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知的话让尚大娘一愣,似乎以前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否是她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看看周围百姓对她的态度,就知道她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了!

    李日知摆了摆手,道:“全同学,那便由你来扶着尚大娘去客栈休息一下吧!”

    就是因为全束方上来多管的这个闲事,那此时不由他来扶着这个尚大娘,那让谁扶,他不能光放嘴炮啊,得干些实事儿才行!

    全束方只好上前扶起尚大娘,把她扶进了客栈,李日知和众士子也一起回来,客栈掌柜见状,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

    傅贵宝见全束方回来了,他咦了声,道:“全同学,屁股洗干净了吗?”

    全束方老脸一红,道:“傅同学,莫要胡说,我又不想修仙,何需辟谷!”

    傅贵宝呵呵一笑,辟谷?好吧,你不好意思,那我也就不再提了,反正逗一逗你也就够了。

    进了客栈之后,因为整座西华老店都被傅贵宝给包了下来,所以饭厅大堂是空着的,便把尚大娘扶起了饭堂,让她坐下,又让伙计端热汤来。

    掌柜的摇头叹息,道:“真都是些年轻人啊,不知轻重,不知轻重啊,你们知道她家儿子犯的是什么罪吗?”

    士子们也都摇头,他们能感觉出来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却不可能猜得出来具体是什么不好的事,他们都看向掌柜的,等着他说。

    李日知皱了皱眉头,掌柜的刚开始时可没有说,现在等把尚大娘扶了进来,他这才要说,这种行为表现掌柜的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但性情也算是温和,这样性格的人,一般不会说谎,至少不会喜欢夸大其词。

    掌柜的看了眼坐在饭堂里的尚大娘,哼了声,道:“她儿子叫尚文彬,白瞎了这么一个好名字,衣冠禽兽罢了,尚文彬把一个官吏家的妇人,先监后杀,却被那妇人临死前咬掉了他半截舌头,可尚家人却说什么也不承认,尚文彬现在被抓进了大牢,他娘就在街上撒泼,她不敢去州里告的,因为她儿子杀的那个妇人,便是郑州县丞的妻子,至于什么去长安告御状,那就纯属是胡说八道了,她顶多是不要脸,可并不是真有本事!”

    掌柜的这番话说出来,士子们都大吃一惊,人人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便又面面相觑,再然后,他们一起看向全束方,全同学,你扶进来的尚大娘,似乎是一个禽兽的母亲啊!

    在这个年代,当然,也不仅限在这个年代,在民间最让人瞧不起的犯人,就是强监犯,尤其是还把妇人给杀害的,这就更让人鄙视了,统常称之为禽兽!

    掌柜的没有压低声音,虽然案子和他没有关系,但做为一个正常人,他当然是看不惯尚文彬的行为,而且还看不起尚大娘的撒泼行为,说话当然不会留有余地,坐在饭堂里的尚大娘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尚大娘哭道:“冤枉,真是冤枉啊,你们都说是我儿子害的人命,因为全城只有他断了半截舌头,说是因为那个妇人咬掉的!可是,我儿的舌头不是被咬掉的,是被割掉的,是被割掉的啊,然后塞到那个妇人的嘴里,这非常明显,就是陷害,让我儿子去顶罪啊,你们怎么不辨是非啊!”

    这话瞬间就把掌柜的话给翻转了,完全是两个意思了!

    掌柜说的话里面,断舌是铁证,就因为有了妇人临死时咬掉的那半截舌头,所以断定尚文彬就是罪犯,可尚大娘说舌头不是被咬掉的,而是被割掉的,那么断舌也是铁证,就是证明尚文彬不是罪犯!

    断舌是被咬掉的,还是被割掉的,直接决定着尚文彬的生死!

    饭堂里鸦雀无声,士子们都不知该相信谁的话了。

    这时,人群外面的陈英英却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么,只要看看那舌头的伤口是咬痕,还是割痕,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不可能成为冤案的啊!”

    尚大娘眼泪不止,摇头道:“那截断舌腐烂掉了,再看不出痕迹,而我儿子的舌头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伤口也溃烂,我花了好多的钱财,才保证他在牢里不会死掉,舌头的伤口又不至于恶化,也正因为如此,没了证据,难为我儿子洗刷冤情!”

    掌柜嘿嘿两声,摇头走开了,似乎是不信尚大娘所说,其实想想他这种态度也属于正常的,毕竟尚大娘所说都属于一面之词,无法断定是真是假,在官府和尚大娘之间,如果让他选一方相信,那他肯定会选择相信官府的。

    尚大娘不停地哭泣,陈英英走过来劝她,如果再这么个哭法,尚大娘的眼睛很容易出问题,那时再想着帮她儿子喊冤,岂不是更加困难了。

    傅贵宝把李日知拉到了一边,道:“大哥,此事兄弟我深感为难!”

    李日知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桩断舌之案的两种说法,实在是让人真假难辨啊!”

    “不是,大哥,我说的不是这个!”傅贵宝说道:“我说的是我便秘的事情,要不要去找个郎中,开剂药吃吃啊!”

