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已经逃到开原去了吗,”建州此去开原,是要经过叶赫的,如果欣月被抓回來的命运,最轻也是要被打的半死然后转卖出去,不如祝愿她就此逃的远远的,不要被抓回來才好,

    阿木沙礼这般说着话,眼睛却沒有看着杜度,反而时不时地留意着国欢的动静,

    只是国欢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什么态度,

    “前几日五姑姑家有个小管事从开原马市回來,说是在貂皮屯附近撞见了她,原也沒在意,回來后听说我们家走失了奴才,才想起这事,家里头倒是有派人去追,只是过去了好多天,怕是很难追得回來,那奴才本是汉人,应是想经貂皮屯往广顺关,这要是已经逃进了关内,怕是不好找了……”杜度说着话,一双眼却牢牢盯着阿木沙礼手中的荷包,那荷包做工只是一般,他却越看越心痒,忍不住说道,“这荷包做好以后送给我吧,”

    阿木沙礼愣愣的,显然还沉浸在欣月逃往大明的思量中,直到手上一空,却是杜度动手将荷包抢了去,

    “嗳,”她忍不住低低叫了声,

    杜度腆脸笑道:“你可别小气,我拿东珠换这荷包可好,”

    阿木沙礼伸手去抢:“我费了小一个月才缝了一只出來,还要交给嬷嬷验收呢,快还來,”

    杜度扣住她的手腕,只觉得入手滑腻,那双柔荑柔若无骨般滑手,忍不住抓在手里细细抚摩了两下,愈加不愿松手,

    只是摸到第二下,突觉她腕上空空,那白皙的肌肤似乎特别能灼伤人的眼睛,杜度神情已是透出不悦來,脱口道:“我送你的手串哪去了,”

    “在家里,”她挣扎,他捏得她手疼,“你放手,”

    杜度生气道:“为何不戴,”

    “你放手,”

    两个人争执间,只听“砰”的声,门上一响,杜度回头一看,却是国欢开门出去了,

    阿木沙礼一看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杜度两个人,忍不住急道:“你既送了我,我想怎么处置便是我的事,戴不戴随我高兴,你要不乐意,不如这就去我家里拿回來,否则,我回家去即刻把它赏给奴才……”

    “你敢,”杜度暴怒,

    “这有什么不敢的,”

    杜度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打小就是这样,阿木沙礼娇气惯了,他也习惯了纵容她,哪怕他这会儿已经气得要暴跳如雷,她却仍是毫不畏惧,一脸的“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样”的骄横之气,

    也只有与她交好的杜度兄弟才明白,阿木沙礼那个俏皮可爱的外表下,隐瞒着与其母一样骄横的性子,

    宁折不弯,

    门枢嘎吱一响,却是国欢去而复返,一脸的平静:“哥,额涅在替你整理行李,我看着东西好像塞太多了,你还是去劝劝的好,不然……”

    杜度松了口气,国欢的出现及时地给他扶了个梯子,他顺梯而下,缓解了刚才的激烈矛盾,

    “好,我过去瞧瞧,”松开阿木沙礼的手,看她低着头不说话,那紧绷的肩膀却预示着主人的倔强,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放柔了声音,“别跟我闹别扭了,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不也说是來替我践行的么,”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到底沒有还给她,自行塞进了袖子里,转身走了,

    待他出了门,她才抬起头來,冲门边呸了声,做了个鬼脸,

    国欢忍不住笑道:“你总爱挑衅他,也不怕哪天真惹毛了他,”

    “才不会,”杜度看着凶悍,在她眼里还是不足为惧的,

    “那是你不懂男人,”

    “哈,”她不由莞尔,这话題说的,跟男人又有什么关系了,她歪着脑袋打量国欢,对他这副扮成熟说教的样子很不喜欢,

    “国欢哥哥,”她俏皮地冲他眨眨眼,

    “何事,”

    “郭罗玛法允杜度哥哥随二舅出征,你会不会很失落,”

    “为什么这么问,”国欢施施然地撩起袍角,翘腿坐在了炕沿上,姿势明明不雅,可这动作他做起來,却反有种风流倜傥的味道,

    “你不是说男人么,杜度哥哥去了战场,可不就是男人了,而你么,”她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故意露出一副调侃的笑意,

    “哦,”沒想到国欢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地说,“要这么说起來,最该失意的人可不是我,应该是二叔家的岳托才对,”

    提到岳托,本还笑意吟吟的阿木沙礼不觉敛了笑容:“好好的奚落他做什么,他可比你还小一岁呢,”

    “小一岁不假,可他比我们都大人样啊,我听说他本是求了大姑父家的多积礼,想随扈去乌拉的,不过他小子运气不大好,家里原有个刻薄继母时刻在背后捅刀子,这会儿新娶的福晋……据说是个河东狮、母大虫……”

    阿木沙礼眼睛瞪得溜圆:“母大虫,谁这般促狭在背后诋毁岳托的名声,”

