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里有四五桌食客,云飞找个位子坐下来,眼睁睁瞅着店小二跑前跑后,却不来招呼自己,遂开嗓叫道:“小二。”

    店小二根本没听见似的,只顾忙他的。

    云飞抬高嗓门,又叫一遍:“小二!”

    还是没人理。

    店小二端着一笼包子走向那边一桌,云飞起身走上几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店小二一愣,往云飞的方向看了看,但目光茫然,他似乎觉得很奇怪,疑疑惑惑地挣脱了。那样子,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拉了一下。

    云飞心里冒出一股寒气。他们都看不见我!

    怎么回事?

    云飞干脆走到那一桌上,把桌上的早点端走一盘,拿在手里。再看那桌食客,他们竟安之若素,照常交谈用餐,好像根本不知道桌上少了一盘早点。

    云飞隐隐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小镇上的都不是人,全是鬼,他们早就死了,自己看见的只是他们的鬼魂在继续生前的生活。

    一旦心生此念,云飞一下冷到骨子里,夺门逃了出去。环顾周围,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在人间,还是地府,云飞看什么都觉得鬼气森森的,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古怪之极的地方。

    走着走着,云飞又冒出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也许小镇上的人没有死,他们都活着,都很正常。不正常的人可能恰恰是自己。

    我其实早已死了,所以他们看不见我!

    我才是鬼魂!

    我其实早就死在鬼教里了吗?云飞如遭电掣,一阵眩晕。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在那副贴着自己画像的棺材里就已死了?在孟婆的房间里就已死了?在傀鬼的幻境里就已死了?还是在黑鸦的围攻下就已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云飞连连甩头,一定是傀鬼的催眠之术还残留在自己脑海里。自从昨夜第一次遇见傀鬼,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那时自己便已中招。

    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来的鬼!

    索性试它一试。站在朝阳下,云飞胆气一豪,仗剑对着小镇凛然喝道:“我知道你们都能看见我,别装了!”

    这一声暴喝响彻街道,人们的动作和说话声果然停了一停,又恢复如常。

    这一变化怎么可能逃过云飞的眼睛,只见他嘴角一勾,扬起一抹冷笑。你们夜间装死躲在屋里,白天又装瞎对我视而不见,演的一出好戏啊。若不是受鬼教胁迫,便是鬼教同伙!

    云飞把心一横,又决定不走了,他要留下来,查明真相。况且钟无命未杀,回去也无法交差。要杀钟无命,就得先找到他,要找到他,要么在此等他回来,要么在此打听他的行踪,总之都要着落在这个小镇上。

    无论怎样,第一步,要先填饱肚子。云飞又走回那家客栈,直入灶屋,自取早点,也不付账,大大咧咧箕坐堂上,狼吞虎咽。

    吃完一抹嘴,扬长而出。

    又去药房抓了几把草药,敷在伤口,自个儿包扎了。来到街上,信步溜达,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拿,撞到人正眼也不瞧,只管我行我素。

    你们不是看不见我么,那就看不见我吧。

    话说,还真没人理睬云飞,对他的所作所为全然不闻不问。云飞暗暗好笑,甚至觉得有点好玩,乐得做一个隐形的人。

    在街上逛了一天,免费三餐,予取予拿,眼看天色将暮,小镇人烟渐稀,开始关门闭户。云飞眼珠一转,直接冲进一户人家里。

    那是三口之家,两位老夫妇和一位待嫁的闺女。老伯关门不及,被云飞闯了进来,脸色微变,装作若无其事闩上了门。

    屋子不大,一间堂屋,两间卧房,还有一间灶屋。云飞一眼认出他们家闺女的卧房,抬脚迈步,走了进去。和衣躺到床上,想了想,又展开被子盖上了。

    看你们还装不装得下去。

    闺女毕竟少不更事,见云飞一个大男人竟睡到她一个女孩家的床上,又羞又恼,可又不便发作,拿眼看他父亲。

    老伯干咳一嗓:“小兰啊,今晚就睡我们的床吧。我和你娘晚上还要和面,赶在明天早市前把馒头做好,就不睡了。”

    那个小兰气鼓鼓的,偷偷瞧了瞧自己闺房,微一跺脚,便转进父母的房间,关上了门。老两口杵在原地发了半晌呆,走进灶屋,也关上了门。然后就静悄悄的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飞有些无趣,仰面干瞧着房间里一点点黑下来。不一时,倦意袭来,云飞合上眼,朦胧入睡。

    半夜里,迷迷糊糊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悄声道:“少侠,睡着了吗?”??

    云飞立马清醒过来,坐起身子向外问道:“是老伯吗?"

    “是我。”

    “您进来吧。”

    门没关,老伯轻手轻脚走到床前。云飞晃亮火折,想点亮灯,老伯慌忙吹灭了:“不能点灯!”

    “为什么?”云飞问。

    老伯压低嗓门道:“这是幽冥鬼教定下的规矩,违者重罚。”

    “会受到什么惩罚?”云飞好奇地问。

    老伯打了个寒噤,好一会儿才开口:“鬼教罚人,花样百出。少侠昨晚看见外面的铁棺了吗?那就是他们的刑罚之一,将人封在铁棺里,活活闷死。放在街头,是为了警示小镇的百姓,也没人敢救。”

    云飞身子一颤:“您是说,那铁棺里装的是活人?”

    “可不是。”

    云飞浑身发凉,昨夜见到那两副棺材突然动了,原来不是为了吓自己,而是棺里的人在向自己求救,而自己竟撇下他们,被吓跑了,不禁深深自责,感觉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鬼教为什么要这么做?”云飞喉咙发干。

    “谁知道呢,这里原本是个安宁自足的边远小镇,自从鬼教驻扎进来,一切都变了。他们横行霸道,作威作福,颁布三大戒条,勒令遵守,违逆的人全被他们残忍处死了……”老伯压抑着愤怒道。

    “哪三大戒条?”云飞问。

    “一是每月必须按时向鬼教上缴足额钱粮,不得拖欠;二是入夜必须闭门灭灯,不得外出;三是禁止交通外人,不得与外人发生任何联系。”这段话是老伯顺口背出来的,背得很流利。

    “好严苛的戒条!你们打不过鬼教,为何不搬走呢?”

    “鬼教有个冥鸦护法,专会追踪传信,若发现有人搬走,必会派出教徒千里追杀,无一逃脱。”

    “那老伯您,为何敢违犯戒条,与我说这些话?”云飞问出他心底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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