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今年府试第一的徐生员回来了,快,快,拿爆竹出来。赵小姐,你愣着做什么,爆竹,爆竹有没有?”

    邓健得意洋洋地领着徐谦回来,徐谦如今高中府试第一,成了府学生员,再加上在知府衙门露了大脸,神气活现了许多。

    赵梦婷出来开了门,愕然地看到摇着扇子的徐谦和不可一世的邓健,只见徐谦板着脸教训邓健道:“嚷嚷个什么,我是体面人家,出门在外讲究的是翩翩风度,读书人温润如玉,犹如一壶陈年老酒,醇香却不能张扬。你这个样子真像个暴发户,我呸……死暴发户。”

    邓健想要斗嘴,可是随即一想:“忍住,忍住,这个酸秀才,道试还未考,就已经这个样子,将来做了官老爷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赵梦婷那平日淡然的表情一扫而空,满是惊喜地道:“公子回来了。”

    若是以往,徐谦定然会嚷嚷一句我回来了,可是今日,他笑如沐浴春风,轻摇纸扇,长身伫立,宛如画像中的偏偏如玉美公子,嘴角微微勾起那么一丁点笑,不愿意慷慨太多,又似乎不愿意让人觉得太过吝啬,这种小气中含着几分强作慷慨的笑容宛如在商场、官场磨砺了数十年的老油条。

    与徐谦相处也不是一天半天,赵梦婷又怎么看不出徐谦故意装出的这番模样,只是看到带着微笑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徐谦,赵梦婷还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是啊,回来了,许久不见,甚是挂念,以至于本公子诗兴大发,竟想吟诗一首,以抒发再见梦婷小姐的喜悦之情。”

    听说要作诗,邓健打起精神,上山打老虎已经出名了,据说有人在市面上求购上山打老虎的诗词,一首诗就是几两银子,这也是跟在徐谦后头的好处。

    赵梦婷俏脸嫣红,眼眸却如星辰一般亮了,这家伙虽然做作,可是哪个女子不愿意别人给自己作诗?因此心里满怀的期待。

    徐谦脑袋转了半圈,摇头晃脑,手中纸扇一收,一首诗词正要脱口而出,偏偏一时记不得那诗的开头,就像是哑火的枪弹,憋得那吟吟而笑的脸有些挂不太住。

    “罢了,等下再说。”徐谦只得灰溜溜地钻进门去。

    抄袭别人诗词可是苦力活,并不是信手拈来,徐谦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张扬了,肚子里的存货就这么多,有事没事就作诗,用不了几天就要江郎才尽,还是省着点好。

    跟着徐谦进了宅子,赵梦婷道:“徐公子,我的诗……”

    徐谦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我还要再推敲一二,尽善尽美才好。”

    赵梦婷虽是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听说公子被人状告舞弊,连杭州知府也要收拾公子,只是不知现在……”

    徐谦看着赵梦婷关切的样子,有些意外,原来她也会如此关心自己。

    徐谦感觉这次回来,赵梦婷与自己的关系似乎变得比以前亲近了,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笑了笑道:“你放心,事情已经结束,那杭州知府完了,还有那张家,你等着瞧吧,不出几日就是他们倒霉的时候。哼,之前那个张书升还欺负你来着,很快就有他家好看的!”

    赵梦婷没想到徐谦还记得这事,但知道徐谦在杭州惹的麻烦已经解决,不禁满是欢喜地道:“那便好,想必徐公子已经饿了,我去做饭。”

    说罢,赵梦婷兴匆匆地去了。

    徐谦和邓健到了厅里坐下,邓健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徐兄弟,王公公这一次很感激你,他让我来传句话,说是这一次全靠你的功劳,实话告诉你,这一次你前途有望,黄公公到了南京,不日就要抵达杭州,王公公说了,到时只怕黄公公要见你,让你有所准备。”

    徐谦不禁道:“黄公公是谁?”

