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刚令再次升堂,端坐在大案之后,按着惯例,他又是啪地一声,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堂下所跪之人可是杜氏,抬起头来,让本官显明正身!”

    其实郑刚令并不认识杜氏,只不过他很想知道,阿朱那么漂亮的姑娘,那么她的母亲应该长什么样。一看之下,颇有些失望,杜氏仅能算得上是五官端正而已,也仅此而已了。

    郑刚令心想:“单从外貌上来讲,估计阿朱是随父亲多一些。”

    杜氏抬起头,她也看了眼郑刚令,然后赶紧把头又低下了,这可是县令大老爷,她一个普通百姓哪敢和大老爷对视,不怕被拍板子么!

    郑刚令道:“杜氏,许度文告你悔婚,现有婚书为证,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这时代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由于大唐帝国胡风较重,所以如果未婚男女相互爱慕,那么在禀告家长之后,也是可以成亲的,并不认为私定终身是什么坏事。

    如果定亲的双方中有一家反悔,那么需当说明理由,不但要退还聘礼,还要进行赔偿,不过,这属于民间的纠纷,由百姓自己协商,也可以求助一下里正或者村老这样的人进行调节,官府一般不插手,除非是官配这种特殊情况。

    只有在象现在这种情况,杜氏要反悔,而许度文不答应,在这种无法调节的情况下,才会由官府做出最终的裁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官府是劝和不劝离的。

    郑刚令同样是这种心思,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偏向了许度文,对杜氏的语气就不是那么太好了。

    杜氏忙道:“县尊,奴家的乖女就在衙门里做事,品貌性格县尊是最清楚的,这许度文哪里配得上她,如果让奴家的乖女嫁给这样的穷酸,岂不是要耽误了她的终身嘛!”

    郑刚令眉头一皱,道:“你怎知许度文会误阿朱终身,只要他为人上进,不可能穷一辈子的,你这样说实有诅咒之嫌!还有,如果你非要悔婚,那么需当对许度文进行赔偿,婚姻大事,岂是你一句反悔,就能反悔得了的!”

    这就是非常明确的官方态度了,官府不允许这桩亲事出现悔婚的情况,如果是一般的百姓,听了县令大老爷这么个态并,那基本就得怂了,不敢再说什么悔婚的事了。

    可这件事情并不象状子上写的那么简单,别人不知道,可杜氏自己是知道的,她把女儿又定了两次亲,还都收了聘礼,而且对方也是不许她退婚,她都是摆不平的,这岂不是为难了。

    杜氏着急上火,跪着的双膝又疼,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想不出词儿来了,这可怎么办?

    后宅,李日知一路小跑着又去了后花园,不过,这时候阿朱却不在那里了。

    阿朱是做丫环的,不能光为了自己的事儿哭,还得干活儿呢,当然不会一直在后花园里了。

    李日知立即四处寻找,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阿朱,阿朱拿着一只青瓷花瓶在擦拭。李日知叫道:“阿朱姐姐,我看到许度文了,他现在就在前面的大堂里面呢!”

    阿朱被他吓了一跳,又讲的是许度文,她手里的青瓷花瓶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惊问道:“什么,日知少爷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到许度文了,就在前面的大堂,刚刚告了状,告你娘悔婚,求我舅舅给他作主!”李日知说道。

    阿朱不是那种心思敏捷之人,听到李日知所说,她是愣住的,手里还保持着拿花瓶的姿势,一直过了十几息的时间,她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了!

    李日知一声不出的等着她反应过来,这才道:“咱们一起去前面的大堂看看吧,你去不?”

    阿朱连忙点头,就想跟着李日知出门,可她脚踩到了地上的花瓶碎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打碎了只很贵的摆设,她忙道:“日知少爷,你先去吧,奴家,奴家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李日知嗨了声,上前拉住阿朱,道:“一个花瓶而已,就算是我打碎的好了,回头再收拾也来得及,咱们先去看打官司!”

    两个人穿堂过屋,小跑着来到了二堂,阿朱可不敢溜到大堂上去,说什么也不敢,只能躲在二堂里偷偷往大堂那边看,李日知只好陪着她,但实际上在这里是看不到堂下的杜氏和许度文的,只能听到声音。

    这时候,郑刚令正好对杜氏说到不要反悔的话,而杜氏着急上火的,还没想好该怎么辩解,李日知和阿朱都默默地听着,阿朱紧张极了,牙齿咬着下嘴唇,李日知实在怕她咬下一块肉来。

    杜氏是个非常执拗的人,性格倔强,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能在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撑着整个家庭,不但生活没有困苦,还能将女儿阿朱送到衙门里来当丫环,这使得当地没人敢欺负她,朱家没有没落。

    坏处就是她一旦认准了某事,真的是很难调头,她不想让女儿嫁给许度文这个穷光蛋,那就不管谁说,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心思!

