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斗气

    不管怎么样,凌宵的这一趟来,多少给子姹带来了一些慰籍,让她觉得这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是在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笔趣阁

    WWW.Biquke.Com§也许他只是她丈夫的小叔子,因为不满嫂子无故被囚禁而前来探视,又或是一个真挚无私的朋友,在因她的遭遇而有着感同身受的痛苦,不管怎么样,子姹有了他的叮咛,渐渐心安起来,也不再急着担心将来的命运会如何,——经过这么多的事,她已经明白,无论再怎么担心,在她没有能力把握命运之前,那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整日里守在馆陶宫内,听着徐嫂的嘱咐,安心养起胎来。

    到了约摸三五日过后,这一日晌午突然间猛响了几个惊雷,下了一场骤雨,园里被浇得透湿,初开的百花也被浇得落了满园,一派凋落迹象。从小憩中被惊醒的子姹走出门廊,静静看着宫人们在雨后的园子里拾掇花径。

    正在凝望间,忽听远远地从某处传来一阵古琴轻响,初时没有在意,后至音律高昂处,却不由自主聆听了起来。可是细听之下,却觉得这琴音似有些熟悉,想了想却记不起是曾经听过的哪具琴。疑惑下召来一名宫女:“哪里来的?”

    宫女名叫蕊儿,蕊儿先是行了一礼,方才答道:“禀夫人,是紫阳殿里秦二小姐所奏。古琴名唤‘鸢尾’,也是随二小姐一道从候爷府里搬进来的。”

    “哦。她入宫来了?”子姹顺口问.道。听到“鸢尾”二字,她也不由不信了。蕊儿点头,望了她两眼,见她面色尚为正常,便又道:“前几日,二小姐已经在紫阳殿初承君恩,昨日皇上宣她入宫,已然搬入华岫宫住了,听说卫大人这两日正在草拟册封妃号……”

    “‘承恩’……”这两个字,也像先前的惊雷.一样,突然把她给吓得震了一震。蕊儿一瞧,忙道:“夫人,您没事吧?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苍白着脸的子姹忽地笑了笑,.半刻后即恢复了平静。她拉着她站起,柔声说道:“没事,干活去吧!”

    蕊儿提着裙摆惶恐地退下,子姹顺势望着她走入.阶下的背影,忽然间失了神。

    为了迎秦子嫣入宫之事,紫阳殿那边想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到了傍晚,竟是连喜儿徐嫂都已经知晓此事,一个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似的,吞吞吐吐再没句整话。

    “有什么话就说吧!”子姹接过喜儿递过来的汤圆,.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喜儿一怔,猜不透她心思,脸色却在片刻内变了好几遍,——先是错愕,再是担忧,最后是忿恨。“小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撅着嘴,带着哭腔说道。子姹不语,不急不徐地舀起一颗珍珠似的紫米汤圆,送进嘴里。

    “小姐!”喜儿见她.不追问,知她必是已经知道了,于是干脆一跺脚,绕到她前方站定:“你难道——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么?”子姹悠然淡笑,望着碗口的热气氤氲,漠然吐语:“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早跟你说过,这皇宫里的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又有哪一个是清心寡欲的?你问我这话,未免太可笑。”

    “可是——”喜儿望着她,待要反驳,可是有限的见识里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继而,也只好叹着气道:“我知道,男人嘛,哪里会有美色当前不动心的?我只道他面上恶虽恶,你们俩自幼却极为真心相待,想着冲着两小无猜这份情意,加上如今你和他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理应是经得起颠簸的,可是没想到——”长长舒了口气,她又恨恨地道:“二小姐从小就喜欢他,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也要随了她?”

