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法召寺新来了一位得道高僧,法号青灯,听说可以预言凶吉祸福,十分灵验。

    阿香的家住在城区和郊区的交界处,这里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前不久阿香嗜赌如命的父亲被讨债的人给打断了一条腿,并说如果下个月来的时候还拿不出钱,就把阿香卖去夜总会当做台小姐。

    照理说,一条腿都断了应该消停了,可阿香的父亲却是赌性入髓,非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靠正常途径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父亲的腿瘸了,就让阿香帮自己去法召寺求青灯大师算一算,最近哪一天是自己的吉日,自己好去地下赌场再赌一次,把前面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

    阿香早就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了。

    要不是当初母亲不辞而别,其他的亲戚也都因为父亲的嗜赌成性与她家断绝了往来,阿香现在无依无靠的,她早就想脱离父亲的阴影,到外面自谋生路去了。

    毕竟,以阿香这样的姿色和身材,在城里绑个大款当二奶都不算是什么难事。

    不过想归想,阿香毕竟还是个淳朴的姑娘,让她去做小三当二奶,她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无奈之下,阿香只好听从父亲的话,去法召寺找青灯大师帮忙。

    这天早上,天边还泛着鱼肚白,阿香早早地出了家门,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到了郊区的法召寺。

    法召寺建于明末清初,历经百年沧桑,如今依旧矗立在郊区的一座无名小山上,山路陡峭崎岖,就算是普通的自行车都骑不上去,所以上山只能靠步行。

    在青灯大师来这之前,法召寺就是个破败的小寺庙,很少有人会专程跑来这里烧香拜佛,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法召寺的山路难行。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寺庙方面一直没有派人整修过这条山路。这也成为了许多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们抱怨不已的问题。

    不过很快就有流言传出,说这是寺庙对来访者诚心的一种考验,只有走完整条山路到达寺庙的人,才能有资格得到青灯大师的指点。

    阿香也听说过这样的传言,公交车到站之后,她就从车站走到山脚下,远远看见一个剃着光头的小和尚正在清扫着山下的道路。

    阿香有些好奇,山脚下本来就是泥地,加上又是晴天,怎么扫都会有土灰扬起,这个小和尚似乎还扫地非常认真,一脸愉悦的表情。

    阿香走上去问小和尚:“小师傅,这里是去法召寺的路吗?”

    小和尚抬头看了眼阿香,眼中居然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阿香知道那是男人看女人的时候特有的一种眼神。

    领居家的王大爷经常会用这样的眼神看阿香,目光中充满了贪婪和。

    阿香只觉得被小和尚盯得脸有些发烫,忙又问了句:“小师傅,这条路是不是通往法召寺的?”

    “哦。”小和尚像是如梦初醒地哦了声,收敛起眼中的希冀,对阿香行了一礼,“这位女施主,这里确实是去法召寺的路。你是要去庙里找青灯大师吗?”

    见阿香点头,小和尚笑着说:“青灯大师现在并不在寺庙中,他正在山下的凉亭中会客,女施主请随我来。”

    小和尚也没等阿香答应,转身向着山路的反方向走去。阿香想了想,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小和尚带阿香走的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两边的树木参天,怪石嶙峋,茂密的枝叶下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飞舞,偶尔还会遇到蜘蛛网缠在脸上,恶心的阿香不停地用手在身前扇动,驱赶着蚊虫。

    穿过一段密林,不远处的山林中出现了一片空地,一座古朴的八角亭出现在了阿香的眼中,远远看去,亭中似乎并没有人坐着。

    阿香顿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联想到先前小和尚色眯眯的眼神,转身就想往回跑。可这一回头不要紧,阿香看见自己的身后居然还紧紧地跟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长相十分清秀,只是穿着非常古怪,像是古代女子的装束,尤其是她复杂的发髻,看上去就像是古代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女人的脸色非常苍白,见阿香看见了她,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小声对阿香说:“妹妹,你千万不要往回走,快跟他到凉亭去。”

    阿香心里是又惊又气,她觉得女人肯定是和小和尚一伙的,急得大叫起来:“你们骗我,凉亭里根本就没有人,青灯大师不在这里!”

    喊声惊动了前面的小和尚,回头看见阿香正对着来时的路大喊大叫。

    小和尚立刻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阿香的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抬了起来,嘴里恶狠狠地说:“到了嘴边的鸭子你还想飞?呵呵,好好的陪小爷玩玩,玩美了我就放了你!”

