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刀刃即将砍进云飞的腰腹,猛地刀势顿滞,东瀛忍者手腕血溅如泉,颤动的刀身和鼓荡的斗篷熄火般渐趋停歇,就像点燃的爆竹,“嘘——”,哑掉了。

    云飞那划破东瀛忍者手腕的一剑,终于在生死攸关之际,救了云飞一命。东瀛忍者运尽全力,导致手腕剑伤崩裂,那一刀没能顺利使出,否则云飞已被拦腰斩成两截。

    东瀛忍者懊恼不已,刀锋挨着云飞划过,连人归隐于雾,只伤了云飞一点皮肉。

    稍作护理,东瀛忍者不死心,一个箭步冲向云飞,忽地收脚腾身,跃于半空,那刀高高举起,狠狠劈下,决心要把云飞一劈两半。刀风来势凌厉,加上东瀛忍者从上往下的俯冲之势,几不可当。

    而刀下的云飞还不知不觉,全然未知死之将至。只见他怔怔地瞧了瞧自己的右手,手上是一把长剑,那长剑在他手中抖动不已,仿佛要脱手飞出。云飞莫名其妙,手上一松,长剑突然冲天而起,直刺东瀛忍者。

    却听一声惨叫,白雾消散,那东瀛忍者长剑贯胸,摔落在地一命呜呼。

    黎丽倒在云飞腿边,没有活过来的迹象,两人流出的血百川归海般交汇漫延,地下红成一团。云飞抱起黎丽,还未站直,身上的伤口纷纷苏醒,争先恐后地疼起来,直如千刀万剐。他弓着腰,嘴巴空洞地张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就这样硬生生栽倒下去,溅起一地血水。

    这一次,云飞和黎丽身上的伤口都是实实在在的,并非幻象。

    遍体鳞伤的躯体似乎不属于云飞了,他只剩一缕意识。假如说云飞的身体是一个漆黑的房间,此刻,他的意识就是房间里一盏微弱的灯火,明明灭灭。千万不能睡着,一睡着就永远不能醒过来了,云飞提醒自己。他知道,睡着之后,是比黑更黑的黑暗。

    那种黑暗,叫死亡。

    云飞甚至设想出一个古怪的场景:死神站在云飞面前,说要勾走他的性命,云飞连连摆手,今天不行,我还有事要忙,改天吧,改天再死。

    过了许久,云飞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遥远缥缈,听不真切,嗡嗡嗡的。后来,嗡嗡的话声便消失了。

    光阴流逝,已过三天三夜,那缕意识眼看支撑不住,就要熄灭,忽然一股暖流涌进云飞的四肢百骸,他的意识之火腾地大亮,顿时就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云飞缓缓睁开眼睛,不知今夕何夕,吾身何身,眼前的景物从模糊逐渐转为明朗。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前围着一群人,有贾玉、秦卿、四美,还有一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

    “呀,他醒了。”史秋云惊喜叫道。

    众人舒眉展颜,放下心来,贾玉俯身问:“云飞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云飞懵懵懂懂,从床上坐起:“这是哪里?”

    “大观园。幸好魅影及时发现你,将你带了回来。”贾玉回道。

    云飞环顾四周,确是大观园,猛然想起一事:“小黎呢,她怎样?”

    此话一出,现场便沉默了,个个神色黯然。贾玉叹道:“魅影发现你和黎姑娘时,黎姑娘已经死了。”

    什么?

    黎丽死了!

    云飞如遭晴天霹雳,一下就清醒了,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贾玉扼腕叹惜,和众人一道领着云飞去见黎丽。

    黎丽安静地躺在棺材里,换了一身崭新鲜丽的衣衫,只是脸色惨白,如同白纸,那一颦一笑仿佛还有迹可循,可是她再也不能活蹦乱跳了。

    云飞多想她突然一下坐起来,眉开眼笑地捉弄云飞,哈,吓到你了吧,我是骗你的。云飞拉住她的手,反复呼唤她的名字,但黎丽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认识云飞似的。

    云飞原以为他会和黎丽在一起很久很久,路还那么长,两人要走一辈子才能走得完。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黎丽会先他而死去。活着的人,常常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遇到,其实不然,死亡离我们很近,也许只需要一个转弯,我们就会不小心撞到死亡的身上。

    云飞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小黎就这样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的手里,如此突然,如此绝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这个意外的噩耗令云飞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天摇地动,加上重伤甫愈,他大叫一声“小黎——”,晕倒过去。

    被救醒后,云飞坚持要陪在黎丽身边,众人无法,只得将黎丽的棺材移到云飞房间里。云飞想起两人往日种种,泪如雨下,旁人苦劝不住,他们又怎会懂得云飞对黎丽的感情。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云飞失魂落魄、如痴似傻地陪伴了黎丽七日,粒米未进,茶饭无心。最后,众人眼看不是办法,只得强行分开二人,为黎丽掘坟下葬。

    云飞趴在黎丽香丘上,慢慢流干了他所剩无几的眼泪,泪水流干之后,他忽然感到一种异常奇特的平静。

    是那种一无所有的平静。

    夜里,天又下起了雨,雨细如愁。云飞无言地呆在床头,屋内一片死寂,只剩风雨敲窗之声,似是故人来。

    好几次,云飞都以为是黎丽回来了,打开门窗,只有满面风雨,催断人肠。心底里,莫名想起小时候娘亲教的一首小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风愈骤,雨愈密,噼噼啪啪的雨声絮叨了整整一夜,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一层秋雨一层凉,一夜风雨之后,冬天来了。大观园不应时令的花红柳绿,也顶不住昨夜的凄风苦雨,满地落叶残红,整个大观园一夜之间,似乎瘦了不少。

    这一夜,没有故人来敲窗。

    已是辰时,天仍未亮,云飞一宿未眠,那天床前见到的陌生白胡子老头推门走了进来,叫他的名字:“独孤云飞。”

    云飞耳边嗡嗡的还响着雨声,没听见。白胡子老头坐到床沿上,拍了拍云飞的后背,云飞才注意到他,转过头愣愣地问:“你是谁?”

    白胡子老头道:“我就是风雪先生,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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