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沙礼眨了眨眼,身上的戾气顿敛,仿佛刚才什么都沒发生一般,

    “你说,我们和叶赫会不会真的打起來,”

    国欢明知道她故意把话題岔开,却也不追问什么,反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打或者不打,与咱俩的关系都不大,”

    其实就他的人脉和所做的生意,一旦建州和叶赫开战,势必有所牵制和影响,但凡留意关外的经商贸易,便该清楚叶赫所占的市口和商道有所富饶,远胜过哈达、乌拉、辉发三地,若是能将叶赫收入囊中,建州在关外一支独大,何愁不能与大明划地为界,自成一国,

    观近年來努尔哈赤的所作所为,虽自称为“建州等处地方国王”,却到底还是依附大明,授着大明龙虎将军的俸禄,蒙古一小小部落首领尚敢对外自称为汗,可是他到现在却依旧不过是个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壮士雄心,岂肯长久蛰伏于他人身下,改扩兵制,建州日益强大,继吞并扈伦三部之后,仅存的叶赫岂能轻易放过,

    那个叶赫老格格身來不凡,萨满说她“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如今看來这句谶语怕是真要应验了,

    如此好的良机摆在眼前,依照以往的惯例,努尔哈赤定然不会轻易让她嫁与他人,天时地利人和,出师之因已有,这一仗必打无疑,

    国欢心中透亮,却沒有对阿木沙礼透露半分,因为阿木沙礼从來不对外事感兴趣,他也希望她一直单纯快乐的生活下去,

    只是沒想到今儿阿木沙礼突然对这一场将要发生的战争來了兴致,竟继续盘问道:“你怎么看那个叶赫的布喜娅玛拉,你觉得……她是真心想嫁那个介赛吗,”

    “那谁知道,”他不以为意的道,“她愿不愿意嫁介赛有什么关系,”他只把她的问话当做女人的天真无邪,虽然此刻他身心疲乏,心口隐隐作痛,却依旧扯出笑容來,耐心作答,“介赛身份尊贵,是蒙古喀尔喀嫡系正统,说起來整个喀尔喀都以他为尊,嫁他为妻有什么不好,”

    他从男人的视角去考量这场联姻,可惜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沉默着,回忆起白天偷听到的那些秘闻,她也沒想到尾随敦达里能发现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她起初只是觉得那个阴险的奴才行踪鬼祟,必行不义,当时一想到能抓住敦达里的小辫子,她就兴奋不已,于是打发了讷莫颜,独自一人缀上了敦达里……

    一想起偷听到的代善和东哥的缠绵对话,此时此刻,她对欣月所说的那些秘闻,再无半分怀疑,东哥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大多数被选作和亲的女人都无自由选择的权利,单纯以女人的立场看,这场联姻是布扬古等人与蒙古扎鲁特之间的一场利益联盟,东哥是个可怜的牺牲品,可是如今这个牺牲品居然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了赫图阿拉,听她的语气,明明是以嫁介赛为荣,却偏又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赫图阿拉,再度挑拨起旧情人的情意……

    她,竟然还要去见已被关押在地牢的褚英,

    阿木沙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豪格……”她口舌干燥的说,“豪格生病了,”

    国欢正为身体不适所分心,无暇分析阿木沙礼过于跳跃性的思维,只是脸色苍白的顺着她的话问了句:“是么,”

    她从外头回來之后,就把讷莫颜放在门房上候着,结果沒等來敦达里回府的消息,却目睹了豪格被送回來的惨状,听说隔壁已是乱作了一团,到现在都还沒停歇,

    她抓着讷莫颜再三确定,抱豪格回來的人正是安达里,

    皇太极带着亲信安达里前往抚安的庄子巡查,是前几日葛戴亲口告诉她的,可是明明应该还在抚安的安达里突然抱着豪格回了家,那么……皇太极又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妖女啊,”她轻呵呵的笑,不知是酸楚还是苦涩,

    都说当初褚英心生反意是为了这个女人,她原还不信,沒想到,这女人竟生就如此手腕,

    “阿木沙礼,”国欢终于留意到她的神思恍惚,怕她又陷入失控状态,忙抓了她的胳膊,不再强撑,示弱道,“我不舒服,”

    她回了神,发现只片刻工夫,国欢竟是面若白纸,全身衣服俱被汗水浸湿,衣衫尽数贴附在他身上,

    她一时慌神,哪还顾得上去再去琢磨叶赫老女,只焦急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国欢原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虚弱无能的一面,但此时见她满脸关切紧张,不由心中一甜,竟愈发四肢瘫软的倒在了炕铺上,轻声哼唧道:“许是傍晚的时候淋了雨……”

    她俯身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有点儿发烫,不由恼道:“你作死呢,明知道自己底子差,也敢淋雨,哪个奴才跟着的,真该鞭笞抽死,”

    国欢伸手盖上她的手背,

    她欲撒手,他却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额头滚烫,手心却冰冷一片,

    她的手柔若无骨,可是挣扎撒手的气力却暗示着她的决心,

    他不想她撒手,

    这一生,只想与她携手到老,

    “我去叫刘济良來,”她挺腰起身,

    “别走,”他抓着她不放,声音沙哑,“我沒事,你别离开我,”

    她不满的皱起了眉:“你又闹什么呢,”小时候每次生病他总爱这般闹性子,耍小脾气,沒想到这毛病长大了也沒改过來,

    “阿木沙礼,”他抓着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眼神朦胧中透着深情,“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忘了吧,好不好,”

    换來她一副不耐的表情,

    就跟无数次的病痛回忆一样,她站在他的床头,嘟着婴儿肥的苹果小脸,对他不屑的说:“连喝药也要人哄,国欢哥哥你羞不羞,”

    意识模糊中,他胸腔震动,呵呵一笑,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重展笑颜,回复成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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