    阿香被背后突然袭来的双手吓了一跳,叫喊着想要挣脱小和尚的束缚,原本站着的女人居然上来架住了她的双腿。

    别看这女人柔柔弱弱的样子,力气却是大的惊人,阿香只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被两个铁钳子给夹住了,任凭她怎样用力,居然一下都动不了。

    眼看着自己的身子就要被这个道貌岸然的出家人给玷污,阿香无助地哭嚎:“放开我,呜呜呜呜,求求你们放了我啊!”

    阿香的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拖着自己的小和尚突然停下了,她以为是对方良心发泄,继续哀求道:“小师傅,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小和尚果真将抱住阿香的手给松开了,可是那个女人却仍旧抱着阿香的两条腿,失去了小和尚的支撑,阿香的上半身立刻躺了下去,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平躺在了半空中。

    “鬼啊!”

    阿香倒转的视线中映出小和尚惊恐的眼神,对方像是看见鬼一样的看着她,转身没命地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小和尚的离去却并没有给阿香带来任何欣慰,她的双腿还在被那个女人死死地夹着,阿香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她拼命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双手胡乱地抓住了一个东西,手感丝滑,像是女人身上漂亮的绸缎衣服。

    阿香拽着女人的衣服艰难地直起身子,视线渐渐可以看见女人头上繁琐的发髻了,接着是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然后是那只玲珑小巧的鼻子,再是如樱桃般红润的小嘴

    诶,她的下巴去哪了?

    当她看见女人嘴巴下面正在滴血的一个窟窿时,阿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紧接着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师父,不好了,后山出事了!”

    法召寺内院的一间禅房内,一位盘坐在蒲团上的老僧正闭目冥思,门外传来的一声呼喊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打开的禅房门口。

    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数道深陷的鱼尾纹顺着眼角向两边蔓延开,一双乌黑的眼眸中透出洞悉一切的神采。

    见到门口正喘着粗气的小和尚,老僧捋了捋下巴上垂下的长髯,脸色平静地说:“戒嗔,这次是男是女?”

    戒嗔摇了摇头:“师父,这次是戒色师兄。我们发现他死在了后山的凉亭里,整个下巴都被人拔掉了。”

    老僧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老僧走到小和尚身边,问他:“那戒色的遗体已经安葬了吗?”

    戒嗔点点头:“师父放心,我们已经将戒色师兄和之前的那几个人一起安葬在了凉亭下面。”

    “嗯,那就好。今日可有人来寺中求愿啊?”

    “有,是个男的,脚有点瘸,他说非要见到师父您,否则就不下山了。”

    老僧呵呵一笑,捋着长髯跨出禅房:“随我去见见吧。”

    一老一小两位僧人穿过寺中长廊,走入正殿之后的一间寮房,里面正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干瘦,皮肤蜡黄,整个人就像是一具只剩下皮包骨的骷髅。他不停地抖着腿,看样子甚是不安。

    男人一见到进门的老僧,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老僧面前,跪在了地上:“您就是青灯大师吧?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青灯大师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脸慈祥的笑容:“施主快快请起,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这个男人却是毫不领情,死活都不肯从地上爬起来,非要青灯大师答应自己的要求。

    一旁的戒嗔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去拽男人的胳膊,边拉还边说:“施主,佛家有好生之德,师父他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戒嗔的话像是喂了男人一颗定心丸,他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戒嗔的搀扶下坐回了椅子上。

    青灯大师在男人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施主前来法召寺,究竟是所谓何事啊?”

    男人不停地抖着腿,两个眼珠像是失控般在眼眶里转着,几乎没有一刻是停止的。

    “大师,实话跟您说吧,我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这条腿就是被高利贷的人给打断的。前几天我让我女儿阿香来这找您,可是那个白眼狼却一直都没有回家。我估摸着她应该是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这不眼看下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我这才拖着条瘸腿来找大师您,想请您替我算算,我最近是不是还有机会翻本啊?”

    耐心地听完男人的讲述,青灯大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戒嗔,朝他挥了挥手:“戒嗔啊,你去厨房泡两杯茶来,给施主润润嗓子。”

    “是,师父。”

    转身走出房门,戒嗔回头看了眼青灯大师,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举动十分隐秘,并未被在座的男人察觉。

    戒嗔出去之后,男人唠唠叨叨地一直缠着青灯大师替自己算算宜赌的好日子,青灯大师却是全然不过男人的哀求,替他用佛法解释着他目前的处境。

    “施主既是因为好赌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又何不放下执念,还要一错再错啊?”

