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润成问白五说从哪里倒腾来的。白五说眼下有钱,就是张果老骑的小毛驴也能弄来,自然是用钱倒腾来的。这倒也是,润成背着口袋。白五叫润成扶着他,忽忽摇摇上了车。老汉冲着润成忽眨眼,笑笑,这老汉要干什么?

    长阴县二轻局的副局长秦栓成,整个人已经叫吸进了那个圪洞里。圪洞里看不见往上涌的水,可是寒气逼人。在里头工夫长了以后感觉脸蛋子都有些冻住了。眼看是没指望上去了,栓成有了些后悔,本来心肠硬些不搭理这个事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非要给自己揽到身上,街上人们想怎么说反正嘴是在人家身上长着,是没法管的。他叫弟弟放开手,说着自己就先放开了手,可是润成的手却怎么也没有放开。

    这个时候的润成还迷迷糊糊得在西河滩上转悠呢,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西河滩,却没有看见西河滩的厂房。一溜沿着河道刮过来的风吹的人凉的忽抖,远处就是一股一股的黑烟,冒到了半空。肩膀上挑着的两个萝兜,里头沉狠狠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前头耷拉着脑袋正在往前走的人们,润成叫唤他们也没人搭理。伸手拽拽人家,手穿过了这些人的影子,什么也没摸捞到。这些人不是正常的,润成怀疑自己也成了这样,可是刚刚踢疼了的脚说明他是没问题的。

    顺着河滩往冒黑烟的地处走的更近了,前头的人猫腰的程度更厉害了。润成不知道为什么要猫腰。而且猫着腰确实是很不得爽,他还是直着腰往前紧跟着走。耳朵边上窜来的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之后,咚的声响紧跟着就在润成的身跟前响了起来。脚底下的河滩跟着忽颤了一阵。润成感觉自己树叶子一样飘起来,肩膀上的扁担居然还在,接着就落到了光淡淡的河滩上,核桃来大的卵石,在后背腰上屁股底下硌的难受的不行,疼的他都撕开了嘴,叫唤却出不了身。

    稍微清醒些了。咬牙睁开眼看看,手里抓着的扁担钩子不见了,手里抓着的是一只手。从手里感觉到的力道能知道。那头的人吃着劲儿呢。润成在细看看到了那只胳膊腕子里的手表,是梅花牌的机械表。表盘上几个小米来大的梅花总共是六瓣,红莹莹的。他忽的想起了这是跟大哥的手表一模一样,脑子里一下子机明过来。顾不上想着刚刚自己遇见了什么。他得先使劲儿把大哥拽上来。叫他感觉见着怕的事发生了。原本事抓着他手的那只手慢慢放开了,这个时候,就剩下他抓着大哥的几个手指头。这怎么能把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给拽上来?

    弟兄两人在圪洞跟前折腾着,离的远远的厂长跟老武他们,想不出好的法子来,着急的满崩头都是水珠子。这个时候外头的大门却咚咚的响起来了,厂子骂了一顿,外头的响声却没停住。他叫人去看看。出去看的后生领进来一个人。来的老汉上身灰的发白的中山装,黑裤子灯芯绒布鞋。背着手呼呼生风走进来。人们还没有看机明老汉的脸色的时候,老汉给了厂长脖子里一下,问厂长出事了怎么不跟他说?老汉的派头叫人们都呆了,厂长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平时就见过他想骂谁就骂谁,标准的长阴骂法,没人敢顶嘴的。再说也骂不过他,再加上厂子恼了以后叫人看着就像是要干架一样,更是没人愿意跟他对骂。这老汉是谁?

