥和秦风之间,你必须选择一个,大哥活,秦风就必须死。而且你要清楚,如果这件事情的真相公开,死得可就不是大哥一人,而是他全家,你的嫂嫂,你的侄儿,都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如果你真忍心这么做,我现在就去放了那个秦风,然后向天下公布大哥的罪行,然后把他缉拿下狱。”

    他顿了顿,“最后的结果,你当然知道,不但大哥要死,便是父亲,也要蒙上不得不杀子的骂名进入史册,闵氏皇朝将受到沉重的打击,闵氏列祖列宗奋斗百余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难道就因为一个秦风,全都抛弃不要了么?”

    “你给我一句话,要大哥,还是要秦风?”闵若英重重一掌击打在床沿之上,喀嚓一声,床沿被击打得木屑纷飞。

    “若英,你就不能跟你妹妹好好说话吗?”皇后娘娘将闵若兮的头紧紧的搂在怀里,转身怒斥着儿子。

    “母后,我已经给她说得够清楚了,她还是这么一副德性,一个小小的军汉而已,就算他救了你的命,但又值得你如此倾心相许么?他吃着大楚的俸禄,做得都是他该做的。闵若兮,回答我,你选他,还是选你大哥,现在就回答我。”

    床榻之上,闵若兮放声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我不要他们死,一个也不要他们死。”

    看到闵若兮终于开口,闵若英脸上露出子一丝胜利的微笑。

    “那是不行的,闵若兮,国家大事,岂能儿戏,必须要有一个选择的。你只能选一个,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嫡亲妹妹,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哪怕因此而让国家动荡,只要你忍心。”闵若英站在闵若兮的身前,逼视着痛哭的妹妹,持续地追问着。

    如何选,怎么选?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亲人,哪怕这个亲人犯下了十恶不赫的罪行,但体内总是流着相同的血脉,那与生俱来的亲情却又如何割舍?看着闵若英不断接近的面孔和不停开合的嘴唇,选那个?选那个?如同雷鸣一般在耳边不停地鸣响,本就虚弱不堪的闵若兮两眼一翻,已是昏倒在母亲的怀里。

    “兮儿,兮儿!”皇后娘娘大惊,连声呼唤着。

    “母后,兮儿没有事,她只不过是气急攻心罢了。”闵若英冷冷一笑,伸掌按在闵若兮的头顶,微微用力,内息震荡,直灌入闵若兮的头顶。

    “若英,你干什么?”皇后娘娘惊问道。

    “重症需用猛药,今日,我还非得让她明白这个道理,想要昏过去躲避这个问题,门儿都没有!”闵若英冷笑道。

    在闵若英真气的震荡之下,闵若兮轻吐出一口气,眼珠微微转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眸,闵若英正待再次逼问,外头突然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砰后一声,大殿门被推开,秦一惊慌的脸庞出现在门口。

    “娘娘,太子,不好了,皇上,皇上他……”

    看着秦一的脸色,闵若英脸色一白,猛地转身,风一般地奔了出去,皇后娘娘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悲鸣一声,紧跟在闵若英的身后向外跑去。

    闵若兮挣扎着爬了起来,秦一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但她又如何不明白这基中的意思,下床挣扎着走了几步,又软倒在地上。

    “来人,快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皇。”她软瘫在地上,带着哭腔大喊道。

    是夜,在病榻之上缠绵近两年的大楚第三代皇帝闵威驾崩。大楚举国皆哀。闵威继位之时不过二十余岁,正值楚国动荡之际,西边秦国不停抢掠边境,而一心想要一统天下的东齐则集结大兵,趁着楚国皇帝驾崩,新帝年幼,大举入境,一度攻克边境重镇昆凌关,大军直逼楚国腹地。值此危难之际,年幼的新帝展现出了与年纪不相符的老辣与政治才干,先是与越国联姻,娶了越国公主为自己的皇后,与越国结成联盟,然后力排众议,亲赴秦国雍都与秦王议和,越,秦,楚三国雍都会盟,结成联军,大举反攻东齐,迫使东齐不得不从楚国撤军。从而渡过了楚国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在以后的几十年执政生涯之中,闵威重用杨一和等文臣,励精图治,使得楚国国力蒸蒸日上,而是军事之上,东面以程务本为帅,以昆凌关为中心,建立起了稳固的防线,稳重的程务本让虎视眈眈的齐人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而在度过与秦人的蜜月期之后,两国冲突再起,楚国连连吃亏之际,又是闵威亲自上门,说服了左立行出任西部边境统帅,历时八年,终于控制了一半落英山脉,使得楚国西境安宁。

    闵威在位四十年,楚国国力一跃而远远超过秦越,成为仅次于齐国的当世第二大国,他在政治上的才干,将他在武学之上的成就完全遮掩,世人提起闵威,多是说他是一位才干卓越的皇帝而不是一位武学大宗师。

    但多年的蝉精竭虑,却也让这位皇帝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武道宗师的身份,并不能抵挡病魔的来袭,在他六十岁的生日还差几天的时候,这位大楚的第三代皇帝,终于驾鹤西归。

    昆凌关,程务本已经与罗良进行完了所有的交接,一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一把伴随他纵横沙场的大刀,一个小小的包裹,便是他走出昆凌关时的所有,随行的只有十名亲卫。他在这里镇守了二十余年,东部边军几乎所有的将领都是他提拔起来,但在他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一名将领前来相送。

    “罗帅太过份了。”一名亲卫愤愤不平地道。

    “没有什么可埋怨的。”程务本却显得很轻松,“是我不许他们来送行的,罗良此人,武道修为虽高,军事才能也不差,但却心胸狭隘,他来边境掌军,第一件事便会寻机立威,我可不想东线将领们被他找到借口。他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兄弟,送与不送,又有什么差别?”

    “虽说如此,可心里还是不舒服。”亲卫低下了头。

    “互相多理解吧,我这一次是无官一身轻了,可他们还得在官场之上打滚,再者,东部边军可少不得他们啊!”程务本大笑。

    一行人刚刚跨出关门,却又马上停了下来,因为数匹快马从上京方向急奔而来,一看到马上骑士们头上裹着的白绫,程务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皇上已经走了。”他忧心忡忡地转头看向高大的昆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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