    “嘿哟,青灯大师,那些高利贷的混蛋可不会因为我放下执念放过我啊!我求求您帮我这一回,我发誓如果这次我还清赌债,今后一定放下执念,再也不赌!”

    男人说着举手就要起誓,青灯大师急忙按住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若是你能有这般决心,倒也不枉爬这一趟山路。阿弥陀佛,施主既是来到此处,便是与佛有缘,老衲定会给你指条生路。”

    青灯大师的话让男人欣喜不已,学着对方的样子行了一礼:“大师请讲。”

    “施主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定是因这赌债而起。若是想要避祸消灾,施主还需皈依我佛,剃度为僧,方可化解此劫啊。”

    男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为了惊愕,好好地要自己剃了头发当和尚,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接受。

    男人正在犯难,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换上一个僵硬的笑容,对青灯大师说:“大师,您看这样行吗?您要是能帮我算出宜赌的日子,让我赢钱还了赌债,剩下的我就全当是香火钱捐给寺庙,您看这样行吗?”

    出乎男人的意料,他话一出口,青灯大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总是带着和蔼笑容地脸上此刻已是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施主,能救你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若是你不愿如此,老衲自也不会强求,请回吧。”青灯大师的声音变得冰冷,窗外的天气也好似配合着他,一片阴云盖住了阳光,寮房中顿时变得昏暗。

    男人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头,额头都给磕破了,还在一个劲地哀求青灯法师能网开一面,给他另指一条明路。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戒嗔泡好了茶水从外面端着杯子进来,见到寮房里的场景也是一惊,急忙将杯子放下,上前扶起了地上的男人。

    男人的眼泪顺着凹陷的脸颊不住地流下,绝望地看着面前的青灯大师,口中还在不停地哀求着。

    “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青灯大师叹了口气,从袈裟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头盒子,递给了男人,“既然你尘缘未了,老衲就送你一程。此盒中之物可解你燃眉之急。”

    男人如获至宝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放着一枚黑色的围棋棋子。把棋子从盒子拿出来反复观察,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

    男人好奇地问道:“青灯大师,这东西应该怎么用啊?”

    “将它随身携带,可保你逢赌必赢,不过等你还清了赌债,切记要将它归还老衲。”

    听了青灯大师的话,男人欣喜若狂,急忙拜谢了二位僧人,连桌上的茶都没喝,拿着棋子一瘸一拐地跑出了寮房。

    看着男人远走的背影,戒嗔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呵呵,这个白痴还真以为自己捡到宝贝了,师父啊,这样一来,我们应该就能凑齐今年的最后一个人了吧?”

    青灯大师捋了捋长髯,笑着点点头:“不过此人倒是没有戒色那般好骗,若是他不打算归回这棋子倒也罢了,怕只怕此人信守诺言,在还清赌债后回来归还棋子。到那时,我们就还得另想办法了。”

    听闻青灯大师的话,戒嗔笑着说:“师父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还有她呢嘛。”

    二僧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深夜,法召寺的后山中亮起一点绿色的磷火,在漆黑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眼。

    阿香从昏迷中醒来,手上还握着一截绸缎。

    缓缓地睁开眼睛,阿香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四下黑的可怕,偶尔从林中传来不知名的怪声,吓得阿香缩成了一团。

    这时,一团淡绿色的磷火晃晃悠悠地飘到了阿香的身边,在她面前化成了一个女子的形象。

    阿香吓得尖叫,手臂支撑着身体不断地往后靠:“别过来,你别过来!”

    这个女人梳着繁琐的发髻,身着绫罗绸缎,只是在左手袖口的位置明显地少了一块布料,正是阿香当初在八角亭边见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她并没有靠近阿香,而是指着阿香手上的绸缎说:“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要不是我将你藏在这,估计你就得被寺院的那些个秃驴糟蹋了。”

    阿香不明白女人的意思,她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着,顺手丢掉了握着的绸缎:“还给你,求你别再跟着我了!”

    女人素手一挥,地上的绸缎无风自动,飘向女人的袖子,与上面断开的绸缎重新结合在了一起。

    “阿香,我不会害你。”女人迈开步子缓缓地向阿香飘去,“你真正应该害怕的,是寺院里的那些秃驴!”

