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话讲得好,吃亏是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林岚母子俩积的福足够一辈子来享用了。可事实总是吃亏者受罪,蛮横者得利;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

    林岚将葛王氏扶到屋子里,并没有半句责怪。脸上的掌印,是个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怎么可能是摔伤的。

    他明白,葛王氏是怕自己遭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葛老东西为老不尊,一群所谓的本家叔伯姨婶视而不见,没有公道,那么林岚自然自己会去讨公道!

    若是一个月前的林岚,估计这时候也就和自己娘亲抱头痛哭了。然而身为扬州大少的林岚,若是咽得下这口气,那就不叫林岚了!

    接下来十天,林岚除了去村头挑水,田间摘菜,就再也没出门半步。整日蹲在门槛上打磨着什么东西。

    葛王氏看着不对劲,便问道:“岚儿,你这是做什么?”

    林岚笑道:“娘你别多问了。”

    葛王氏一脸愁色。

    当初嫁给葛三全也是迫不得已。林岚知道,十几年来,葛三全没有碰过葛王氏一下,而且对林岚视如己出,与葛王氏相敬如宾,一家人倒也和睦。

    自从葛三全给人当瓦匠摔下架子,一病不起,最后死了后,林岚母子的生活便一日不如一日。

    “你爹临终前有遗嘱,田地都是留给咱们母子俩过活用的,如今……”

    葛王氏性子骨虽傲,但终究是一介女流,要是换成其他女子,当年带着个拖油瓶身无分文,早就投河自尽了。能含辛茹苦地将林岚拉扯大,也算是不容易了。

    林岚直起腰,朝着太阳捣鼓着手头的小玩意儿,问道:“话说娘,都十几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甩手掌柜到底是谁吗?”

    “不许这么说你爹!”葛王氏脸色一紧,似乎林岚侵犯了她内心唯一的净土。

    想来自己老娘当年也是个痴情种,都这么多年了,还为着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守身如玉,便挥了挥手,道:“不说拉倒。”

    葛王氏眼神呆滞,过了半响,见林岚自顾自地在磨着东西,便道:“你爹叫林如海,是个好人。”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

    林岚直起腰,眯缝着眼,思忖了好半天,“林如海?貌似在哪里听到过。”

    ……

    ……

    闲时光阴飞逝。

    转眼间已是立秋。

    林岚眯缝着眼走在田埂上,看着所谓的本家堂叔正在自家的田里收着中稻,便笑道:“七叔收成可好?”

    “好着呢。今年雨水丰足,等赶明儿脱了谷壳,就给你们娘俩送去。”

    “那便多谢七叔了。”林岚笑了笑,不过穿过田埂后,脸上的笑就消失了。田本来是自家的,自己老爹死了,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熟识的几户人家都趁机占尽了便宜。

    七叔家借机将几亩地占为己有,嘴上说是帮着打理,实际上谁都晓得,每年到林岚母子俩口袋里的米,那都紧巴着,逢年过节都只能喝米汤。族里的三伯,将屋后的一片竹林占为己有,胡诌了个理由,说是葛三全生前欠下的债,要用林子来抵押,就这么自说自话的拿走了。

    以前“林岚”懦弱,可是如今,敢站在林岚头上拉屎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蹲在大槐树下,等着某人的到来。他早就说过,那事情没完。如今大半月过去了,村里人都以为烟消云散了,就连自家的老娘都翻了篇,他还没忘记。这条该死的老狗做出的缺德事。

    “来了。”他站起来朝远处眺望着。

    村头溜出来葛家的老爷子,立秋了还穿件汗衫,手里攥着一点儿稻草杆,朝村里的粪坑跑去。葛夜年家里自然有便桶,但是老不死除了色出名外,还有一样出了名的,就是蹲坑。自家的便桶用不惯,非要到那臭不可闻的粪坑来解手。

    和其他人不同,葛夜年蹲坑,两脚站在粪缸上,如同秃了毛的老公鸡,用力到深处便喜欢大声的吼出来,也算是村里头出了名的奇葩事。

    林岚远远地便看到老公鸡立在粪缸之上,便笑道:“老东西,坏事做绝,拉不出来也是正常,可别脚底一滑掉进粪坑里去。”

    见到林岚这么讥讽,葛夜年反倒没什么好怕的,“老朽傲立缸上数十载,年轻之时一蹲足足半个时辰,如今年老已,然几炷香的功夫还是没问题,用不着你操心。还是想想中秋之后和你老娘住哪里吧。”

    林岚笑了笑,便从一侧走了过去,“您老这辈子也就站粪缸有一手了。那缸里头的苍蝇也比不过您。我还得找阿六他们赌钱去,您好好享用。”

    “败家子,就是老朽收了那娘们,也一定把你这混子逐出家门!我葛夜年的儿子岂是那么好当?”

    林岚随他在那里破口大骂,讥讽道:“您老可别撑不住,一炷香都没有就提裤子跑路啊。”

    见林岚走远了,葛夜年才继续蹲上粪缸,两只脚似鹰爪站在那上头,继续嗷嗷大叫。

    ……

    ……

    “阿嚏。”

    刚摇完色子的林岚擦了擦鼻子,道:“六六六,豹子通杀!”

    他搂过桌上的几十文钱,瞥了眼那几个村里游手好闲的混子,道:“是不是你们几个咒骂我呢?”

    “哎呦,林岚。至于嘛,十几文钱的事情,有啥好咒骂你的。你是没见过在扬州城里边的赌坊,那家伙,里边的贵人都是那雪花白银赌的,那家伙才叫刺激。唉,你小子几天没见,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手气这么旺,这都赢了一百文钱了,怎么着,请哥们几个喝点酒?”

    林岚挡开搂过来的那只手,笑道:“得嘞。这五十文钱,哥几个拿去喝壶好的,小弟这家中还有事,就不作陪了,回见。”

    林岚明白,赢了一圈,要是不放点血,这小场子里自己是甭想出去了。

    见着林岚将钱一枚枚穿入钱吊子里,几个村里混子一边招呼着常来玩,一边背后嘀咕着:“这是邪了门。这小子手气咋这么旺呢?是不是差点被淹死过的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岚手里的一个铜板始终有节奏地翻转着。

    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轰得一声,响声震耳欲聋。

    “哟,这是哪家红白事,放这么响的炮仗。”

    “不知道啊,林岚,走,咱们去看看。”

    林岚笑靥如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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