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族神庙里,大殿金瓦玉璧,彩塑雕像,气氛肃穆。

    密室里,来自十二个选区的代表们,围坐一桌,激烈地讨论着。年轻人们面红耳赤争论着。对面的富态中年人,则缓缓摇头。

    二十来岁的连胡,刚刚做了父亲。他历数社会不公,愤声道,“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们元人就永远只能挣辛苦钱,吃糠咽菜,衣衫褴褛。”

    对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冷笑道,“胡说八道。汉人不也在工作,这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想要回报,就要付出。”

    他一字一顿道:“得拼尽全力,才能……”

    通行商行的普耶打断他,“元老板,这魏国的财富都让少数有钱人占了,我们再努力,也不过是给人当牛做马。我们创造的财富,到头来绝大部分不都进了,像你们这样的人的口袋里。”

    他盯着元老板。“女性想工作,难上加难,被骚扰,被刁难,克扣工资,这不都是你们干的吗?”

    “一派胡言。”元老板不温不火喝着茶。

    “说点现实的吧。你们以为大魏会看着我们独立吗!”他脸色一沉。“一旦宣布独立,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又不是今天才开始商量的。”秃顶老者平静道。

    “我们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元老板脸色大变,跳起来道。“族长,莫非你……”

    秃顶老者依旧波澜不惊。“坐下。会议继续。”

    元老板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坐下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

    救助流浪汉的女性青年领袖,拍案而起,她喊道:“你们难道看不到吗!别说卖力工作了。现在大部分元族青年,连工作都找不到!哪有那么多工作!有爹妈的在家啃老,没爹妈的怎么办?饿死吗!”

    对面的中年人推推自己的金丝眼镜,“青花,为什么当初让你们用工读书,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将来找到份好工作。当初你们不听老师的,现在……”

    一边白须老者缓缓点头。

    “图校长,瑶祭祀,今日的情形,不同于过往。”

    官府工作的琪海苦笑,“居延十二区,学校有好有坏。那不好的中学,升学率最低的只有百分之八。学生固然有责任对自己负责,可是学校的教育水平,家庭环境影响更大。上不了大学,十七八岁就进入社会,一无所长,你说他们能做什么?只能混迹街头。”

    他沉声道,“如今的教育资源,垄断在少数学校里。这些学校大部分是私人或商业集团资助的。说到底,通往上层社会的道路越来越窄。”

    “如今这个年代,知识还能改变命运吗?”他反问道。

    ……

    白须瑶祭祀叹了口气。

    “现在老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儿女大多不在身边,怎么照顾他们已经成了很重要的问题。”

    元族族长连连点头。

    “元族归华夏百年,这些年,汉元文化不断融合,但是族内分歧很大。有些年轻人说要完全汉化,放弃我们那套茹毛饮血的习俗。也有人主张脱离大魏的统治,摆脱华夏社会的不良影响,独立出来,恢复我们老祖宗的传统。”

    “在座诸位,身为元人代表。更应考虑我们的将来,元族后代的将来。”

    “既然讨论已经完毕,那么我们开始投票,决定是否脱离大魏。”

    城主府大厅里,朝彦坐如针毡,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浸出的汗水打湿。

    朝彦一方面嫉恨这些代表不把他放在眼里,密谋独立。一方面又恐惧受到元族密谋独立一事的牵连,官位不保也就算了,只怕会身首异处,全家处死。

    太迟了,朝彦咬牙道。要是再早点知道,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阻止元族代表会议。

    他忌惮地看向齐穆。朝彦齐穆身为居延城政治,军事的一把手,但是齐穆来自魏国北疆战区的直接任命,和他平时交往甚少。所以想要秘密动用守城军队,扑灭独立的火焰,不太可能。他能动用的,就只有刑事司的捕快,以及自己的侍卫。

    百人以上规模的行动,逃不过军队的情报系统。他可不想给齐穆送上个升官的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

