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汉皇宫内的惊慌失措完全相反,宫城之外,北平军五千步、骑、炮兵的混合队列排着整齐的方阵,兵将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只等着几位指挥官一声令下便冲杀进去,将刘钧生擒活捉、将这个偏安一隅的北汉王国彻底灭掉。而在这些方阵的前面,十八门130mm攻城炮一字排开,乌沉沉的炮口直指二百步外的宫城城墙,随时准备将其炸得粉碎。

    其实,以130mm攻城炮的射程,原本是用不着架得离宫城这么近的——这个距离实际上已经小于“飞龙军”《炮兵操典》中规定的最小安全射击距离,在这么近的距离开炮射击,容易出现炮手被炮弹爆炸后产生的各种碎片误伤的情况。曾志林、王峰、穆特尔等人之所以要这么安排,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宫城内的人看清自己眼前的形势,瓦解宫城内守军和那个皇帝刘钧的斗志。如果事态发展不顺利,真的需要攻城炮发挥战斗作用时,还是会将其重新布放在安全距离之外再开火。

    只是,曾志林、王峰、穆特尔等人明白这个道理,宫城里的人却不知道。十八门大炮那乌沉沉的炮管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所造成的威慑效果非常理想,火炮阵地才布置完成,十八门攻城炮才安放到位,宫城城墙上原本人头攒动的现象马上就发生了改变。那些出于不同目的将脑袋探出城墙之外的守军或者宦官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宫城内外也随着守军和宦官的撤离而变得鸦雀无声,能听到的只有军旗被风吹动的猎猎之音,以及北平军劝降小队对宫城内的高声呼喊:“里面的人听着,速去报与那伪帝刘钧听真。我大周北平军奉官家旨意南下剿灭伪汉朝廷,如今大军已然收复太原城,并将伪皇宫团团包围,限他刘钧及宫内的所有人等在一个时辰之内开城投降。一个时辰之后,我军将炮轰伪皇宫,宫城之内鸡犬不留。”

    这边劝降小队不断的向着宫城之内喊话,那边上百名弓弩手将一支支绑有劝降书的无头箭射入宫墙之内。那些被迫或者自愿守在宫墙之下探听墙外动静的守军或者宦官听到喊话、拣到劝降信后在心悸不已之余,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就有人拿着这些劝降信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刘钧正与几名宫城守将议事的一处偏殿之中,将劝降信呈上,并小心翼翼的复述了一遍北平军劝降小队喊话的内容。

    看着手中的劝降信、听着宦官向自己复述宫外北平军喊话的内容,刘钧心中是既悔且恨还怨。

    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后周军大兵压境时乱了方寸,居然轻信了北平军要与大汉朝廷同舟共济、永结盟好、抵抗周军的谎言,不但将大汉全境向北平军无条件开放,任由其往来纵横,而且还想要与对方约为兄弟、结为姻亲。结果,前面刚刚赶走了周军这只老虎,后面却杀来了北平军这匹远比老虎强悍得多、凶狠得多,也狡猾得多的恶狼。

    他恨,恨北平军那些道貌岸然、口蜜腹剑、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恨他们不但毁掉了大汉王朝的基业,而且还令他刘钧颜面尽失,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在刘钧看来,虽然都是国破家亡的结局,但亡在一直以来都与大汉朝廷势不两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周国手中,不过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国力有限,无力与强大的周国相抗衡而已,自己是虽败犹荣、虽死无憾。可亡在前几日还表现得与自己志同道合、亲密无间,要与自己称兄道弟、结为姻亲的北平军手中,那就只能说明自己乃是一个缺乏远见、有眼无珠、轻信他人的昏君、蠢材。

    他怨,怨自己的养子刘继业(杨业)没有识人之明,交上这样一群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善使阴谋诡计的朋友,还和其中一个成了结义兄弟;怨自己最信任的臣子郭无为庸碌无能,其在战前亲往蔚州去和北平军谈判,在战事进行过程中又一直是那个杨新的座上宾,几乎天天都在与杨新等人打交道,却始终没有发觉对方有什么异常情形。此番北平军大军南下,他身在蔚州却没有任何察觉,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给朝廷送回来有关北平军已经南下的只言片语。

    只是,不管是悔也好、恨也好、怨也罢,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上,因为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现在迫切需要他刘钧解决的问题,或者说需要他刘钧做出的决定只有一个——降还是战。其实,事到如今,北平军已然兵临皇宫之外,面对杀气腾腾的北平军、面对那乌黑的炮口,刘钧早就没了选择的余地。尽管有宫城守将毛遂自荐要出宫去和北平军谈判,劝说对方撤军,但深知如今大势已去,北平军既已兵临城下,自然是对太原城乃至整个大汉的疆域早已觊觎良久,绝不可能只凭这边的三言两语便说服对方停止已现优势的攻城战,将已经得到手的那些个州县还回来的刘钧并没有同意手下将领的这个提议。在沉吟半晌、苦苦的思索和权衡了好一番后,刘钧最终还是无奈的决定放弃所有抵抗,打开宫门,向宫外的北平军献城投降。

    酉时初,北汉皇宫四门大开,北汉皇帝刘钧身着素衣、背缚绑绳走出皇宫,并于正门前大道左侧跪倒在地。在他的身后,则依次跪着数名同样全身素服,手里捧着降书顺表、传国玺绶的宫中羽林禁军将领——北汉朝廷的文官武将在北平军突袭城门时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此时刘钧能够拉出来充门面的也就只剩下这几名羽林禁军的将领了。而在大道的右侧,宫中羽林禁军两千余兵士尽皆摘盔卸甲、弃刀扔枪,像他们的皇帝和将军一样拜伏于地,等待着作为胜利者一方的北平军接受他们的投降。

    虽说此前也打过不少胜仗,也曾接受过敌军的投降,但接受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帝的投降这还是第一次。尽管这一仗的歼敌数量——毙、伤、俘敌加一起也只有两万来人——与上一年幽云之战时不能相提并论;这一仗所占的地盘——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府八州之地——只相当于上一年幽云之战后北平军所辖州县的一半。但这一回打的毕竟是一场灭国之战,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一个有效运行了数年的政权,在众兄弟及将士们的努力与协作之下,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便令其灰飞烟灭,这样的功劳与荣耀绝非上一年的幽云之战可比。

    因此,远远望着皇宫之前跪伏于地的北汉君臣、兵士,曾志林、王峰、穆特尔等人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在自己的麾下将士们面前,他们不好过于表露自己的感情,只能将欣喜埋在心中,表面上依然努力保持着为将者的威仪与严肃。直到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兄弟三人这才彼此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配合默契的齐抖缰绳,催动着跨下坐骑,以沉稳的步伐、步调一致的向北汉君臣缓缓行去,接受对方的投降。

    北汉天会四年(后周显德七年)阴历八月十五酉时正,北汉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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