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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栓成还是有些不想走,润成劝大哥,说命有多长我们都不知道,老天爷叫我们多活,就有门。要不就没门。栓成想想也是,他说笑说,这回大概是土地爷不高兴了。宝成说,土地爷没有老天爷官大。

    八道沟煤矿开业的时候,大楞因为算是村里的干部,还请他了。可是因为叫他不省心的三小子宝成去了煤矿,他烦心的不行,根本不想去看什么开业。后来还是有人给从乡上回来的时候,给捎回了一个长条条玻璃的摆设。小妮每天都擦的明亮亮的,摆在家里的大柜子上,跟白瓷的伟大领袖半身像挨在一搭。

    每回看见那个玻璃的玩意儿,大楞都不知道怎么,就有股火从肝上呼呼的往外头冒。真的是儿大不由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在医院住的好好的,也没做声,就坐车又到了矿上。这回好,不光是老三走了,老大老二都走了。老汉心说我也不在这边了,一个老有股子日怪味的医院,就不是个正经地处,干脆蹭了个车,也回了官庄。半道儿上,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个玻璃玩意儿,大楞火来了,把地上的土坷垃踢的满地乱滚。

    回到官庄,看见小妮正端着个簸箕往外头倒什么东西。大楞看见了里头的玻璃渣子,问是什么。小妮可惜的说,好好的摆设摔烂了。原来是那个玻璃的摆设,小妮说大早他擦完以后,好好靠着墙斜立着。她在外头做营生。听着里头什么东西出溜倒了。进去看了,她把跌倒的摆设重新放好。可是她就是去了趟茅房的工夫,再进去看的时候。里头窑里,地上已经是一地的玻璃渣渣。小妮跟大楞说的时候,一个劲儿说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能摔烂?要是跌到地上,那个框子也该在地上,日怪的是,框子在柜上。玻璃都在地上。还有,柜子那么宽,要是跌下来。除非摆设是打着滚跌下来的?那就除非地动才能这样,可是好好的那里来的地动。

    大楞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了,他回到窑里,看着那个摆设虽然没有玻璃了。可是还摆在柜子上。火就又来了。他非叫老婆扔了去,小妮不干,说你不要看不就行了。没钱买东西摆,人给的还不要,妨着你什么事了。小妮儿接着问起小子们怎么样了,大楞说了句,都是老秦家的好后生,没有一个省心的。小妮儿听出来了大楞过的意思。只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也不小了。你还能老是跟着他们?

    八道沟主管经济跟工业的副乡长秦栓成,带着弟弟走在前头。自己笑话自己,长阴县这么多煤矿,干了这么些年。自己管的煤矿成了第一个挖漏了气,爆炸也是头一个。他叫弟弟们上去,不要出什么事把三个人都搭上。老三不答应,他非要跟着,润成也说弟兄们都在跟前,遇见个什么事能互相照应。

    往前走着,后头传来了人的声音。宝成头皮一下子麻了,说大哥二哥你们听见了没有,后头来人了。其他两人都听见了,他们也知道宝成跟老汉在底下遇见过群鬼的事,不由的心里都有些发毛起来。可是等着头灯互绕互绕的光穿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反应了过来,是上头又下来人了。

    原来是,县里来的头头,听说秦栓成好像上头有什么关系,怕出了事不好交待,接着就叫人下来了。人多了五六个,有人提议分开寻。栓成想想没同意,人分开以后,这么多的巷道 ,更容易出事。再说,宝成跟老汉遇到的事就说明,这个窑底下有些日怪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一群人稍微商议了一下,准备不分开。主要是沿着这几天人们在赶营生的巷道走,可是走了一顿,看见到处都有塌下来的炭块子,就是没见着人。有个矿工说,兴许是一、三队的人们叫埋住以后,没有干等着。他们从自己的巷道里打通了其他的巷道,钻出去了。听说南庄矿有一回人们就是这么上去的。栓成听说了,心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见得就是个好事。这个窑里,是叫好几回开过的,巷道新新旧旧圪绕在一搭。这些人要是运气不好,打到了旧巷道里。那还上来个屁啊。还不如就在自己的巷道里等着人救呢。

