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了好半晌功夫才消化完这句话,登时瞪大了双眼:“那世叔岂不是会……”

    看着观莲音这潇洒倜傥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变为女子的模样,脊背上竟生出几许寒意。

    “怎么会哪,修炼成至尊本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我连中阶的瓶颈都无法突破,如今成为你的附庸,更是无力再精进丝毫。”观莲音摇头道,“这种以涵养灵息为主的功法难度颇高,其实也不必精修至羽化归元的程度,一般修士只要没在修行途中沦为炉鼎,在那之前就早早渡劫飞升去了;真正修炼至最高境界的都是些两千岁以上的老修,大多都有些阴阳怪气,不然哪个男子会把自己折腾成半雌半雄的诡物?”

    我听罢松了口气,继而紧张地道:“世叔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位青莲姑娘其实是一个两千岁以上的老妖怪?”

    “非也。”观莲音站起身,似乎已将方才引诱我的事抛在了脑后,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若她真是个两千岁的老妖怪,又岂会让世叔这个两百岁的后辈轻易看穿了去?”

    想起青莲那似曾相识的面容与当时涌现出的怀恋之情,我心中蓦然一紧。

    “我不知道半龙半羽的灵息是否如她一般纠杂,可任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不会在如此虚渺的元神上积攒出这样深厚的修为。我看这位青莲姑娘怕只是个不够精细的傀儡或分身,操纵她的人也没想到有人能将其看穿,因此并没有做什么防备。”观莲音说着,凤眸眯了起来,“修炼这种功法的男修少之又少,遇到我显然是个意外,现下就看那个幕后之人作何反应了。”

    我见观莲音并无紧张之色,不由得略略放心了些,迟疑着道:“世叔,那个幕后之人要她嫁给敖雅,究竟是有什么意图?若是那雌雄同体的老前辈相中敖雅,又为何在方才对我……对我……”

    “对你百般引诱,甚至放出蛊惑之意极盛的灵息?”观莲音眉尖稍蹙,看起来似是有些不快,“风城楼兰地方虽小,也不是什么繁荣的皇城,可总归是有古城的名声与派头,若使些手段掩盖羽族气息径直向龙族提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风城与其他大洲一向没什么来往,伽罗长老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请冰人令狐来做媒,恐怕目的在于龙族,也在于阿西。”

    “也在于我?”想到方才勾引我的青莲姑娘是个雌雄同体的老修分身,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我有什么可供他们贪图的?”

    “世叔也无从得知。伽罗长老的古怪太过明显,分明是受制于人,我问不出什么,便只好出言警告了一番。”观莲音见我有些惶然,便安慰道,“不必过于忧心。且不论这幕后之人是谁,既然他采取这般温吞的法子引诱阿西,想必是有受制的地方;不然单凭那窥古观今之能,就有与完全觉醒的何仙姑对峙的能力。必须谨慎提防,但也不必太过紧张。”

    我从石榻上一跃而起,心下忧虑渐散之余,道:“不过是一万块中品灵石而已,令狐家最不缺的便是灵石与洞府,不论那位老前辈有什么意图,这场媒事还是推掉为佳,我这就找爹说去。”

    “且慢。”观莲音唤住我,叹气道,“令狐兄太蠢,性子又太倔,若你莽莽撞撞地跑去要求推掉媒事,定会引来他的不快,反倒会认为是我的教唆。我这便千里传音给师叔,请他到这风城楼兰之上仔细探查,一旦发生意外,自有我定云宗弟子前来护航。就算那人是修炼为至尊的老修,也熬不过持有定海珠、并且还是土系灵根的师叔和众师侄的围攻。”

    说得也是,就爹那点修为,就算能听得进去我的话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我停下脚步,纠结道:“那我们现在……”

    “和不久前在焚香城时一样,先静观其变;待找出了幕后之人,再告于令狐兄不迟。”观莲音走到石窗边,从袖中放出几只青鸟,看着它们消失在天边,目光深沉地道,“既然那名老修要嫁与敖雅,我们就去看看那位三王子有什么可供他们贪图的。据说纯阳真人也在此地,若是能找到他,更是再好不过。”

    我静立了片刻,翻身上榻,躺在那里不再吱声了。

    有观莲音在,我倒是不怕那名老修会对我如何,就是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一团杂乱的线,我始终不能找出它的线头将它铺展开来,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颇有些不爽。观莲音站在窗边看了我好一会儿,走过来扶住我的肩,低头在我耳边道:“阿西,你怕么?”

