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一边下坡一边拐来拐去的小道儿,两边都是大人没法钻进去的杂树,有些杂树上还带着尖利的刺儿,这两人肯定不是钻进去,至于岔道儿,这条小道儿两边根本就没有岔道儿。↗一直到下到沟底,润成也没再看见前头的两个老人。是老人不假,关键是谁家的?走的这么快。

    埋了臭小之后的很长一段工夫里,买卖做的很好的秦润成心思再也没回到他的买卖上,而老婆香香已经没法到厂子里张罗了,润成干脆叫宝成从自己单位请了长假,帮他张罗那个厂子。兄弟们大概也是因为臭小的事心里都不好活,来往的也少了。宝成有事也就是打个招呼,好几个月也没见个面。润成开始跟着过去认识却没有多么深交往的人们日夜喝酒打牌起来,成天不回家,有时候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处。剩下一个香香天天在家,到半夜也开着院门,日夜就做一件事,和面发面蒸包子,她脑子里都是臭小当时走的时候,吃包子的样子,稀里糊涂的以为自己的臭小还会回来吃。

    县城里认识秦家兄弟的人不少,知道秦家的事的人也不在少数,那可是明晃晃的在西河滩那儿枪毙的,知道的人怎么会少。朋友们也不知到跟润成说什么,反正只要是润成寻他们一搭吃喝,也就都去了。街上说什么的人都有,润成也不在乎,小子都没了,他感觉自己在官庄的老爹跟前,好像成了家族的罪人。以至于从埋臭小从官庄回来之后,再没有回过官庄。他不敢想爹当时看他两眼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些意思。好几种,都是他没法承担的。干脆多喝两盅,睡着了也就不用想了。这就是他每天的想法,至于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重要了。这灾祸来的挺快,却走的不快,没要命,却比要命还厉害。

    润成没影的时候,宝成正在满县城寻他呢。问问认得二哥的人,都说不知道。最后宝成愣是在县城一条曲里拐弯的巷子里寻到了二哥。二哥当时正跟街上个要饭的讨吃的一人一口喝着瓶子里的白酒。谁能想到这是个县城里数的着有钱的老板,在街边圪蹴着一口菜都没有跟讨吃的喝酒。宝成在二哥耳朵跟前说了好几遍,赶紧回官庄。润成斜着眼看看老三,接着往嘴里倒。那个讨吃的操着一口的外乡话,一个劲儿说好酒。宝成没法子,打电话叫来人,把二哥架上了车往官庄急走。

    上了车润成半天没有说话,爬上回官庄的那道梁的时候,道儿成了土道儿。圪洞多起来,车开始在道儿上跳舞。润成个哇一声吐了出来。他拍着弟弟的后背叫车停了,下去扶着车开始吐得直不起腰来。吐了之后清醒起来,他端起脑袋看看前头。想起来些什么,跟宝成说你先回官庄,我有些事。宝成看他走道儿还忽摇过来忽摇过去的样子。哪儿敢放心叫他走。可是跟在后头吧,官庄人道来的话说爹在家情况不好。是怕要走。不跟着吧,谁知道二哥出什么事。想想他使劲儿要拽回二哥。润成跟弟弟说他很机明,只不过是要从沟里走小道儿。宝成心里疑疑惑惑的上车往官庄走。

    还没有走到官庄的西长坡那儿,就看见十来人手里都有营生忙着,看样子是盖房起屋。宝成也没在意,把车停在坡顶走着回家。转过弯,一个比院墙还高的东西进了他眼里。这是一堵墙,都比院墙高了,还有人接着往高垒,人们忙的营生就是这个。这是干什么?宝成拽住人问问,却发现人家说一顿,也没正经回应他的问题。心里有事宝成也没再多问就绕过去往家走了。从这边能看见二哥也下到了沟里,应该过一阵也回家了。只是二哥为什么非要从沟里走,联想二哥其实自从侄子走了之后,其实脑子也不大正常,宝成也就想通了。