    李日知气道:“用不着找郎中,找个棍子,自己捅捅就行了,或者让我师弟帮你捅捅!”

    “我怕他太过粗鲁……”傅贵宝看了眼成自在,摇头说道。

    成自在呸了一声,道:“无聊!”

    这时候,全束方走了过来,道:“李同学,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啊,咱们要不要管上一管,如果能帮着尚大娘的儿子洗刷了冤情,那么这也算是一桩功德啊!”

    “那如果他的儿子不是被冤枉的呢?这种可能,反而更大些吧!”李日知说道。

    全束方呃了声,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如果去看看那个尚文彬,看看他舌头上的伤口,基本就能确定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了,要不,李同学帮忙去看看?”

    李日知没有说话,他是不太相信光看舌头上的伤口,就能断定尚文彬是不是被冤枉的,这么简单的判定方法,连陈英英都能瞬间就想出来,而士子们也都能在刚刚听完之后,就想着要去验证,那官府里的人会想不到?

    除非是官府里的人“不想想到”,而绝不会是想不到!

    士子们也都看向了李日知,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意思也都还算是表达得清楚,这事儿要是没碰上,那不管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为求甚解,去看看那个尚文彬,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日知没说什么,成自在却很不高兴地道:“各位是不是都在想去牢里看看那个尚文彬啊?如果你们是这么想的,那你们就去啊,没必要都看着我师兄!”

    士子们全都脸红了,他们想要求甚解,却是想要李日知去出力气,他们的这种想法,确实是有点儿不地道,也难怪成自在生气,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太好。

    全束方一拍胸脯,道:“李同学,就由小弟陪你去吧,你是荥阳第一精通律法之人,有你在,应该是可以搞清楚直相的!”

    傅贵宝却道:“全同学,你拉在了裤子里之后,有没有洗干净屁股啊,你到底有没有去洗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表情愤怒,仿佛全束方不去洗屁股,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傅贵宝对全束方也是很不满的,这个全束方太爱表现,而且惹出来麻烦之后,竟然想着让李日知来给他擦屁股,太不象话了,那自己就不得不提醒他,还是自己动手洗屁股才是正确的。

    全束方面红耳赤,他道:“傅同学,我不是说了么,我又不修内,当然不会辟谷,所以不要再和我提辟谷的事了!”

    士子们表情古怪,但谁也不会说破的,大家都假装没有听见。

    那个尚大娘忽然踉跄着过来,给李日知跪了下来,她道:“原来公子爷是精通律法之人,求您开开恩,帮老妇一个忙,替我那儿子找找证据,不要让他当替罪羊,不要让他掉了脑袋啊,他还不到二十岁啊!”

    李日知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就去看看,不过,这华阴县的大牢,不见得会很好进吧,尤其去探望的是一个死囚!”

    尚大娘忙道:“老妇家中微有积蓄,只需要买通了牢头,便可以进去探望我儿子,这点公子爷倒是不必担心。”

    李日知点了点头,道:“那,好吧,那小杰,师弟,你们俩个跟我一起去吧!”

    陈英英却道:“我也要去,我可以女扮男装,去看看华阴县的大牢是什么样子的!”

    “不会比咱们荥阳的好到哪儿去!”李日知道,陈英英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去就好了。

    全束方道:“那,我也得去,毕竟这事儿是因为我引起来的嘛!”他指的是扶着尚大娘进客栈的事情。

    李日知道:“就怕人太多了,那牢头不让进啊!”

    尚大娘却道:“会让的,会让的,老妇必让牢头们满意,他们当然也会让老妇满意的。”她慢慢向客栈外面走去,全束方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住了她。

    士子们纷纷出门,人人摇头叹气,他们也没有想到,怎么会刚到华阴县,就会碰到这种事情呢,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料。

    在去县衙的路上,李日知问道:“尚大娘,你得罪的人是郑县的,郑县是华州治所,那么你怕州里的人不管此案,也是情由可原,但你为什么不去长安呢,看你的样子,不象是穷人,想必家中富裕,为什么不去?而且,你为什么要在街上哭泣呢?”

    尚大娘擦了擦眼泪,道:“公子爷,您是姓李吧,和当今圣上一个姓?”

    李日知呵呵一声,道:“不错,我确是姓李,但和皇族却是攀不上关系的!”

    尚大娘便道:“李公子无需多问,老妇一说,你便能明白。老妇如此落魄,只能在街上装疯卖傻,只是为了保命啊,老妇不敢去长安,别说去长安,连城都不敢出,连自己一个人待着都不敢啊!”

    李日知惊讶地道:“怎么,是有人要害你?可是那个被害死的妇人的家人,是她丈夫?”

    尚大娘连连点头,道:“确是那妇人的丈夫,他恨我尚家入骨,不但想要杀死我的儿子,也想要杀我,如果我不在街上引人注意,说不定早就被害了,我如果死了,我儿子再被处斩,那这天大的冤枉,就无人可以替我们昭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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