    “你胡说,你是鬼,我是人,那些寺庙里的和尚也是人,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因为有时候,人比鬼可怕的多啊。”

    女人的话让阿香一时语塞,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山脚下遇到的小和尚,对方将他骗去了密林深处的八角亭,其实就是想猥亵自己。

    而眼前的这个女鬼虽然可怕,但是却并没有害死自己,这样对比下来,阿香倒是信了几分女鬼所说的话了。

    从地上站起来,阿香向着女鬼靠近了些,出声问她:“你是怎么死的啊?”

    女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阿香吓得想要逃跑,可是双脚却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别杀我!”阿香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就听尖叫声戛然而止。

    好奇地睁开眼睛,阿香看见女鬼还站在原地,变成了之前狰狞的模样:下巴上的一个大窟窿正在不断地往地上滴着血。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加阴森,手指向自己破开的下巴,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缓缓道来。

    原来,女鬼姓林,生前是清朝一位县令的女儿。林县令为人清廉,乐善好施,经常会到法召寺去为百姓祈福,谁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给她惹来了杀身之祸。

    当时法召寺的主持法号一禅,不过而立就已参悟佛法,当上了法召寺主持。其实没有人知道这庙里和尚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群从山中逃亡至此的强盗。

    这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从外省逃难至此,当时强盗乘着夜色潜入寺中,杀死了寺中的方丈和大部分僧人,一些迫于淫威活下来的僧人受到强盗威胁,答应替他们隐瞒身份。

    当时外面风声很紧,为首的强盗头子刘奎想出一个办法:冒充僧人在寺庙里等风头过了,再回老家招兵买马,重整旗鼓。

    在得知此处县令是位热善好施的好好先生之后,刘奎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强迫寺庙里幸存的僧人替自己作伪证,说原来的方丈带着部分徒众外出游历,刘奎是从外省调来的得道高僧,理所当然地接替了方丈的职位。

    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行善积德的和尚了。

    成功转换身份的刘奎开始以各种理由在县内开办庙会,大肆搜敛钱财,还骗说林县令进山的山路需要修缮,又从募捐中捞取了一大笔善款。

    一晃三年已过,法召寺的山路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崎岖,百姓在上山时失足坠落山涧的事时有发生,这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

    于是有好事者向林县令伸冤,说百姓们向法召寺的捐款其实都被一禅方丈中饱私囊。

    林县令对此事其实一直也有怀疑,因为他平时去往法召寺的次数比较多,平时捐出了这么多的银子似乎都没有让这座年代久远的寺庙有所改变。

    于是林县令决定亲自带人夜访法召寺。

    当天入夜之后,林县令带着十几名衙役骑马来到法召寺的山脚下,众人正准备下马上山,有人却见另一片林子里似乎隐隐有火光透出。

    林县令留下两人在原地看马,带着剩下的衙役寻着火光而去。

    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林县令发现林中居然有着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上点着篝火,法召寺的一禅方丈正带着几名和尚在一处八角亭中集会,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林县令等人离得比较远,也听不清楚对方谈话的内容,不过一群和尚深更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集会,其中真是透着几分蹊跷。

    就在林县令打算带人从边上的林子绕过去偷听众僧人的谈话时,原本坐在八角亭中的一禅方丈居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在坐的一名僧人拉到亭子中间,抬手一刀砍下了这名和尚的脑袋。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得说不话来,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看着同伴被杀,周围的和尚居然做出了拍手的动作,口中喊着些什么,从神情就能看出是在庆祝!

    林县令当时就意识到这是群假和尚,留下一名衙役在此地监视,带着其余的人连夜赶回了衙门。

    第二天,留下监视的衙役回来禀报,说一禅方丈把死去和尚的尸体埋在了八角亭边上。

    林县令立刻命人前去捉拿法召寺众僧,并在八角亭中找到了埋藏的无头尸体。

    不过令林县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八角亭边上的尸体不止一具!