    厂长居然没有一点脾气,不自在的像是个小娃娃,不说话在老汉跟前耷拉着脑袋,没说话。老汉看着着急,接着就给了厂长屁股上两脚。厂长说了句,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多操心吗?你不叫我知道,我就知道不了了?我还以为出事之后你肯定来寻我,结果左等右等没等见你,怎么?那边还有人老汉看见了那边趴在地上的润成,把刚接好的绳子就往自己腰上拴,要过去把人拽过来。厂长拽住不叫,把绳子拽过来,他要过去。跟前的几个后生挺有眼色,没叫厂长过去,他们拴上绳子过去了。人们把绳子这头拴在了一台大型的机床上,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圪节。

    润成实在是拽不住大哥了,几个手指头在他手里慢慢得往出滑动,用不了多少工夫,大哥就要彻底跌进去了,大哥要是出事,他回去没法给爹说啊。后头来的两个后生接近润成,一个人抓住润成的脚腕子,一个人伸手跟润成一搭拽住了大哥的胳膊,一寸一寸把大哥拽出了圪洞。顺着地面,他们四个人又叫那边的人拽了过去。

    两个后生跳起来说凉的不行,而地上来爬不起的润成,一直拽着大哥的那只手已经红的发黑了。他看看大哥,大哥身上露出来的地处都是红的发黑的颜色,像是冻着了。老汉带着厂长他们就近把栓成弟兄两抬进了老武的门房里。床上搁了一个,宽大的桌子上搁了一个。一群人给他们两喂热水,揉搓身子,很快润成清醒了过来,手上脸上的颜色转好看了,他感觉脸上烧人呜呜的,感冒了一样。看看大哥,却不见起色。厂长也有些没主意了,叫人开来车,送栓成到了医院。

    在医院楼道里等着的三个人里,那个老汉也在。医生出来说,这是严重的冻伤,需要逐渐恢复。医生日怪就算是数九寒天,穿着衣裳也冻不成这样,更何况也还没有到冬天。厂长给编了个谎,说是工业事故,用的材料比较特殊,没掌握好出的事。好在医生没有多问,就算是对付过去了。知道了消息的兰芳也来看大哥了,润成给他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兰芳不知道想跟润成说什么,张开嘴却又没有说。润成没有注意到。他脑子里满是大哥赶紧醒过来的想法。

    三个人在楼道里干等着,厂长给老汉点上烟之后,路过的医生把他们给撵到了外头。说是医院楼里头不叫吃烟。三个人只好在医院急症室外头的圪台上,圪蹴着道聊。老汉是厂长的师父,又因为厂长从小就没有爹妈,师父也算是他的父母,抚养他,教他本事。怪不得厂子在老汉跟前跟个娃娃一样。老汉说他年轻的时候念过些书,参军之后就认识了厂长的爹。两人在部队里头关系挺不赖。后来厂长的爹叫机枪给打烂了胸口头快不行的时候,说起自己在村里还有个娃子,叫老汉给寻见了照顾大。老汉问厂长你知不知道你爹死在什么地处?他把脸也转向润成。老汉把烟头子放在脚底下踩熄了。说就是西河滩,就是你们厂子在的那片。

    长阴在泰延的东头一百多里,因为地势高,地形复杂。东洋人来的时候。还是二战区(当地人对老阎手下的兵的叫法)在的时候,要守住泰延,都要先守住长阴。等到了解放战争的时候,二战区五十一师李凤竹李大脑袋的部队就负责守卫长阴,他们的防线就在西河滩那边。长阴人都知道,长阴虽说地势以山为主,可是县城在的地处却是片平潭,临近西河滩的河坝就是最高的地处了。要想守住城。五十一师就把防线放在了西河滩上,大大小小的碉堡就像是乱坟岗上的墓圪堆。东一个西一个,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那一仗为了节省主力部队,地方部队和民兵集中了四五千人,任务就是打下西河滩,扫清长阴县城的外围。地方部队的装备火力自然没法跟主力部队比,各种笨法子想了不少,可是最后的伤亡还是达到了一多半。两三千人死在了河滩上,其中就有厂长的爹。

    润成大概听机明了老汉说的,他开始感觉见自己在车间里迷糊的时候,看见的不是什么假的,是真的发生过了的。他问老汉,是不是还有人给部队往前头送东西来?老汉说,可不是!部队打仗的时候,后勤一点不能落下。那个时候的做法就是,仗在哪儿打,哪儿的壮劳力就要跟着往前线给送东西。说实话,那些挑担子的人也死了不少。二战区的兵也不是憨子二百五,他们看见有人给给对方送吃喝送弹药,就想方设法搞破坏。最普通的做法就是寻好位置,架好迫击炮,胳膊来粗的炮弹吹着口哨就飞过来了。没打过仗的人都不知道往哪儿躲,反应也不快,每回都要死不少人。