    宴会结束,朝彦堆满笑容,将颜傅等人送出大门。就在颜傅登车之时,管家朝鲁匆匆从外赶回,朝彦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颜傅掀起车帘,关切地看着朝彦。“城主大人似乎有些累啊,早些回去休息吧。”

    朝彦连声应和。

    送走了颜傅,朝彦连忙进了大门,他手抖着关紧大门。

    “怎么样?”他颤声道。

    朝鲁心有余悸,“六对六票,老爷。”

    朝彦恍如隔世,脚下轻飘飘的。

    “还好。还好。”

    “老爷,出大事儿了。”朝鲁禀报,“据说云贵州的艾族昨天宣布独立了。”

    朝彦闻之一惊。

    “南疆象甲军已星夜前往控制局势。”

    “然而二十万南楚军队开始进攻南疆,响应艾族。”

    “陛下震怒,宣布无差别镇压。”

    夜深了。城北驿站。

    钦差颜傅和守备将军齐穆对坐。

    齐穆手持一卷卷轴,平举道,“大人,这是我近来的工作汇报,请你检阅……”

    颜傅轻轻摆手,“这不归我管。我来,只是为了元族庆典,以及出使敕勒。”

    齐穆连忙递过两个精美的礼盒,“大人,这是卑职的一点心意……”

    “齐将军不必再说了。夜深了,请回吧。”

    齐穆满脸涨红离去。

    马车上,齐穆的年轻幕僚摊开卷轴:里面铺满了大数额的银票。

    打开礼盒,都是当地的名贵特产。

    柳冲将扇柄往腿上一敲,叹道。

    “颜家果然家大业大,眼光太高,高攀不起。”

    齐穆萧索道,“我征战三十余年,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早年得罪了邓家的几个毛头小子,又怎么会止步在五品的守备将军十余年。”

    幕僚柳充眼神闪烁,“将军,您又何必吊死在颜家这棵树上。京城那位……”

    齐穆不语。

    柳冲担忧道:“邓家这次名为给皇后祝寿,逼着各地官员搜刮民脂进献,实则要求各地大员表态站队。将军已经得罪了邓家人,又不愿搜刮进献,今后在军中恐怕依旧会被冷落排挤,难以得到提升。”

    他两眼放出精光,“十常侍现在如日中天,炙手可热,但是缺乏朝廷大员们支持。将军何不率先表态?”

    齐穆摇头,“十常侍这几年是得到了皇帝宠信。可是为非作歹,民愤滔天,上书进谏的大臣一茬接一茬,我怕成为众矢之的,万劫不复。”

    “民愤?老百姓知道什么?还不是被舆论玩弄于鼓掌之间。”柳冲冷笑。

    “今天能被大臣们操纵,明天也可以为十常侍歌功颂德。”

    “再说您以为陛下真的在意民愤这些东西?”

    柳冲深吸一口气,“在魏国的大地上,陛下才是最有权势的人。”

    “而我知道的,是陛下现在宠信十常侍。那么十常侍就能让您实现一切愿望。”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齐穆目光一亮。

    柳冲猛地敲了一下扇柄,他大声道,“将军。您看这居延城,沙漠腹地,冬寒夏旱。您在这疾苦之地,驻扎了十余年!难道是要老死在这里吗?您封侯拜相的抱负呢?哪怕是让生活再变好一些,也值得去奋斗!就算失败了,您又有何损失,还会比如今更惨吗?”

    “富贵险中求,将军!”柳冲双手颤抖道。

    齐穆满含深意看了柳冲一眼。“先生是从秦风而来?”

    “据我所知,秦风书院的学子,不是拜入邓家帐下,就是各大世家门下。先生为何独劝我效忠十常侍?”

    “水无常势,邓家在军中不会一直独大,各大世家也不会永葆富贵。只有觉察形势,随势而动,才能事半功倍。”柳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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