    衙役们忙活了整整一天,居然从八角亭周围的空地中挖出了二十多具无头尸体,其中有男有女,死亡时间各不相同,有些死的较早的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

    如此多的遇难者真可谓是触目惊心,当时林县令怒不可遏,连夜审问了牢中的一禅方丈等人,这才得知他们是从外省逃难而来的强盗,还有三年前他们杀害法召寺方丈的事实。

    在八角亭发现的尸体中,就有当年遇难的方丈和寺中僧人,不过无一例外,这些尸体的头颅全部被砍下,并被藏于寺中寮房的一间密室中。

    当头颅被发现时,每一颗头颅的口中都含着一颗黑色的围棋棋子。

    这一怪异的现象引起了林县令的怀疑,可是无论他如何逼问,刘奎等人就是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棋子的事。

    为了防止刘奎施术害人,林县令命人将所有的尸体连同头颅用火烧掉,就连含在口中的黑色棋子也一并烧毁。

    事后又将刘奎等几名冒充僧人的强盗当街问斩,才算是平息了民愤。

    而法召寺也在这场风波后扩建了一次,只是之前募捐的银子却始终未被找到,所以寺庙前的山路一直未能修缮。

    从邻县调来的方丈不久后走马上任,法召寺也算是再次步入了正轨。

    但这一切却只是林家噩梦的开始。

    在刘奎等人问斩的第二个月,某天晚上,林家大院突然着起大火,林家人无一幸免,而且当林家人死后,他们却发现自己以灵魂的状态来到了法召寺的后山中。

    其中自然也包括林小姐。

    在山中,林家的鬼魂遇到了新来的方丈,也就是如今的青灯大师。

    一开始,林家人还以为青灯大师是来替自己超度的,当他们发现这个叫青灯的方丈居然幻化出了一张狰狞如恶鬼般的面容时,林家人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为时已晚。

    当时化成恶鬼的青灯几乎将在场的所有灵魂全数吞噬,只有林小姐侥幸逃脱,一直徘徊在这山中,直到今天。

    事后,林小姐的冤魂潜入寺庙多次,才得知了这个青灯并不是什么邻县调来的得道高僧,而是原本被封印在棋子中的恶鬼。

    而那些用作仪式祭品的人头口中所含的棋子,其实是一种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锁魂珠,其中封印的恶灵更是会诱惑那些心怀恶念的人,让他们为自己寻找更多的祭品。

    而林县令烧毁锁魂珠的举动,却是阴差阳错地解开了封印,释放出其中的恶灵。

    如今,这庙里的和尚就是这锁魂珠中的恶灵所化。

    听完林小姐的讲述,阿香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先前袭击你的戒色和尚手前不久才剃发为僧,他是受青灯大师的蛊惑留下替妻子祈福的。

    只不过这秃驴天生好色,又由于锁魂珠的侵蚀激发了内心潜在的黑暗面,所以才会主动袭击你。

    不过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我想青灯秃驴肯定已经拿他的头颅做为祭品放进密室了。”

    阿香颤巍巍地对林小姐说了声谢谢,突然想起家中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地父亲,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问道:“林姐姐,那你知道怎么从这座山上下去吗?我爸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林小姐就带着阿香从后山的一条小路下到了山下,并嘱咐阿香一直往东走。

    临走前,阿香回头对林小姐说:“林姐姐,你要不然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知道市里有间大的寺庙。

    等我安顿好家里之后,就带你去找大师超度,这样你也不用受这不能轮回之苦了。”

    林小姐对着阿香笑了笑,那笑容凄惨,配合着她没有下巴的脸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此刻的阿香倒是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林小姐十分的可怜,被困在这山中百年无法投胎转世,还要整天躲避那些恶鬼的捕杀。

    而自己呢,虽然有父亲在身边,却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还将自己逼的要去夜总会当坐台小姐还债,这天地上就没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

    与自己那个赌鬼父亲相比,阿香反倒觉得眼前这个三番五次救自己的林小姐更加亲切。

    看着阿香一脸期待的表情,林小姐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笑着对阿香说:“阿香,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尸体和头颅还被困在这寺内,即使我现在跟你回去,到了白天还是会回到这座山上”

    林小姐正说着,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几点红色的火光由远及近,似乎正在向着这边赶来。

    林小姐推了阿香一把,焦急地催促:“你快走吧,一定是它们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往这赶过来了。今年还差一个人它们就能完成仪式,你千万不要再回来,快走!”

    阿香不敢再做停留,谢过林小姐,转身向着山外狂奔。

    此时的东方已经泛起微微晨光,阿香很快跑上了一条大马路,她认识这是自己坐公车来时的路,于是沿着马路向东方一直跑。

    一路上倒是没有和尚追来,阿香还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货车司机,将她捎回了家。

    用钥匙打开家门,阿香发现屋里的灯都关着,她习惯性地叫了声:“爸,我回来了。”换上拖鞋走向父亲的卧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了,这么早爸爸会去哪里呢?