    我含糊地摇摇头,便听他又道:“初到焚香城时险些被林婉秋摄阳,如今又在楼兰遇到这等事,想来心中是不好过的。但阿西应该相信世叔——我从不会说假话。”

    我坐起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尽是令人无法质疑的坦然与真挚,很快将我的郁闷驱走,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微赧起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我看到两人之间忽然冒出了一点光波,很快在空中荡漾开来,分明是千里传音符的金色纹理。

    因为符箓加了神识封锁,我无法听到观莲音和那人的讲话,照他恭敬的神色看来,不是静虚真人便是龙渊长老。他凝神细听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空白卷轴铺开,指尖凝出一抹紫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待千里传音符的金光在空中散去时,他拿起卷轴看了一遍,递到我面前若有所思地道:“仙姑的占卜。”

    我接过那份仙谕,低眼便看到那上面遒劲的十六个墨字——

    龙骨之岭,暗罡仙灵,焚琴煮鹤,东海葬情。

    “这是说的哪一位仙人?”我迷惘地思索了许久,始终没能从这四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中悟出些什么。观莲音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书法,道:“究竟是哪位仙人,世叔也悟不出来,现下只隐约能看出些端倪,还需师傅和众师侄一同琢磨。”

    见我面露不解之色,他便指着卷轴上的墨字道:“这些短句虽然较为隐晦,不过东海二字却是错不了的。这位仙人和他的有缘人定有一个是东海龙族;而焚琴煮鹤自有暴殄天物之意,可见这两人地位悬殊,姻缘怕是多有磨难。”

    我看着手中的仙谕,觉得有些兴趣缺缺。八仙之中我只对风流倜傥的纯阳真人吕洞宾和他美若天仙的徒弟何仙姑有兴趣,如今何仙姑已经找到,也唯有吕洞宾能燃起一丝我寻仙的热情,耽搁修行去找那些老头子,尤其是耽搁观莲音的修行,我其实是有些不大情愿的。

    还未来得及深入琢磨,半空中忽然又漾起了符箓的金纹,我以为又是静虚真人给观莲音的传话,于是便没有在意,直到它顽固地闪烁了许久,才发觉是大哥的千里传音符。

    “阿西,大哥追查到何仙姑的残页下落了。”大哥开门见山地道。

    我不甚在意地伸出手指在卷轴上划着,懒散地嘟囔道:“这事你应该跟爹或爷爷说,找我干嘛……”

    “爹又蠢又倔,跟他说了也是白说,你身边有观鸟……观世叔在,只讲与你一个人便足够了。”大哥的语气很严肃,话里隐隐透着疲惫,“林婉秋之夫季箫尚不知踪影,但仙姑的残页,就在你脚下的楼兰。”

    符箓上没有神识封锁,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观莲音,他正侧头看着那张不断翻浮的符箓,闻言神色略有讶异,随即眸色一沉,似是在思索着些什么。我把目光挪回符箓,难以置信地问道:“距我们离开焚香城只不过几日的功夫,连门人遍天下的定云宗都没有追查到,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哥叹了口气,道:“细节之事我们日后再说。阿西这几日乖乖地跟着观世叔,千万莫以炼气期的修为惹出什么事来。”

    我刚想得意地说自己已经筑基成功,便发觉大哥的符箓暗了下去,于是撇撇嘴,再次低头向手中的仙谕看去。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深,风城之沙卷在风中呼啸而过,没有桃止山的冥灵之气消暑,即便是夜晚也有些令人燥热难耐。之前不知观莲音对伽罗长老说了些什么,此时没有白袍侍者前来服侍,爹也迟迟不归,风城绘满壁画的石室内又只剩下了我和观莲音两人。

    与他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日,我竟已习惯了这份安然。先前被青莲蛊惑时,我虽有短暂的神魂颠倒,心中却并无一丝暖意,而此时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些许悸动。注意到观莲音朝我挨近了一些,我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地向他靠去,缓缓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观莲音一直在扶着下巴沉思,我便也不好打搅他,直到他恍惚地感到我握在他手上的温度,朝我看来时,才好整以暇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

    见他愣住,我咳了一声道:“既然世叔是阿西的妻,自然要由我来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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