    子姹一直静静听着,低下的面孔被那热气一薰,却似也起了一层迷朦。“你这话说的太没道理。他为什么就不能随了她?就像,凌云为什么不能选择了莫愁一样,既是两相情愿,又有什么好非议的呢?如今只是秦二小姐而已,将来还会有‘张二小姐’‘李二小姐’,但这些关我们什么事?要记着咱们只是被赢回来的赌注,没有资格关心,更没有资格批评,所以此后,再不许提这类话。”

    “小姐……”喜儿锁着眉,跺着脚在喉咙里呜咽。子姹笑了笑,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好了,吃完啦。”半刻后她半眯起双眼,把手里的空碗高举给她,脸上笑容如同清秋月色,恬然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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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该歇息了。”

    时近午夜,刘斯又进南书房催寝,龙煜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折子。长长的条案上,摆着四五本已然批好朱笔的奏折,在他左手畔处,是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龙井清茶。

    他目光落在笔下,信手执起了一旁的茶盅来,抬头见刘斯仍立在墀下,便停笔问道:“卫玠那个诏拟得怎么样?”刘斯顿了顿,答道:“今夜正在房中动笔,想是明日便有草诏。”

    “嗯。”龙煜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问:“那,各处都有什么反应?”

    刘斯望着地下,道:“二小姐入主宫苑,看上去乃为众望所归,外廷并无没有什么异议。百官们已然私下向候爷与世子道贺,暗祝‘鸾凤和鸣’。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说,皇上此举表面虽为‘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事实上,却是在借此加大力度巩固皇权,原因之一有:丞相杜安与秦家结了亲,秦家如今又与皇上……这样一来,即便是杜安曾经与凌云交往甚密,但此后他自然也会弃凌而拥护皇上,所以他们认为,皇上此举实则一箭双雕,一是暗中牵制了凌家的势力,二是正逐步将实权渐渐回收。”

    龙煜仔细听着,扬了扬眉,目光里精光忽射,脸上却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这些人倒是朕的知心虫,——这是哪些人?”

    刘斯沉吟了一下,答道:“其实是坊间传言,据宁大人回报说,有个叫沈少卿的人,似乎经常在城里一家茶楼里谈论时政,这番言论便是他于某次醉酒之后在酒肆里说出来的。”

    “沈少卿?”龙煜蹙眉,“此人什么身份?”

    “只是个草民,扬州东郊人氏,有些才气。承德二十年中的秀才,二十六年参加京试,中途因目睹主考官徇私忿而弃考,自此认定官场黑暗,不涉世故。”刘斯停顿半刻,又道:“不过后来据主考的副官私下说,此人的文章幍略甚为不凡,如若不是弃考,进入三甲亦是极有把握。”

    “当年主考的是谁?那文章可还在礼部?”龙煜问。

    刘斯摇了摇头,道:“当日任主考的是前大学士郭共,沈少卿弃笔而去之后,郭共为免监考钦差见到问起,因而翌日就将其所撰写的文章给销毁了。”

    “这个郭共!”

    龙煜皱眉骂了一句,面色凝重甚是难看。叹了两口气,又抬头指着他道:“去让宁远查查清楚是哪家茶楼,还有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姓沈的背景,速来回报!”

    “是。”刘斯俯首。

    “另外,”说完了这一件,他身子微微挺直,舒了口气,慢悠悠地提起沾了墨的狼毫,一下下地在砚台边收着墨汁,“馆陶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斯微怔,抿嘴俯下身来:“……很平静。”

    “很平静?”他停下收墨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很平静的意思就是——”刘斯抬头望了他一眼,低头暗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奴才想了法子把这边的风声派人给传了进去,可是据宫女回报,凌夫人听了之后一派安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另外就说了两句‘这皇宫里的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她‘只是个皇上赢回来的赌注,没有资格去关心’,诸如此类的话。”

    屋里刹时间变得比窗外夜色笼罩下的苍野还要安静。灯花闪烁处,龙煜把笔一扔,寒着一张脸道:“你可仔细弄清楚了?”刘斯缓缓点头:“奴才再三确认过。夫人的确是没有任何异常,对于皇上宠幸了二小姐之事,反而像是比先前还更加淡然了一些。”

    龙煜望着他,那一瞬间就这么定住了身子,仿佛这个时候无论做些什么,都显得那么不合适。可是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用的却是再也平常不过的漠然口吻:“再去探探清楚,看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刘斯顿了顿,回道:“奴才遵命。”

    “回宫吧!”

    他扶着书案慵然起身,脸上有着不太露痕迹的兴致索然。刘斯候着他下了玉阶,却又问:“是否先去华岫宫?二小姐已然来催请过一回。”

    他背手在墀下忽然立住,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片刻才点点头:“华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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