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改良的这四轮马车不光能够灵活转弯,而且行驶平稳又宽敞舒适,实乃出行的最佳选择,这份功劳不光朕会感谢爱卿,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感谢爱卿这个新奇的奇思妙想!”

    上车之后,秦始皇坐在宽大的虎皮大椅上,两个宫女奉上香茶,君臣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其实这种方法也并不是臣的创意,而是记载于三卷天书之中,如果要这马车行驶的更加平稳舒适,还需要把车轮改成橡胶,然后加装减震弹簧,不过这两样臣都还没有研究成功……”

    “爱卿可否给朕讲讲何为橡胶和减震弹簧?”一听说是天书上的内容,秦始皇顿时兴趣盎然。

    “橡胶是一种比硝制好的皮革更加绵软紧致的物品,是从一种黑色的油泥之中炼制出来的,当然,根据九州轶志记载,在东海数万里之外的东胜神州的热带雨林之中,还有一种橡胶树……”

    既然皇帝爱听天书的故事,陈旭也自然不会放弃忽悠的机会,把石油和橡胶树以及弹簧等一些东西都似是而非的说了一些,马车一路颠簸着辘辘而行,等到达皇宫之后,陈旭和皇帝已经开始聊到红薯土豆和玉米辣椒上去了。

    到达皇宫过之后,皇帝将所有宫人和护卫全都屏退数十丈远,紫宸殿外的花园里只剩下了君臣两人,而此时皇帝的表情也变的非常严肃认真起来。

    陈旭也有些忐忑,拱手小心翼翼的问:“陛下,不知今日邀臣来皇宫有何吩咐?”

    “今日观赏过渭河大桥之后,朕有一事想询问爱卿!”秦始皇负手看着院子中间的那颗巨大的松树,犹豫了许久之后说。

    “陛下请讲!”

    “爱卿研发的这种化泥成石的水泥干透之后坚固无比,朕想问问,这水泥能否用在朕的陵寝之中?”

    陈旭愣了许久微微摇头:“陛下,这水泥乃是一种伪仙术,并非真的能够化泥为石,百年之后,这些坚如岩石的混凝土又会慢慢变成泥沙石子,复归初始……”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秦始皇默然许久之后怅然若失的点头。

    “陛下,世间万物,历经亿万年而不朽者,唯有岩石而已,所有金铁陶木皆都抵不过时间的侵蚀!”陈旭感觉心脏跳的有些不受控制。

    秦始皇的陵寝,两千年之后依旧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对其神秘莫测的属性一直诱惑着无数的盗墓者和考古专家,但却没有任何人敢去将其打开一窥究竟。

    虽然骊山陵寝与咸阳近在咫尺,但除开参与修建的刑徒工匠和章邯率领监视的大军之外,无人知道陵寝的构造和情形,那传说中的以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枭雁,青铜铸九州山川是不是真的存在,因为后世根本就没有确切的记录流传下来。

    大秦崩塌,项羽杀入咸阳后屠秦王子婴,斩尽皇族四百余口、杀王侯公卿等贵族四千余户,劫掠咸阳诸宫的财货女人之后派遣大军挖掘秦始皇陵,但费时月余并未成功,只好放火焚烧了皇宫和陵寝地面的所有建筑之后率领大军东归。

    当然项羽挖掘秦始皇陵的事在后世的正史中均未作记录,但根据项羽的性格,他派人挖秦始皇陵的事肯定是有的,而没有成功的原因也可以想象。

    秦始皇的陵寝规模之庞大,参与修建的人数之多,修建时间之长都号称地球之最,七十万刑徒修建了差不多四十年,直到秦始皇死后第二年还没有成功,这种规模的建筑莫说一个月,估计没有炸药挖掘机等工具和重型设备,十万人挖十年也不一定能够成功,这还仅仅是破坏而不是保护性挖掘的前提下,如果是保护性挖掘,找不到墓道和墓门,全靠铁铲和锄头,估计得挖几百年。

    秦国崩塌,就是和秦始皇喜欢这种超越国家承受极限的建设有密切的关系,直道驰道长城陵寝,这四个长年累月的工程在不断的消耗着大秦的民力,也不断的消耗着天下民心。

    七十万人加上监视的军卒,四十年的消耗,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的稳定,陈旭应该劝说皇帝把陵墓修简单点儿。

    但鉴于秦始皇陵在文明传承中的地位来说,这样做可能会被后人戳脊梁骨。

    “陛下,陵寝之事臣不敢置喙,但天道自然,就仿若水泥一般,即便是仙术点化,相对于千年万年的时间来说,也不过重归沙尘如过眼云烟一般,臣未闻有古之帝王复活者,不然为何世间再无三皇五帝耶,若是有,陛下又该如何自处?封神之战虽然悱恻莫名,但求取长生本就虚无缥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圣人非是无情,只是顺其自然而已,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臣请陛下还是勿要沉迷此道。”

    陈旭此时心跳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平静,这种话他已经早就忽悠过秦始皇一遍了,此时再说一遍,内心也不再如开始一般紧张。

    “爱卿就不能给朕留一点些微的念想吗?”秦始皇再次沉默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脸色变的极其颓然。

