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歌含笑不语,看着琅琊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分,快乐和平庸只能使人肤浅,这三年来尝尽普通人辛酸的蛰伏,就当作是一场对心性的磨练吧,滴水穿石,她能够感受琅琊的改变。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尔自芳。琅琊陪着姑姑叶晴歌耳濡目染生活了三年,原先的年少轻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苏惜水耳目一新的内敛城府,温润如玉,她凝视着他将那杯茶喝尽,内心满足,本以为再没有谁有资格让她去泡一壶茶弹一曲古筝,世事难料,大惊大喜之下,苏惜水呈现出一种生理上疲态。

    叶晴歌让琅琊把苏惜水送下楼,一路无语,直到苏惜水打开车门,琅琊才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苏惜水喃喃道,继而笑容灿烂如夏花,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琅琊的脸庞,最终叹息,纤细玉手悬在空中,“以前的你是从来不说这个词汇的,在你的字典中没有所谓的后悔,所以也就没有对不起,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语,我真的有点无法适应。”

    “我有妻子?”琅琊疑惑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他有妻子,这个来自似乎在南方政界很有影响力的苏家的女人为什么依旧跟他关系暧昧,他可不觉得一个男人虎躯一震就能让她这么优秀的女人变得花瓶,当今这个社会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固然可以包养许多情妇,但要公开关系让女人分享爱情,似乎很痴人梦话。

    “有。而且是一个完美到我连嫉妒都不愿意去做的女人。”苏惜水笑容轻微苦涩,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情敌”太完美更来得让她有挫败感?

    琅琊彻底无语。

    那苏惜水是他的什么人?情人?红颜?

    “对中国人来说婚姻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对爱情来说是不现实的,优秀的人,不管男女都有可能是一个萝卜好几个坑,所以呢,每天都上演着痴男怨女悲欢离合。很多男人确实有钱有权后就变坏,不过连变坏资本的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惜水笑道。

    “很强大的理论。”琅琊深以为然地摸了摸下巴。

    “这是以前你跟我说的。”

    苏惜水一脸促狭笑意,见琅琊再次被震住,她似乎有点喜欢这种奇异的感觉,虽然第一眼她就确定他不是曾经的那个男人,但相处下来,却总能够让她发掘出能够与往昔融合的形象,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挖掘一个宝藏,时不时会有惊喜。

    内心被温暖填满的苏惜水并没有坐进她的这辆奥迪,只是走向花坛水池边,轻轻坐下,柔声道:“对我来说,与其跟别的女人分享爱情,也要比跟一个平庸男人过一辈子要来得幸福。事实上,抛开花心这一点,你,哦,以前的你确实是个在女人眼中很完美的情人。”

    “看来以前的我还算是大师级的花花公子了,连你这样的女人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琅琊自嘲笑道。

    苏惜水不置可否,只是坐在琅琊身边,伸出手指去触及水面,轻轻点破,泛开一阵涟漪。

    直到离开,苏惜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琅琊安静地坐在花坛旁边,给纳兰红豆发了条回家有急事的消息,这妮子就没有乖乖打扰他。姑姑叶晴歌许久见他没有回去,便走出房间来到他身边,她站在琅琊身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依然发呆的他的头,道:“有没有周公梦蝶或者南柯一梦的感觉?”

    “姑姑,其实我并不好奇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真的。”

    琅琊柔声道,凝视着几乎和他面对面的姑姑,这张清冷绝美的容颜,他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凝视了无数次,却从未有视觉疲劳的感觉,他嘴角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弧度,“也许是我自私,是我冷血,我即使见到苏惜水,这个我曾经的女人,我并太多的感触,即使我觉得我应该安慰她应该说些什么,可我就是做不到,在我看来,她跟我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姑姑不怪你,因为你是琅琊。”

    叶晴歌双手捧着琅琊的脸,温柔道:“你还不是叶无道,即使有一天你恢复记忆,你仍然是琅琊,从前你拥有的,你都会拥有,以前你未曾拥有的,你也将握在手中,女人,权势,力量,江湖,天下,这些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将是你的。”

    “真的?”