    “你倒也不笨,猜得出是有人刻意传这话抹黑岳托,只是这话不是别人传出來的,是二婶串门子的时候在亲戚跟前散播开的,把岳托的新福晋贬得一文不值,连带岳托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起來,不过他去不成乌拉,和这个也沒多大关系,说到底,他即便是成了亲,也才十三岁,大哥这回能去,已是破例,”

    杜度能破例随军去乌拉,是努尔哈赤为了安抚褚英留守的怨气做出的让步,杜度年纪轻,他去随军,其实根本立不了什么功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且努尔哈赤爱护孙子,也绝对不可能把杜度往危险的前锋上塞,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杜度这回能随去乌拉,就已经足够令他在第三代的小辈中长脸了,噶禄代因此高兴得好多天都沒合拢嘴,

    阿木沙礼仔细看了看国欢,发现他神情一直是淡淡的,既沒有特别失落,也沒有特别伤心,似乎不管是欣月的失踪,还是杜度的出类拔萃,都不足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这个表哥,好像年纪渐长,就越会收敛情绪了,以前凭她对他的熟悉,还能从他的表情上揣摩出一二分來,倒如今,他已是完完全全地喜怒不形于色了,

    让她无奈之余,也因此生出一抹望而生畏的感觉來,

    如杜度那般,哪怕他狂风暴雨,她总也是丝毫不惧的,因为熟悉,因为知道他对她就那三板斧,终是拿她沒辙的,可是对待国欢,她是越來越沒底了,

    惹毛国欢的底线在哪里,她捉摸不透,反而生了不敢轻易撩拨虎须的疏远感,

    “阿木沙礼,”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嗯,”回过神來才发觉他竟已站到了她的面前,

    “又在想什么,”弹指在她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果然姑娘家长大了,心思就大了,”

    “才沒有,”

    “你不喜欢东珠,”

    “沒有啊,”

    “不喜欢也沒关系啊,东珠是个好东西,你要不喜欢,可以转手卖出去,我认识个行脚商人,可以帮你问到个好价钱,比去马市还划算,”

    “啊,”国欢的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得她都不知道如何拒绝他的好意,“只是……”

    “嗯,就这么说定了,你也是大姑娘了,也是该挣些体己银子,时不时地买些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你且放心,这些东西你大可以放在我这里,我替你收着,保证不会让姑姑发现,对了,除了胭脂水粉你还喜欢什么,”

    她被弄晕乎了,顺着嘴答:“听、听说天朝的马面裙甚是好看,”

    “哦,那价钱可不菲,”国欢沉吟片刻,“要弄來马面裙倒也不难,我有路子,回头量了你的身量,托人按你的尺寸做一条,只是单独一条马面裙穿起來可不好看,到底还是要袄裙、鞋袜搞上一整套才好……”

    “我、我……”她可沒想过那么远,一条马面裙就足以让她心跳加剧了,哪敢奢望其他的,“我可沒那么多钱,”算上这么多年來积攒的月例银子,也不够买缝制一条马面裙所需的绸缎,想來要凑够一整套的袄裙,即便是卖了那串东珠手串,也还是远远不够的吧,

    可是……可是,一套袄裙,想到那日和术禄等人闲聊时说起的天朝服饰,想起额涅随口说的一句,当年阿巴亥福晋便是因为穿了一身素白月华的襦裙,风姿绝代,在众女脱颖而出,令郭罗玛法一见钟情,从而捧上了大福晋的位置,专宠至今……

    她不敢肖想去穿那高腰襦裙,只是袄衣马面裙,还是可以穿上一穿的不是么,若是能得一套袄裙,穿出去……

    国欢注意到她呼吸急促起來,一张小脸渐渐涨红,知道她动了心,不由会心一笑,

    “我看了你今天的女红,手艺不算太好,也不是太差,想來是新手的缘故,你照着今日那只荷包的样子再做一个來,记得用些心思,我拿去给行脚商人瞧瞧,看能卖多少钱,若是好,这也算是一个进项,我再给你淘些时新的花样子來,你照着绣……你觉得这样可好,”

    “好,好,”国欢考虑的如此周到细致,哪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她连连点头,满心压抑不住的欢喜,笑靥如花,“国欢哥哥你可不能耍赖,说话得算话,”

    “那是自然,我何时说话不算话的,”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就是要委屈你这双手了,以后少不得要吃些苦,你可是最不喜欢做这些针线活计的,”

    当初欣月教她时,她可是找了诸多借口推诿的,

    思及欣月,国欢眼神黯了下,低头看着那双嫩白无暇的手,手腕间方才杜度箍出的红印子特别刺目,

    他伸手细细摩挲红印,

    阿木沙礼喜出望外,哪里还曾留意国欢的小动作,只一心惦记着要如何做活,如何攒钱,如何换來一身令人惊艳垂涎的袄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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