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被几个医护兵摁着,那个裹着脑袋的军医,虽然看着季承目露凶光,却还是很认真地替这个家伙重新处理了伤口,然后上药,包裹好,接下来,便将季承的四肢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上.

    顾问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被绑着的季承仍然像一条蛆虫一般在哪里蠕动,不由道:”我说这位兄弟,你的伤前胸后背都有,你这样磨来磨去,只会加重伤势的.”

    “老子不想活了,早死早托生.”季承恶狠狠地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好不容易在战场之上活了下来,已经死了一回了,又何必再一心求死呢?”顾问拍着床板,”咱们的军医正在救你们的人,你要是把自己又弄坏了,军医不得不再来救治你,这会耽搁其它人抢救时间的.”

    “不用费这个心.”季承吼道.

    “你不想活了,不代表你的那些同伴都不想活了.”顾问道:”你是一个校尉,是一个军官,所以你是有优先权的,明白了吗?别折腾了,要是你的同伴来不及抢救死了,那都是你害的.”

    季承呆了一呆,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顾问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看你年纪不大,功夫着实了得呢.你是楚国火凤军的军户出身吧?”

    “手下败将,还能腆着脸在我这里晃,不知羞耻吗?”季承冷笑道.

    “切!”顾问不屑地道:”你功夫嘛,的确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箭术呢,也比我要强上那么一点点,但两军对垒,拼死厮杀的话,死的一定是你,你相不相信?”

    “仗着甲厚刀利,算什么英雄?”季承冷笑.

    顾问大笑:”两国交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难不成咱们脱下盔甲,放下武器,脱得赤条条的来一场拳脚交锋吗?你可是校尉,不是啥都不懂的大兵.伙计,盔甲也好,武器也好,那都是战斗力的一部分,咱们是军队,不是江湖好汉,所以啊,你这话就说得不对头了.”

    季承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顾问这话说得对.

    “看你年纪不大,家里应当还有别的亲人吧?你们火凤军军户,应当留下传承香火的人的,是这个传统吧?难怪你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老命.有媳妇儿没,有儿子没?”顾问扒着床沿,看着季承道.

    季承呆了半晌,脑子中闪过一张张的人脸,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都二十五了,自然是有媳妇儿子的,本来还有一个兄弟在家的,不过现在都被征召入伍了,军户子弟,人人都侥勇善战,现在国家有难,自然是要奋勇卫国.”

    “瞧瞧,你兄弟也入伍了,你们皇帝连祖宗传下来的规纪都不顾了,你要是死在这儿了,以后你兄弟也战死沙场了,你一大家子怎么办?家里没有了男人,光剩女人带孩子得有多苦啊?兄弟,不是我说,说不定过上几年,你媳妇便带着你儿子嫁给别人,让你儿子改了姓,你家就没有了继承香火的罗.”

    “放你娘的屁!”季承大怒,一口唾沫便喷了过去.

    “这么冲动啊?我只不过是说这种可能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们为国战死,国家自然会善加照顾我们的家人!”季承激动地道.

    顾问奇怪地看着他,”我说兄弟,你还没有看清楚形式啊,楚国还能撑几天?咱们都打到这儿来了,还有两路大军,也在向上京进发,到时候楚国被我们灭了,难不成我们还要去抚恤你的家人啊,你们一家子,可都是跟我们作战战死的,咱们不去为难她们,已经仁致义尽了好不好?”

    季承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地看着顾问.

    “所以啊,你得好好活着,对你来说,仗打完罗.你已经奋勇作战了,都成为副德性了,所以啊,已经对得起楚国朝廷了,好好的养伤吧,等你伤养好了,这场战争啊,指不定早就结束了,那时候你回去找到你的老婆儿子,再好好地过日子不好吗?”顾问淳淳善诱.

    “我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会放过我?”季承不相信.

    “瞧你这话说得,不放过你,我们还花这老大的功夫救你啊!药都很贵得好不好?”顾问道.