    琅琊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凝视姑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姑姑的体温,眼前这张冷淡示人的绝世容颜也只有面对他才会流露出令人心颤的温暖,他轻轻抱住她,眼神清澈,不等姑姑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杂念的心胸中涌起一阵被压抑三年的狂乱情绪,在叶晴歌耳畔以轻柔却异常坚定的嗓音道:“姑姑,总有一天,我会比三年前的我走得更远,爬得更高,那个时候,姑姑你陪我站在巅峰一起俯瞰这个世界,好不好?”

    “好。”

    叶晴歌呢喃道,深邃的秋水长眸中洋溢着不为人知的情愫,轻轻抱住琅琊,她叹气道:“琅琊终于不是孩子了,姑姑等你,等你君临天下。”

    琅琊露出孩子笑容,松开叶晴歌,原本黯淡的眼眸绽放炙热的神采,道:“姑姑,我要做天底下唯一能够让你看得起的男人,这样就谁都抢不走姑姑了。”

    砰!

    这个结结实实的板栗绝对没有半点水分。

    叶晴歌两颊酡红,如同被秋季匀染的牡丹,素洁中绽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妩媚,她似乎觉得一个板栗还不够,不等琅琊抱头,又是一个板栗狠狠砸下去。

    “还说不说这种混话?”叶晴歌扬了扬手,站在琅琊面前,一脸没有太大杀伤力的羞涩嗔怒,她此刻的表情,若被以前那偶尔几个能够有资格跟她喝茶的男人看见,非恨不得把琅琊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不成,当然,以那几个男人的手腕对付如今的琅琊,要杀他,易如反掌。

    只是今天的琅琊,当真比以前那个叫叶无道的男人脆弱渺小吗?

    答案恐怕只有在琅琊心中。

    “我可不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所以我嘴上不说。”琅琊笑道,只要姑姑在他身边,似乎天塌下来的事情他都能应付自如,也许是因为这三年艰难岁月是她一个人陪伴自己走过的缘故吧。

    “嘴上不说?意思就是还会腹诽姑姑?”

    叶晴歌莞尔道,“你这孩子,刚说你长大了,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油腔滑调,没个正经。要不然是在大原则大是大非上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就你这轻浮脾性,寻常男人,我真的不屑一顾。”

    “姑姑,我这可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圣人尚且因此而‘失之子羽’,所以你可不能以貌取人。”琅琊耍无赖地笑道。

    叶晴歌却不再说话,如秋水深潭一般沉默,琅琊帮她擦干净身边的位置,她坐在他身旁,两个人并不说话,气氛却融洽而温馨。

    许久,叶晴歌轻声道:“琅琊,其实这三年你并不是非要跟着姑姑颠簸流离辗转大江南北的,只是姑姑觉得你的性子需要再磨砺一遍,大玉需大雕大琢,方能成大器,‘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就是这个道理。琅琊,姑姑的苦心,你能不能理解?”

    “凡是姑姑做的,都是对的。”琅琊耸耸肩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叶晴歌有点哭笑不得,只好挠了挠琅琊的头发,突然有点感慨道:“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我们人啊,不要只顾着埋怨自己这一生灾祸横生,觉得人生为何不如意之事竟然**,我们该多看看横死在自己刀下的众生又有多少?”

    “姑姑放心,我并没有怨天尤人,我只知道,朋友的背叛,对手的陷害,小人的诽谤,世人的短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弱小的理由,任何错误的发生必然都由自身引起。”琅琊摸了摸鼻子,道:“即使出门被陨石砸,也得怪自己不早不迟地走到那个地方,怨自己人品太差。”

    叶晴歌被琅琊这个说法逗乐,忍俊不禁,破天荒露出一丝小女人的促狭笑意,道:“你这样想就好,姑姑也经常这么安慰自己,你看啊我碰上你么个孩子气的侄子,从来都是怨自己人品差,可从不怨你。”

    琅琊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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