    邓健道:“黄公公是大贵人,王公公厉害吧?可是王公公见了黄公公,那就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这黄公公捏捏手指头,王公公就成了粉末。当然,我只是打

    个比方,总而言之,这位黄公公来头甚大,到时若是要见你,你可要小心应对。”

    徐谦撇撇嘴,道:“他再尊贵,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生员,难道还要靠他一个死太监?”他说到这里,越来越大义凛然:“我辈读书人,心怀家国,满腹文章,岂可与阉人为伍?”

    邓健忍不住道:“我怎么感觉你在骂王公公和我。”

    徐谦摇了下扇子,算是承认。

    赵梦婷张罗了饭菜,三人围着桌子吃了,徐谦突然道:“明日大家都收拾一下,陪我回一趟老家,爹现在还没有一点音讯,院试又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趁着这个功夫得尽快回去一趟,把爹爹救回来。”

    赵梦婷不禁道:“我也去?”

    徐谦点头:“你自然要去,带着你去,才能告诉别人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你看,人读了书,这美女就来了。”

    赵梦婷俏脸嫣红,低头不再说什么。

    邓健道:“那带我去做什么?”

    徐谦沉默了一下,吁了口气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邓健道:“听假话吧,我怕了听你的真话,每次你说真话都让我夜里睡不香。”

    徐谦微微一笑,道:“本公子现在已成了府学生员,身边总得有个跟班护卫。”

    邓健含糊应了,道:“去就去,反正王公公交代,以后若是你这边有事,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他神魂不属地吃着饭,心里总有些空荡荡的,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徐兄弟,我想听听你的真话,你带我去到底有什么居心,不问这句话,我总觉得不安生。”

    徐谦此时已经用过了饭,作势要站起来到院子里走几步,笑着回答道:“其实我怕挨打,那些族人没一个省油的灯,现在我和我爹端了他们的饭碗,他们不要拼命?带着你去,两个人一起挨打总比我一个人被人揍要舒服一些,到时你可千万要讲义气,你若是敢跑,以后别怪我不讲情面。”

    邓健一拍桌案,意气风发地道:“邓大爷有砂锅大的拳头,还从来没有人敢招惹上门,我倒要看看,谁吃了豹子胆敢动徐兄弟一根毫毛。是了,徐家的族人有多少,莫非有七八户人家?”

    徐谦沉痛地道:“七八户?徐家可是大族,总计四十七户,成年男子有七十多人。”

    邓健顿时英雄气短,咋舌道:“你们姓徐的是猪吗?怎么繁衍了这么多人。”

    徐谦大怒,手中的纸扇狠狠地敲在饭桌上:“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既然打算回乡,赵梦婷连夜收拾了包袱,邓健则是出去与人讨价还价,雇了一辆车,约定了第二日出发。

    到了次日清晨,徐谦一大早起来前去拜会苏县令。

    苏县令受了一次惊吓,不过眼下化险为夷,总算放下了心,听说徐谦登门,竟是不敢先把徐谦叫进来说话,而是叫来黄师爷,问道:“这一场官司已是惊动了整个杭州,眼下人人都知道本县与他关系匪浅,这时候见他,是否不妥当?”

    黄师爷沉吟片刻,道:“大人非要见见他不可,外头的非议不必去论,这一次状告徐谦的有不少钱塘的士绅人家,状告徐谦舞弊,最后还不是说苏县令徇私?这是大罪,若是让他们得逞,县尊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些人胆大包天,既是大人治下之民,竟敢以民告本县父母,布政使大人虽有惩戒,可是大人岂可不闻不问所以学生以为,大人是该让某些人家知晓些厉害了。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还怕别人非议做什么?徐谦眼下是谢学士门生,若是不见他,未免说不过去。”

    苏县令沉吟片刻,颌首点头道:“你去请他来吧。”

    黄师爷点点头,便出去见了徐谦,徐谦向他作揖行礼,黄师爷也不客气,只是虚扶了他,道:“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客套话,苏县令听闻你中了生员很是高兴,他已经等候多时,你快快进去回话。”

    徐谦朝黄师爷点点头,道:“师爷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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