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将云飞放到床上,老伯拿手指在云飞鼻端探了探,尚有一丝鼻息:“还好,少侠还活着。”小兰闻言,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若不能马上救治,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老伯语气凝重地补了一句。小兰刚刚松开的秀眉立又锁紧,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的云飞:“那可咋办?我们又不会医术!”

    老伯重重叹气,脚步沉重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爹,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大哥为我们报了仇,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吧?”小兰急道。

    老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摸出烟袋来点着了,不发一言,只管闷头吧嗒吧嗒猛吸。老妇人寡言少语,和小兰眼巴巴地瞅着老伯,满是关切之情。

    不一时,旱烟味儿就充满了这个寒酸简陋的小房间。平日里,小兰是反对她爹抽烟的,觉得烟味儿很难闻,而此刻却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她知道她爹在想办法。依她的经验,她爹抽烟抽得最凶的时候,往往是家里遇到难题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不等一担烟抽完,他爹便会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老妇人和小兰耐心地等着。

    可是今天不太寻常,老伯一担烟已经抽完,还是不置一词,叹息一声,又续上一担烟。小兰眼里流出失望的神色,颓然地坐到边上。忽然想起一事,出门将云飞的剑拿了回来,她心里想的是:假如云飞真的死了,她要把云飞和他的剑葬在一起,不然,他太孤单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那么冷,但那不是真正的他。小兰自信是见过真实的云飞的,那就是举目相对时,云飞眼底那一抹难以觉察的温柔,那才是他。

    小兰不知道云飞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他很孤独。

    没有人可以安慰他的孤独。

    除了他的剑。

    只有冰冷的剑,才能理解看似冰冷的云飞。

    小兰用衣袖细心地擦干剑上的水渍和血污,喃喃地对剑嘱咐着什么,然后才郑重其事地放到云飞身旁。

    “有了!”老伯一拍大腿,大叫出声,吓了小兰一大跳。只见老伯两眼放光,扔下烟担,跳起身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饰品,弯月形,以玄铁打造而成。

    “这是……?”小兰疑惑地问。

    老伯目光黯淡了几分,解释道:“你哥哥死后,有个人拿着这件东西来找过我,说以后我们家如果碰到难以解决的事,可以拿着它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无论我要求什么事,见到此物的人都会为我办到。”

    小兰好奇地接过这件弯月饰品,左右翻看,饰品青苍古拙,入目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之气,背后刻着三个草书小字,遒劲有力。小兰努力辨认,口中不自觉地念道:“流……沙……帮……”

    老伯赶紧说:“对,找我的那个人当时好像说,你哥哥其实是什么‘流沙帮’的人,那个人和你哥哥很要好,还说要替你哥哥报仇来着。临走时交给我这个弯月形的东西,叫我好好保管,等将来救急时拿出来用。”

    “流沙帮?真有这么厉害?”小兰双眼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那个人说的非常肯定,照说不会有假吧。”老伯像在给自己打气似的说,“再说,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就是说,”小兰一双妙目落在云飞身上,“那就是说,他不会死了!”

    “嗯嗯!”老伯连连点头。

    “那个地方在哪里?咱们赶紧出发吧。”小兰催促。

    “就在离此三十里外的一座深山里。”老伯道。

    想到用不了多久,幽冥鬼教就会发现钟无命的死,迟早会查到自家头上来,到时候免不了家破人亡。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带着云飞,全家一起去找那个胡怪,一面救治云飞,同时也寻个安身之处。老伯把意思对老妇人和小兰说了,一家人草草收拾一番,拉出板车,载上云飞,拿被子捂严实了,又套上骡子,四口人便匆匆驶离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镇。

    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行迹,老伯一路扬鞭驱喝,风急火忙地赶往那座救命的深山。老妇人最后回头望了望小镇,心里竟涌起一丝奇怪的不舍来。自己的儿子还埋在这个小镇之后呢,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祭拜。思念儿子,老妇人不禁流下几滴浊泪。

    小兰察觉到母亲的神情,明白母亲的心思,便偎在母亲怀里,也陪着落了一会儿泪。

    小镇愈来愈远,终于不见。

    老伯边驾车边试探云飞的鼻息,越发细弱了,就像风中残烛,一不小心就会熄灭。远离小镇后,老伯更加无所顾忌地加鞭催骂,赶车更快,骡子一路发足狂奔,路途颠簸,几次差点翻车。

    好半天,总算赶到地方,下车时,小兰身子还有些发麻。撂下骡车,老伯背起云飞,小兰在后面护着,老妇人挎着行李,一行人又心急火燎地直奔上山。

    天已擦黑,山上黑得更快,抵达山顶时,几乎目不辨物,好在不远处亮着三两星火光,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那火光看着近,走过去却远,脚下坎坷不平,另有荆棘一类的植物拉扯牵绊,三人裤子都被挂破了,腿上伤痕累累,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小兰终究没吃过什么苦,疼得直嘶嘶,还绊了一跤,好不难受。

    花了好长时间,三人才气喘吁吁地接近火光。火光是从一个山洞里发出来的,若不是亮着灯火,在白天还真不容易发现。

    猛听得山洞中一声断喝:“一只小船轻悠悠。”

    三人遽惊,老伯一愣,才想起这是暗号,那个人告诉过他的,想了想,开口接道:“月儿弯弯在当头。”

    山洞中又道:“人看明月当空挂。”

    “我看明月顺水流。”老伯又接了一句。

    “所来何事?”

    “老头子要求……”老伯正要如实回答,猛然记起这也是暗号,答错了立马性命不保,惊出一身冷汗,咽了咽口水,改口道:“天若有情。”

    四下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老伯以为自己答错了,脑袋“嗡”地一震,自己死便死了,若是连累云飞,就太不该了。反复回想几遍,确信是这几个字,才又试探着重复一遍:“天若有情。”

    过了片刻,山洞里才慢悠悠地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该你接暗号了。”老伯老老实实地回答。

    山洞里嘿嘿一笑:“我偏不说。你对上了,才能进来,对不上,就滚下山去吧。”

    小兰听人这样侮辱自己父亲,便要发作,老伯赶紧拦住,凭着漏出山洞的微光,指指背上的云飞。小兰会意,轻咬嘴唇,跺了跺脚。

    老伯向火光道:“沧桑证道。”

    山洞里阒静无声,没人答话。

    老伯忧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是来求人帮忙的,没得主人同意,总不好贸然闯入。

    “还不进来,难道还要我来迎接吗?”洞里人不悦道。

    老伯心头大喜,紧走几步,和老伴女儿先后进入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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