    没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窑洞里已经沙哑的喊叫。不用问肯定是爹。宝成紧走几步,进了窑里听机明这是爹在骂人。说的话很难听,娘在跟前也不出声,一个骂一个不出声,叫宝成一下子进去之后很不自在。宝成一问,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秦家埋了臭小之后,几个月下来,本来也就慢慢过去了。可是有人来寻大愣了,这是官庄的个年轻后生,后生的爹比大愣要小一辈,在后头拽都拽不住自己的小子。来的小子挺冲,指着大愣说你家人害了我家。这叫大愣听的一脑子雾水,自家人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害人了?原来,这小子就是在埋臭小之前完的婚,大概是想要娃娃很急切,天天不闲着的捣鼓,可是始终没有看见自己媳妇肚子鼓起来。到医院看看也没问题,就想到了寻个半仙看看。也不知道去哪儿问的什么顶神的人,回来就直接寻大愣家里来了。根据那个顶神女人的说法,这现在的官庄,有个祸害的邪气始终堵着,官庄的女人就怀不上娃娃。既然这么说,大愣问该怎么办,后生说很简单,在西长坡那儿高高垒上一堵墙,挡住这股子邪气就行了。他说开工动土的时间都叫顶神的该选好了,这回过来就是叫秦家也出工出力出钱的。

    本来大愣还想跟后生好好捣聊一下,可是现在一听这话,明明就是要堵住自己孙子,还非得自己家里出钱。他对臭小的想念和这些工夫以来憋着的一口气,一下子都发散了出来。手里端着的一个喝水的小茶壶,膀子一甩就给小后生甩到脸上去了。壶里的开水烧得后生都快要跳起来了。后生也恼了,嘴里也开始厉害起来。手里提溜着的棍子横过来把柜子上的几个东西给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宝成听到这儿一看,柜子上的东西确实少了好几件。后生的爹在后头懒腰抱住自己的小子,这窑里的东西才没有烂的更多了。大愣叫着父子两人滚蛋。来人走了,大愣却气得起不来了。他开始在炕上睡着骂人。尤其是听说有些人已经打帮着那个后生开始垒墙了之后,嗓子骂的都坏了。说出话来就跟嗓子里有疙瘩砂锅片子一样。

    娘说完这些,开始一边哭一边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在那群人没垒墙之前,半夜娘起来好几回,出去看看来回拍打着响动的大门。可是看几遍都没问题,回来睡下之后就能听见。可是最近几天没有了。娘说到这儿,哭得更厉害了。该不是我家臭小回来,门才响动吧。这几天墙也修起来了,臭小也就回不来了。肯定是,我夜儿黑夜都梦见了。臭小在大门外头叫门,可是我出去开的时候,门栓怎么也拽不开,我叫你们,你们都不在家里。

    本来在一开始听说了这事的时候,照着宝成的脾气,怎么着也是要要一个说法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就是从来在官庄说一不二的爹,不也是只能图个嘴上痛快吗?这邻里邻居的事。最不好说,都是一个庄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娘说他梦见臭小的事,边哭带说的腔调最终还是激怒了宝成。他噌站起身来。从外间的碗架上抽出菜刀来,几步冲了出去。急得娘在后头拍着大腿说,我的活祖宗。这可是又要出大事了。可是就凭着娘的追赶,她一个老娘娘哪儿能撵上宝成。宝成钻出大门不见了。

    爹还在炕上骂着。娘赶紧出门去看。在门口遇上了有些呆呆傻傻的二小子润成。润成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那是身西装。眼下也都沾上了泥土,里头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从润成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来,润成也像是没看见娘,直接往窑里走。这下闹得娘也不知道该往回返还是接着撵宝成。她想想还是追了出去,毕竟外头是要命的事。

    宝成倒是没闹出人命来,因为人们老远看见他提溜着映着太阳光的菜刀出来的时候,就都机明过来了,做营生的家具都不要了,一忽眨眼的工夫跑了个没影。宝成只能在墙跟前冲着人们跑的方向狠狠的骂了一顿,接着把刚垒好的那一圪节推到罢了。至于底下的那圪节,早就干透了硬的厉害,宝成蹬了几脚也没法子,权当是发泄了。娘过来看见,稍微放放心,把宝成拽了回去。

    屋里的润成,早就把他的衣裳铺开,深颜色的衣裳沾着土,一片片的土黄色,里头却有一滩白颜色的东西。宝成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还有人的脑袋骨呢?莫非这是人骨头?接着他机明了,这是臭小的骨头!二哥从沟里走的时候,下沟里走的那条小道儿正好就在臭小的墓圪堆跟前,二哥把臭小的骨头挖出来了?他要干什么?宝成在二哥后头叫了一声,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嘞?二哥说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宝成说有什么看的,臭小的骨头。二哥说你看机明再说。