    “臣答应做陛下的铮臣魏征,自然是不会拐弯抹角,奢制陵寝,陛下已入歧途矣,本来此乃陛下家事,陛下不问,臣便不说,但陛下问起,臣若是还不说,那便是失诺!”陈旭不卑不亢的拱手,脸上神情平淡。

    “陛下虽不喜儒家之言,但儒家之学问却是传播最为广泛,何耶?只因传承耳!八百年大周奠定我华夏礼仪,仁义二字早已传承积淀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我大秦独尊法术,但独尊法术却犹如瘸子行路不得顺利畅快,因此臣三番五次提请陛下松解律法修生养民,苛法非是正途,若是想让大秦传承万世而不朽,必要宽严相济,让百姓明德守法。臣以前说过,天下之人莫有不死者,臣不能,陛下亦不能。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陛下如此奢制陵寝,后人必然效仿之,甚至会更加奢华更加劳民伤财,陛下制万顷陵园数万陶俑为车马仪仗,焉知后人不会制十万顷陵园数十万陶俑,大秦何来如此民力支撑大秦传承万世?”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始作俑者……”秦始皇脸色呆滞的看着满地枯寂的花草,嘴里不断的念着这句话。

    许久许久……

    秦始皇慢慢回过神来,但却仿若突然苍老了十多岁一般,似乎瞬间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都显露出来。

    “爱卿暂且退下,朕有些头晕乏力!”

    “是,陛下保重,臣告退!”

    离开皇宫之后陈旭突然有些后悔,今天药剂似乎下太猛了。

    其实秦始皇修陵寝这件事他本可以一言不发的,但却又忍不住,就像他方才说的,一旦奢制陵寝成为了一种传承和习惯,即便是他想尽办法把大秦保住了,也延续二世三世,但后世的帝王都要仿效秦始皇大规模修建陵寝,耗费的民力数十万上百万,只会成为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民夫延迟误工惊恐之下造反也只是迟早的事。

    诸子百家之中提倡节葬的不少,儒家和墨家这两个最大的显学都针对殉葬制度提出过同样的理论。

    墨家很极端,提议直接就是挖个坑埋了就行,反正人死了是要烂掉的,和后世推行火葬一样,死人不值得奢侈浪费民力,只需要把逝去的人记在心里就好。

    而儒家虽然也同样提议节葬,比如用草人草狗代替殉葬的活人活狗甚至是陶俑,但儒家因为尊崇上下尊卑,因此对于葬礼也分层次对待,诸侯什么等级,贵族什么等级,平民什么等级,而且还规定了详细的各种葬礼制度和仪式,对于礼仪非常讲究。

    因此儒家的这一套也是墨家攻击最厉害的,嘴里说着要节葬,但其实只是为了哗众取宠和拍诸侯贵族的马屁而已,而且攻击儒家说既然不信鬼神,为何又还要把葬礼弄的这么隆重,岂不是自相矛盾。

    而至于法家,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法律制度,规定了详细的葬礼过程,择吉日跳大神都要按照律法来,至于奢华和殉葬只要不违法就行,也就是说死人后下葬,法家既不尊鬼神,也不要求节葬。

    法家的一切都是围绕帝王控制国家来制定的,法家遵循的思想就是王道,讲求国家强大而不是百姓富裕,因此法家的强势必然是国富民穷的局面。

    秦始皇的陵寝就是李斯设计的,规模宏大千古未有,奢侈豪华也千古未有,李斯的目的就是满足帝王的一切,从来不会顾及老百姓的死活,只要抱住秦始皇的大腿就好。

    因此儒墨法三大门派彼此之间就是相互仇恨的。

    理念差别太大。

    法家讲求帝王至上,帝王之下一视同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一切法律都是围绕帝王的权力制定。

    儒家讲求外王内圣,讲究上下尊卑尊王的同时也提倡仁义等道德方面的需求,主张帝王要修身修德对子民有仁爱之心,以此缓解统治阶级和百姓之间的矛盾。

    至于墨家,完全就不把帝王放在眼里,认为老百姓才是最大的,帝王最好是老百姓选出来的,不行就换一个,实在不行就打死再换一个。

    因此墨家如此激进的治国观念自然是所有诸侯的敌人,所有诸侯都将其视作异端,而与墨家理念冲突最大的就是法家,一个认为王最大,一个认为王就是个屁,因此墨家就在秦始皇这个千古一帝的手上直接被按死彻底烟消云散。

    眼下大秦重法日久,一条腿跳着前行已经很久了,以李斯为首的一群法家门徒丝毫不考虑百姓的死活,一切法令都是围绕朝堂的控制和皇帝的喜好制定和展开,修长城,修直道,修驰道,修陵寝,满朝文武局限于周朝家臣辅佐诸侯的模式,一切也都是围绕皇帝的权力展开,除开在分封和郡县制度上有过激烈的冲突之外,从未有过任何人来劝说秦始皇要进行轻徭薄赋修生养民的政策。

    这既是这个时代官员的局限性,也是王权至上带来的思维习惯。

    但陈旭不一样,他是从虫洞里面蹦出来的。

    他深刻的了解大秦最终倒塌的原因。

    秦始皇武功有余文治不足,不会治理国家。

    不管是谁当皇帝,不让老百姓过好,这个国家迟早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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