    润成给老汉说了自己迷迷糊糊看见的,老汉说又开始闹这出了。老汉接着说,仗打完解放以后,国家搞经济建设,来了外国人给指导。也不知道这高鼻梁深眼窝子的外国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了,非要把机修厂盖在西河滩上。润成心说,敢情那本来就是机修厂的厂房。老汉说,没错,就是,原先的机修厂就盖在河滩上。谁不知道河滩上没法盖房子,底下的水位高的盖好之后车间里肯定往出渗水。外国人不信这个,更不信人们底下悄悄说起的这个地处打过大仗死过很多人的事。厂房很快就开始建设了,几个车间的架子还没有搭起来,就出现了怪事。有些做工的年轻妇女开始发高烧说胡话,请假的越来越多。

    老汉说自己当时就在这个厂里,自然知道这个事。外国人不信这套,他们把干营生的人都换成了男人,接着日夜加班。这下倒是没人请假了,可是更日怪的事发生了,断断续续少了好几个人。当时工程暂时停了下来,公安局的人了查不出结果,甚至定性都定不下来。好几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后来呢,厂长问起。

    后来幸亏着外国人再不来了,这厂房盖的差不多了,却最后没有用。也是,尽是闹这些说不机明道不清楚的日怪事,谁还敢到那里头做工?好好的那么多的材料就放在那儿,机修厂后来在城里选了个地处。开始的时候,工业局还叫机修厂派人在西河滩厂房看着空厂房,没过多久,看门的人死活也不想去了。那人一个劲儿说说半夜总是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能吓死个人。这事越传越严重,后来到了人们说,这事说都不能说,谁说谁就要倒霉。结果,时间长了,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老汉问厂长,说没想着多少年以后,机修厂又搬回来了。我一听说这事就想提醒你,可是连着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人家都说你不在。是不是搬进去没多长工夫你小子就出事了?厂长抹抹泪蛋子忽点脑袋。

    很自然就说到了机修厂为什么要搬到西河滩,老汉说他听说了街上人们传说的,可这也不能怪人家,县城没多少人知道这些厂房的事。有时候,该来的事是躲不过的。他给两人说,眼下是要想法子。老汉说他早就开始张罗起了排置这个事的法子,还叫了一个人来打帮。老汉说了人名之后,润成心说怎么还是这人。原来老汉准备叫来的还是八道沟的白五。老汉叫厂长准备车去八道沟接来白半仙,半仙年纪大了,非得有车接才能给来。润成说他也跟着去,他回头叫兰芳多给照顾着大哥就坐着厂长的车去了八道沟。

    一道儿上想着这白五年纪大了本事也大了,以前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到了白五家窑里,他跟在厂长后头,先没有吭声。白五听厂长说了之后,嘴里不知道叨叨了什么,耷拉着上眼皮子不见动身。润成走过去说,白五大爷,好长工夫不见,这回有事了,非得你给去一趟了。白五听见这话,睁开眼倒是挺快,看见润成笑了。他叫厂长出去,问询起了润成。

    白五说自己年纪大了以后,出去的时候少了。也不能闲着,就接着成天看看那些老书,多少给人们排置些麻烦,没想见还名头越来越大。润成说起厂长小子的事,是不是真的什么天上来的。白五说这种对付法子他也是从其他地处学来的,反正对他家里也没什么不好,说到底就是宽慰活人的说法罢了。润成笑话他年纪越大越精了,老汉不好意思说,不做赖事,就是从这些家里不缺钱的人身上多少划拉几个小钱贴补家用。

    润成陪着白五拾掇了些东西,装到了口袋里。白五最后想想,又从里头的小窑里拿出来一圪节布裹着的东西,露出来一点给润成看。是个新的黑驴蹄子,比上回用的更齐整了。润成问白五说从哪里倒腾来的。白五说眼下有钱,就是张果老骑的小毛驴也能弄来,自然是用钱倒腾来的。这倒也是,润成背着口袋。白五叫润成扶着他,忽忽摇摇上了车。老汉冲着润成忽眨眼,笑笑,这老汉要干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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