    阿香正在纳闷,客厅里传来一阵电话铃声,阿香急忙跑去客厅接听电话,听筒中却迟迟没有人说话。

    “喂,你找谁?”阿香忍不住先开口。

    “是你吗阿香?”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阿香听不出那是谁。

    “我是阿香,你是谁啊?”

    “我是你爸啊。”

    “啊!”阿香吓得差点把话筒扔在地上,自己的父亲才30出头,平时虽说精神不大好,可也不至于会发出这种像是迟暮老人般的声音啊。

    阿香握紧了话筒,试探性地问了句:“爸,你怎么了?”

    听筒中传来一阵急促地喘息声,似乎那头的父亲每说一句话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阿香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了父亲的回答:“阿香,你能不能把我房间里的盒子拿过来,我现在就在地下赌赌啪!嘟嘟嘟嘟”

    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人给挂断了。阿香急忙放下话筒,跑去父亲的房间,打开房间的灯,翻找了一阵,阿香发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木头盒子。

    这个盒子阿香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应该就是父亲所说的盒子,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去想盒子的来历了,拿起盒子冲出了家门。

    爸爸肯定是在地下赌场被人打了,而且还受了伤,否则说话不会这么有气无力的。

    阿香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还好地下赌场离家并不远,她一路小跑来到赌场门口,和门口的一个大汉说了父亲的名字,就被对方给放了进去。

    进门之后,阿香发现里面是一间不大的棋牌室,五张麻将桌上坐满了人,不过并没有自己的父亲。

    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见到站着的阿香立刻迎上来问了句:“你就是阿香?”

    阿香点了点头,小年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将阿香带进里屋。

    屋里没有开灯,淡淡的天光从贴满报纸的窗户上投进来,勉强可以看清屋里的景物。

    小年轻松开了阿香的胳膊,走道一张单人沙发旁,将沙发推开,掀起了沙发下面的瓷砖,露出一个隐秘的地下通道。

    抬头看见阿香还在发呆,小年轻不耐烦地指了指通道:“的愣着干吗?进去啊!”

    阿香唯诺地应了声,握紧手中的盒子,顺着一把木梯爬下了通道。

    小青年跟下来盖上隔板,领着阿香向通道内部走去。通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扇木头门,小青年带着阿香进入其中一间,阿香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一张方桌上的父亲。

    父亲地嘴角渗出鲜血,看上去已经是奄奄一息。在他身边坐着的一位剃光头的中年胖子,见到阿香后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上去抬起阿香的下巴:“小美人,东西带来了吗?”

    阿香甩头挣脱了胖子的大手,将手中的木头盒子递给胖子:“东西我带来了,你放了我爸爸。”

    “诶,先别急着走嘛。”胖子笑呵呵地搂住了阿香的肩膀,让她在座位上坐下,自己拿着盒子坐到了阿香身边,对趴在桌上的父亲说,“诶呀,没想到你这个烂赌鬼居然会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真是可惜了啊。小美人,要不你认我做干爹,我保证让你过的比现在舒服一百倍,哈哈哈哈。”

    胖子得意地笑着,一只大手不停地在阿香光洁地手臂上来回抚摸,阿香又羞又怕,就见胖子打开了另一只手上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枚黑色的围棋棋子。

    胖子看到棋子顿时一愣,在手上把玩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一把抓起父亲地头发,恶狠狠地问他:“你个王八蛋居然敢拿棋子来糊弄我?信不信我当着你的面,叫在场的兄弟把你女儿给轮了!”

    “浩哥,这东西只要带在身上,逢赌必赢,不信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父亲有气无力地看着浩哥,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好,我再信你一次,如果这东西没用,我就砍断你的手脚,再把你女儿卖去夜总会坐台!”