    杜氏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她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撒泼似地叫道:“如果奴家的乖女嫁给了许度文,奴家就不活了,上吊投河,看谁能拉得住奴家!”

    郑刚令眉头大皱,他是方方正正的读书人,最怕遇到这种不讲道理,只是号哭的情况。

    说到底这只是一桩民事纠纷案子,其实不用在大堂上审,在二堂就可以了,只不过因为许度文击了鼓,所以也就在大堂上审了,这下子可好,泼妇在堂上嚎叫,可是出了大丑了。

    郑刚令又不好叫差役打杜氏的嘴巴,毕竟是阿朱的母亲,阿朱为人勤快,虽然只是个丫环,但人情世故的也不能揍她亲娘一顿啊!

    面对这种情况,许度文也是束手无策,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自己的岳母大人会在县衙的大堂上撒泼呢!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击鼓,咚咚的声音响了两下,那击鼓的人似乎有点儿胆小,击了两下之后,还停顿了一下,然后这才又击了两下鼓!

    郑刚令心想:“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打官司的人这么多,平常可没有这么多的案子。”

    李日知在二堂看着,他抬头对阿朱说道:“又来人打官司了,要不我去求舅舅,让你们家的人先在二堂坐坐,有什么话自己家说呗!”

    阿朱六神无主,完全拿不出主意,听李日知这般说,只好点了点头,希望县令大人在审下一个案子的空档时,她能和母亲杜氏,还有许度文说一下话,能私下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往公堂上弄了。

    李日知正想溜进正堂,可这时差役已经带着另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长得肥头大耳,衣着体面,看上去颇有点商铺掌柜的样子。

    这人一上堂,正在嚎哭的杜氏便停了下来,瞪眼看着这人,这人也瞪了她一眼,然后跪在了杜氏的旁边。

    郑刚令心中正不痛快,拿起惊堂木啪地一声重击,之后喝问道:“下面所跪何人,可是本县人氏,要告何人,为何告状,如有状纸,速速呈上!”

    同样的话,郑刚令问许度文,许度文就可以从容应答,而底下这人却不那么淡定了,他似乎进这个大堂告状,就已经是壮起了很大的胆子,再一受惊吓,看他的样子竟有种想回家的表情了。

    这人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县令大人,草民刘富贵,是本县的人,要告的人,就是她,状子没来得及写,要,要不草民回去写,写完再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后进来告状的人正是刘富贵,杜氏定的第二份亲,收了三十贯聘礼的,而刘富贵指的要告的人也正是杜氏!

    本来县衙这里打官司,他是不会来围观的,一是没这闲工夫,二来他是小商人,谨小慎微,最怕见官,别说见县令大老爷了,就算是在街上见到捕快,他都会躲着走。

    可今天不来不行了,当他听别人说衙门里打官司,是关于杜氏女儿的官司,他就在自家的店里坐不住了,别的事可以不在乎,可这事他却是花了三十贯聘礼的,这不能不在乎啊,所以便也赶来了。

    刘富贵深怕县令把阿朱判给别人,他以前是有妻子的,妻子去世之后,他便本着结发妻子要贤惠,以后的妻子要美貌,这个原则,想娶个大美女,阿朱是很漂亮的,又是见过世面的,填房能娶到这样的妻子,他当然是满意的。

    郑刚令大怒,喝道:“击鼓之前,竟然不带状子,你当这荥阳大堂是什么地方,是你家的后院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啊,先打他十板子……”

    就在郑刚令在签筒中抽出签子,让差役揍刘富贵一顿的时候,签子还没落地呢,外面就又响起了击鼓声,又有人来告状了!

    郑刚令手里的签子就没有扔出去,这可真是奇了,今天连着三个案子,全是击鼓告状,需要公开审理的案子,荥阳县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违法犯忌的事了?

    难不成是自己这个县令太不合格,所以县里才出现了这么多的案子?

    二堂,李日知问阿朱道:“不会又是来告你娘的吧?你娘到底把你嫁了几次?”

    阿朱听了这话,用手捂嘴,勉强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眼泪却如掉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

    李日知急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有我舅舅在,总能帮你解决的,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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