    转念这么一想,人遇到这种事,肯定是要想法子的,有几个能老老实实坐着等着的?一道儿上地上都有烂衣裳、烂帽子跟烂靴子的,宝成说这肯定是爆炸给闹出来的。要是衣裳都成了这样,人还能有个好?可是一道儿上只见到了衣裳,人呢?要知道是两批,好几十口子大活人呢?就算是都没了,总该看见些碎肉吧。根本没有。

    润成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突然问说,说不定事情还不是光爆炸那么简单。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兴许是爆炸以后,巷道里头越来越热,这些人才脱了的衣裳,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没什么事。栓成看看巷道的深处,他们应该是朝着前头的方向走的。这不就是离着窑口越来越远了吗,这还回去个屁啊。

    宝成说,在窑底下时间长了,有的人在完全的黑洞洞里做营生,就靠着一个头灯,有时候根本就记不起还有东南西北前后这事,再说爆炸了以后,很多人肯定脑子乱的跟鸡窝一样,哪还能顾得上朝着哪边呢?

    不过叫人稍微放些心的是,要真的是像润成说的,这些人就没有叫埋住或者堵住。那栓成他们这些人要干的就是寻到了他们就行,问题是,走了这么长工夫了,就是个人影也没看见。宝成的电瓶大概根本就没有充满,有些发黄了。这提醒了栓成,他叫人们开着两个。剩下的都关上,最前头最后头的人把灯打开就行。说实在的,谁也不知道。这回下来,等多长工夫才能上去。这话,其实不说,人们心里都知道。反正总不能,上去歇歇再下来救人的,底下的人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那里敢歇着?

    真倒是有些应了官庄的那句老话。一个人藏起来十个人寻。眼下这几十号矿工还不是耍着藏呢,也这么难寻。越是寻不到,栓成越难精心。他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像是不快些就要憋死一样。到底是能不能把人都带上去,栓成觉见是自己还能不能从这个副乡长位置上接着往前挪的大问题了。能,就挪。不能。就完蛋。到时候,副乡长,就怕再蹬起红旗洋车子给人家送信也没门了。

    秦栓成想不见自己到底在当官的道儿上走多远,就像是自己眼下他看不见这条巷道到底前头还有多么深。甚至他都有些心里霍霍的,该不会他们走不到头,是因为跟宝成上回,还有老汉一样,根本就走进了一条岔道儿。这下好。弟兄三个都在一搭。

    脚底下没有什么高低的感觉,只能是觉出来前后。黑洞洞的也没有看出来脚底下开始有了水。等到走在最前头的宝成感觉见脚撩起来时,好像是带起了什么东西,人们才知道。这阵的水,已经是漫过了脚梁面。栓成没在意,宝成却站住了。后头的几个矿工也站住了。栓成问说为什么不走了。宝成回了一句,往回返。

    栓成说下来连个人的毛也没寻着,就要回去。宝成冲着大哥喊了一句,赶紧走。栓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认为弟弟这样肯定是有道理的。一群人扭身往回走,越走越快。栓成问弟弟怎么了,宝成说大概是遇上透水了。透水就是窑底下在开巷道、掏炭时,没防住窑上头跟巷道底下的水。这些水顺着巷道里的裂缝、断层、行塌陷的地处,没法控制的冒出来。水多了,就能淹死很多矿工,窑也就废了。大些的煤矿还能有法子把水抽出来,小些的估计就彻底完蛋了。栓成心说,八道沟煤矿怎么也不能是什么大矿吧。

    宝成说自己刚刚从手摸着的巷道支柱上,就有些觉出来了。按理说,柱子上有些水珠珠,很正常。可是柱子上的水不是水珠珠,而是一股一股的往下流。再加上脚底下的水厚了,这叫宝成想起来,跟他喝酒的时候,那个后生就跟他道聊过这事,当时还提醒他要多操心。说起那个后生,大哥说到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阵也顾不上多想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水就撵到屁股后头来了。兴许是他们运气好,没听见水声从后头传过来。可是有人却觉出来,有个问题比没有水还严重的,他们一群人正在朝着越来越深的地处走。