    “我以为你们是想治好了我之后,才慢慢地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兄弟,你真是想多了!”顾问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你们楚国才干的勾当,我们大明没这个规纪,你啊穿着军服,是军人,军人战场杀敌,天经地义,有啥好说的?死在手里的人,技不如人,也没地喊冤去.当然,你要是穿着军服杀了我们的老百姓,那又当别说了.所以啊,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地养伤吧.”

    “我是火凤军军户,是必然要为皇帝陛下效力终身的啊!”季承喃喃地道.

    顾问哧地一笑:”你们皇帝姓什么?”

    “姓闵啊,这谁不知道?”

    “得,我们皇后娘娘也姓闵,跟你们皇帝是嫡亲兄妹,人家姑爷跟小舅子干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知道你们火凤军军户,基本就是闵氏家兵了,但这不是一家人干仗吗?你即便是效忠咱们皇后娘娘,不还是为闵氏一族效力吗?”

    季承觉得这话有些问题,但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不由沉默了下来.

    看着季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顾问开心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喂,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看着顾问快要走到大帐门口,季承突然问道.

    顾问转过身来,”我这个人比较记仇,战场之上跟你干仗输了,这我得承认,咱们当兵的嘛,好胜是必然的,所以还想你好起来后,再跟你较量较量,这一回咱们脱了盔甲,扔了武器,单干.”

    “你打不过我.”季承道.

    “一次打不过,多打几次,说不定就打得过了,哈哈哈!”顾问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的,我家在上京城二道巷子,如果能活下,战争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家,你想找我较量,到时候可以去哪里找我.”

    听季承这么一说,那自然是不会寻死了,顾问开心地道:”我姓顾,叫顾问.”

    “这名字,可真不咋地.听着别扭,对了,我叫季承.”

    “你这名字也不怎么样!”顾问冲着对方比了一个中指,出帐扬长而去.

    发生在伤兵营里的事情,秦风自然是不会去关注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麾下还有一个叫顾问的小小的斥候队长,现在,他正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看着厚厚的一叠叠的奏章.

    身为皇帝,永远是不会得闲的,哪怕他现在远离朝堂,但那些重大的决策事件,仍然需要他拍板决定,所以在他所过之种,驿路之上源源不绝的奔向他所在的地点,或者前一个信使还没有奔出越京城,第二个信使便又已经跨上了驿马准备出发了.

    所以秦风不管走到哪里,他的案头之上,永远堆满了奏章,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必须翻阅,批示.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的安之若素,若是一天没看到这些堆集如山的奏章,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了,总会觉得生活之中缺少了一些什么.

    他喜欢从那些奏章之中读出他治下的子民们现在的生活现状,当然,各个不同的部门,所描绘的东西总是不同的,有大唱赞歌的,有直言劝谏的,有悲观莫名的,秦风早就学会了不会去随便听信某一方面的言辞,众多的奏章凑到一块,他就能将基本的事实拼凑出来.

    他并不怪大臣们的这些行为,屁股决定脑袋,不同的部门有着不同的利益,自然会偏向自己的利益这一面,这没有什么可责怪的,重要的是,你能从这些东西之中,找出真相,然后做出准确的判断.

    其实这也可以看做是大臣与皇帝的另类交锋,要是皇帝看不出来,那以后臣子们自然会依着葫芦画瓢来蒙骗皇帝了.

    秦风自然是上过当的,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的他,已经能熟练的应付臣子们的这些狡黠了.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部门都会是这样的,像情报部门,军事部门,都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为如果他们也敢玩这样的文字游戏,秦风是不介意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为后来者戒的.

    现在秦风最优先看的,当然就是军事情报了,三路大军,他亲自指挥着其中一路,其它两路,分别由杨致和陈志华指挥,大的军略方针早就决定,每隔上三天,秦风就会定时收到两支军队发来的军报,当然,秦风也就是看看这些军报而已,他可不会犯糊涂,隔着千山万水试图去指挥另外的两支兵马,那铁定是会坏事的.他只需要保证两支大军在坚定不移地按照预先制定的战略大计执行就可以了,至于具体的战术动作,将军们自己决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是至理名言,一旦那个皇帝坐在皇宫里,看着沙盘,就觉得自己能指挥大军进行一场场的战斗的话,那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从现在看来,两支大军的进展可都比自己要快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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