    宝成往跟前走走,发现不对头,里头是两个脑袋骨。也就是说两个人的,可是臭小当时埋的时候是一个人呢。这下他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拾起这两个脑袋骨头,一只手里一个,掂量着细看,一大一小。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他问二哥说从哪儿拾来的,二哥说门口沟里。爹从润成进来就止住嘴了,他也闹不机明这二小子到底搞的是什么,心说大概栓成他们说的是真的,润成有些脑子犯糊涂了。尤其是他展开衣裳之后,里头的骨头滚了出来,更是闹蒙了老汉。爹这时也问到底是哪儿来的骨头。

    润成问起爹跟宝成,还记不记得当时给臭小选地处的时候,五十亩地的边上塌下去一大疙瘩。宝成自然是记得,爹说他当时没注意,脑子里头乱着。回到家里站在上院往对面瞅的时候,也就看见了。可是当时只顾着难受了,谁还在意对面的崖边边塌了没有。润成接着说,我小时候到处瞎跑刨药材,在对面遇到过一件事。就是在那两根松树对着的地处,有大小一盘炕那么大的地处,上头长出来的东西,不管是草草小树,还是条小虫虫,都能长的老大。当时我记得有手掌那么的一片是最日怪的,土就像是用小芥子油拌出来一样,油精油精的。后来我专门到了松根垴一趟。师父给我说这叫浮壤,也就是能自己生长的土。宝成听说了插了一句,对面的山上还有这么日怪的好东西。润成解释说着浮壤也是个今儿有明儿就可能没的东西。自己以后也专门去过几回,观察那片地处。可是最终只能看见仍旧是长得好好的草草跟钻出来钻进去的虫虫,那油精油精的土却再也看不见了。大概这就是师父说过的,明儿就没了。因为看的次数多了,对于当初看见浮壤的地处,润成在心里记得死死的。

    今儿他确实是想着到臭小墓跟前看看的,当时也没心思看其他的,只是觉见走小道儿也能到家,主要小道儿也靠着臭小的墓不远。走在小道儿上,枯草盖住了脚面,在到处都是枯草的地面上,那个崖边边上塌出来的黄土格外的显眼。润成这才想起了几个月前崖边边塌了的事。往对面看的时候,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当初看见浮壤的地处吗,何况还在臭小的圪堆正对面,也在自己家院子的斜对面,正冲着弓家那个门扇烂了一疙瘩的大门楼。

    到自己小子圪堆跟前填些土,心儿圪搅麻烦一阵,压都压不下去。谁能想见小子才十七八就没了,还是横死。要是人死了真能变鬼,年纪轻轻就没的人,能安心吗?可是心里也只能想想,都是两边的人了。润成点上烟,看见了哈老在墓圪堆上掏出来的黑窟,他用土坷垃先堵上,接着用土压实。没什么能做的了,一切都是虚的。对于睡在里头的臭小来说,怎么都没意思了。就连意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法想了。

    扭身进了下沟里的小道儿,也不知道是沟里风大刮动松树什么的发出的响声,还是根本就怪自己听错了,润成耳朵里总是有低低的哭声,拉长的调子,一声接着一声。润成知道不是臭小,可是他又盼望是臭小,扭身往后头臭小墓子的方向看了好几回,当然没有。最后一次扭身看见没什么之后,往前一看,他看见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离他不远的地处走着,手里都有拄着的棍子。这是谁家的老人,都收过秋了,怎么还在沟里走着?润成出去几年不假,对于统共没有多么大的官庄,谁家有老人大概多么大还是知道的。看看背影实在看不出来是谁,他迈开大步,想撵过去看看是谁。

    润成怎么说也是个壮年人,走的那么快也没撵住前头的人。一边下坡一边拐来拐去的小道儿,两边都是大人没法钻进去的杂树,有些杂树上还带着尖利的刺儿,这两人肯定不是钻进去,至于岔道儿,这条小道儿两边根本就没有岔道儿。一直到下到沟底,润成也没再看见前头的两个老人。是老人不假,关键是谁家的?走的这么快。润成抬起头看看宝成,像是在问宝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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