    有人说了这个话以后,其余的人都觉得他在胡说。可是照照底下的水,发现确实是越走越低了。润成记得,人们从进来走的就是这条巷道,也就是说,只要沿着巷道往回走就没问题。换句话说,往回走的时候,肯定是越走越高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个越走越低了?照着这么走下去,还有个头吗?所有人都不走了,这个时候,两个头灯日怪的一搭灭了,一下子巷道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栓成叫人们拧开灯。

    最后却只亮起来一个,是润成的。宝成的已经灭了自然亮不了了,可是还有其他人呢,润成照照,哪儿还有其他人,巷道里这么一黑一亮,就剩下他们三个了。

    栓成走到原来有人的地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宝成说,这么像是那阵我在农大看过的地道战啊。我们哥儿三个就像是侦缉队跟日本人,叫人给引进了地道。接下来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枪、刀,把我们都消灭了。栓成一边在嘴上说,宝成尽是胡说,一边心里也想起来那个电影,心说还真是像,可到底是谁要消灭他们?

    润成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刚刚一直圪蹴着在地上看什么。他还用手到水里摸了摸,说他们不一定是人。

    什么叫不一定是人?润成说,巷道里来来回回的鞋印儿都是有数的,就是他们三个人的。高腰的雨鞋,是带着个一公分多的跟的,踩在地上就是个小圪洞,可是地上的小圪洞却只是他们弟兄三个的。刚刚跟他们一搭的那几个要是人的话,他们除非就想是猴四道的故事里的会武功的人,能耍出来轻功。很明显,他们不是人,所以没有重量,也就根本不会在底下踩出来鞋印儿。

    闹了半天,他们弟兄们跟鞋不是人的玩意儿,在巷道里走了那么长工夫!很有可能,这些日怪东西,出来就是要领着他们走错道的。宝成问了一句,他们都不是人,怎么还会用头灯?谁也说不上来,再说要是有这个脑子,还是想想怎么出去,要不就是想想,怎么寻到那些人吧。

    在朝着这边走是不行了,不说高低问题,就是这些一下子没了的玩意儿,也叫人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人少了,三人开了一个灯往相反方向走。走着走着,栓成说感觉见凉了。老三说这又说明稀罕的。窑底下根本没有阳婆爷晒,肯定是凉的。说完这个,宝成问了就二哥,是不是一下子感觉出来凉了。这么一问,润成说还真是。这种凉不是冬天那种,而是沁人的那种。

    宝成说我们叫困住了。这种一下子出现的凉,就是透水的兆头。在他们走的前头出现的凉,正好能说明前头可能有大水了。有大水,自然不能往前走了。可是往后走也不对,越走越低的话,水跟过来不还是要淹死?这就是朝前走也是淹死,朝着后头走也是淹死,无非就是多活还是少活几十分钟的差别罢了。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可是想了一顿,谁也没有法子。最后还是宝成说,我们石头剪子布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耍,老大老二都不知道宝成这是怎么了。宝成说,坐着肯定不是法子,反正朝着哪边走也得试试。两边,我代表这边,你们有个人代表另外一边,我们石头剪子布,哪边胜了,就朝着哪边走。

    敢情还有这种耍法!这多少叫两个哥哥哭笑不得,不过也算是个法子吧。栓成说要不我代表不动,就在这儿。我们三个耍上一把。反正是看命好赖了,耍就耍。用头灯照着,三个人两轮过后,有了结果。照着宝成代表的方向走。栓成还是有些不想走,润成劝大哥,说命有多长我们都不知道,老天爷叫我们多活,就有门。要不就没门。栓成想想也是,他说笑说,这回大概是土地爷不高兴了。宝成说,土地爷没有老天爷官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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