    父亲拼命地点头,当他看向自己的女儿阿香时,却是愣了愣。

    此刻的阿香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恐的神色,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浩哥可不管阿香会是什么表情,招呼边上的一名手下坐下,另一人在边上发扑克,两人玩起梭哈。

    十几局下来,浩哥居然把把都赢。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相信父亲的话,又把棋子给了手下,两人又来了几局,结果连赢的就变成了手下。

    这下棋子的功效算是得到了有力的证实,浩哥高兴地合不拢嘴,当下就让人把阿香和父亲放了,并答应父亲之前的赌债一笔勾销。

    父女俩走出地下赌场,阿香一路扶着父亲回了家。

    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女儿阿香,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是阿香第一次看到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阿香,爸爸对不起你。”父亲哽咽地道歉,艰难地伸出干枯的手掌,摸了摸阿香脑袋,她的头发很软,就像她的心一样。

    父亲久违的爱抚像是一股暖流涌进阿香的心里,想到之前经历的种种,她鼻子一酸,直接趴在父亲身边哭了起来。

    父女俩在病房里哭了好一会,父亲才止住了哭泣,伸手擦去阿香脸上的眼泪,问她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

    阿香将自己在法召寺的遭遇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大惊不已,将自己后来去法召寺求得棋子的事也告诉了阿香。

    父女俩都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阿香先开了口:“爸,既然那个棋子是邪物,丢了它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担心你如果真的按照约定去法召寺归还棋子,那些恶鬼一定会当场杀了你的。”

    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对阿香说:“阿香,爸爸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赌,我会去市里找份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

    父亲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抚摸着阿香头发的手落回了床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只是再也没有了呼吸。

    一个星期之后之后,警方接到邻居报案,撞开了阿香家的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在一间卧室中躺着一具已经腐烂的男尸,只是他的头颅不见了踪影。

    同一天,浩哥的地下赌场被人匿名举报,包括浩哥在内的几名主犯统统落网。

    警方在地下密室中搜到了大量现金,还有一颗黑色的围棋棋子,被当做物证一并带回了警局。

    与此同时,远在郊区一座无名小山上的法召寺中,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被青灯大师带进了寮房中的一间密室,在她手中拎着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走进密室中,墙上的几支白烛无火自燃,映出墙上百十个凹洞,靠近天顶的几排洞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头,有些似乎是摆放了很长的时间,皮肉早已变黑干瘪。

    青灯大师将女子带到一处空着的凹洞前,满脸慈祥地笑容:“阿香,你就把它放在这吧。”

    阿香解开了黑色的塑料袋,从里面拎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她父亲的脑袋,双眼微睁,带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阿香将父亲的脑袋放到了墙上的凹洞中,父亲原本张开的眼睛缓缓闭上,紧闭的双唇缓缓张开,露出一颗白色的棋子。

    “阿弥陀佛,善恶由心生,因果皆自在,你瞧你父亲口中这枚锁魂珠,看来他是在死前大彻大悟了,善哉善哉。”

    看着父亲满是血污的脸渐渐归于平静,阿香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转身对青灯大师行了一礼:“青灯大师,你我已替父亲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青灯大师呵呵笑着:“阿弥陀佛,女施主真是个守信之人,老衲虽入修罗道,不过却最重信誉。今年寺中祭品已满,作为回报,你可以将林家大小姐的尸首带走了。”

    青灯大师单手一挥,在顶上的一排凹洞中飞出一颗人头,缓缓飘落在青灯大师的掌中。

    那是一颗早已变为骷髅的女人,如瀑的长发从森白的头骨上披散而下。

    阿香如获至宝地接过头颅,取出骷髅口中的黑色棋子还给了青灯大师,向他行礼致谢。

    走出法召寺,阿香来到山下的八角亭,那里停放着一具成为白骨地尸体,身上的衣服几乎腐蚀殆尽,只留下一些沾满泥土的绸缎碎片,还能看出主人当年的风采。

    “林小姐,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安息了。”阿香抱起尸骨,将它和头骨一并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袋中,正要转身离开,却见林小姐的鬼魂正站在自己身后,森森地笑着。

    “林小姐,我已经把你的头给要回来了,这样一来你就能脱离这里了!”

    “谢谢你,阿香妹妹。做为对你救我的回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当年放火烧了林家大宅的人,就是我。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我的父亲不允许我和一禅在一起,他本来答应我会放过一禅的,可他最终却被判了他的誓言!我要让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给我的丈夫陪葬!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林小姐疯狂地笑着,她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身上原本透明的绸缎渐渐变为实体,惨白的脸上也泛起红润的血色,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面前的阿香。

    “啊!”阿香吓得一身尖叫,扔下手中空空的麻袋转身要跑。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落在了满是枯叶的空地上。

    眼中的景象迅速消失,在意识即将脱离身体前的一刻,林小姐的声音在阿香耳边响起:“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阿香妹妹,我想你一定会非常乐意帮我把我的一禅给换回来。”

    作品为短篇合集,一章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字数较多,一次看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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