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飞团长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士兵,面对着他期盼的眼神,似乎有些畏惧,随即黯然而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向他那匹高头大马走去。

    得知一连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始终没有被日军打垮,连长陆蕴轩也在战斗一线指挥部队,这多少让林振飞的心头重担稍微轻了轻。然而伤兵带出来的消息却又让他眉头紧皱。日军增援会埠战场的步兵大队拥有坦克和重炮,武器装备和人员战斗素质都不是自己这支整编不久的步兵团能够媲美的。在敌方炮兵以及装甲兵的强大火力下,用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去进行袭扰、增援,基本就是徒劳的,根本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战果和改变,只会让己方部队的伤亡进一步增加。

    “我们恐怕不能继续进军,给你们的连队以什么支持了!你自己也说了,这次进攻阵地的是一支日军的加强步兵大队,拥有70毫米口径的曲射步兵炮以及97式奇哈中型坦克,人员数量估计超过一千人。你看看吧,我的这支部队虽然号称是团级编制,但是压根就没什么像样的重武器,连手榴弹和迫击炮弹都少得可怜,士兵都是新兵蛋子和败退回来的老兵油子,难道能指望这样的部队突破日军的包围封锁线,将你们的连长等人救出重围么?”林振飞无奈地低声说道。

    那名伤兵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猛地挣开了警卫士兵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焦虑地说道:“今天早上我们一连的弟兄们与日军整整一个加强步兵大队遭遇,已经足足激战了三个多小时,整个一连损失惨重,但是我们宁死不退,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相信兄弟部队不会放下我们不管,一定会有友军部队来增援我们。我们多拖住敌人一分钟,就能减轻兄弟部队的一份负担。可是现在呢?你们却在距离阵地只有十华里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小鬼子干掉,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同袍之义,对得起党国,对得起自己这身军服吗?!”

    “没有炮兵支援,敌人又拥有大口径火炮和装甲车辆,而且占领了大部分的山头工事,以逸待劳,你自己说这仗我们该怎么打?”林振飞身边的一名参谋黄副官看着情绪激动的伤兵以及沉默不语的林振飞,心中开始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插嘴道:“这附近都是山间公路,虽然我们现在距离阵地只有十华里,但是光靠两条腿,赶到那里都要半个小时,趁着这段时间,日本军队完全可以彻底消灭残存的守军,重新布置好阵形,以逸待劳阻击我们的增援。这样我们只是从增援变成了攻坚,没有大口径火炮,没有像样的重武器,这样的战斗必败无疑啊!”他反复分析着当前局势,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到一筹莫展。

    “如果实在不行,我就率领警卫排的弟兄对敌炮兵部队和敌人的指挥部进行出其不意的攻击,争取干掉他们的首要指挥官,让他们不得不放慢前进速度甚至直接撤出战斗!”沉默不语的林振飞忽然眼里冒出了精光,恶狠狠地说道。

    “不行,这太危险了!如果是夜晚,有夜色和树林的掩护,部队还可以袭扰一下日军的炮兵以及指挥所。但现在是白天,敌人的警惕性很高,火力也太强,如果攻击行动被日军发现,很可能遭遇报复性的攻击,这样的话,步兵伤亡会很大,而且团座你作为最高指挥官,也不适合亲自带队。”黄副官摇了摇头,坚决反对林振飞提出的意见。林振飞团长虽然没打过什么大的胜仗,他所指挥的部队也是一败再败,从淞沪退到了芜湖,又从芜湖退到了如今的赣北,其中好几次差点被打散了建制,但是黄副官以及团部的所有参谋人员、军官都对他的意见十分尊重,这次这么激烈地反对,确实是很少见。

    听了黄副官坚决反对的话,团部中的参谋和军官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增援一连确实有些无法达成,小部队直捣敌人指挥部也太过于冒险。为今之计,只有就地设伏,构筑简易的野战工事,跟进犯的鬼子打上这么一仗,尽可能阻止敌人的前进,坚持等到六十军的主力部队击溃以日军一零六师团为主力的进犯敌军,等待增援部队的到来或者日军主动撤军。

    林振飞听了黄副官和参谋们的建议,眉头紧锁地思考着什么,黄副官心中有些惶恐,他公开带头反对林振飞的军事计划,但是林振飞似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日军这次居然下了如此之大的血本,连坦克大炮都搬出来了,并且部队在装甲战车和炮兵部队的配合下,一路势如破竹,还好经过陆蕴轩率领的一连顽强阻击,使之在距离会埠主战场只有几十华里的地方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这样使六十军尤其是侧翼的部队可以有足够时间赶到预定交战地点挖好防御工事,等待日军的到来,不必担心被日军左右夹击,包了饺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用一支不足两百人的普通连队挡住敌人一个加强步兵大队三小时的进攻,对于一名普通的下级军官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在这一点上,林振飞是十分佩服这个下级军官的。就在黄副官准备询问林振飞部队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候,林振飞突然转过了身子,面向那名伤兵问道:“你说日本人派出了三个步兵中队分成三个梯队攻山,那他们的炮兵部队在什么位置?指挥的军官身边又有多少士兵守卫?跟你们山头的工事距离是多少?”刚才林振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日军一个步兵大队,一般下辖四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约有八挺重机枪)、一个大队炮兵小队(装备两门70毫米步兵炮,藤原大队由于是加强步兵大队,所以拥有四门70毫米步兵炮),每个步兵中队下辖三个步兵小队,每个步兵小队下辖一个机枪组(装备两挺歪把子或者92式轻机枪)、一个掷弹筒组(一般拥有两个掷弹)以及两个步枪组。

    日军派出了三个步兵中队攻山,机枪中队跟进进行火力掩护,剩余的一个步兵中队又要抽调一部分人保护隐蔽于树林之下抵近射击的炮兵中队,那么真正守卫指挥官的兵力大概只有半个中队,百人左右。如果林振飞自己带领从全团尤其是警卫排之中抽调出来的四五十人,组成一支特别部队,利用山间小道以及林木掩护,靠近日军指挥官所在的百米范围内,那么就能利用迫击炮或者掷弹筒直接干掉日军指挥官,让日军阵脚大乱,不战自退。

    那名伤兵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振飞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询问这种问题,连忙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没错,日军的进攻极其疯狂,三个步兵中队分成三个梯队,从三个方向,在坦克、火炮以及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下轮番进攻。他们的炮兵也递进到了距离山头只有一千多米的一片树林之中射击,由于距离太远,我们的迫击炮和柴油桶炮根本够不着他们。他们的指挥官身边有多少士兵我倒没有仔细注意,毕竟距离太远了,不过数量应该不算太多,但他们拥有好几辆十轮大卡车,还有一些架设有机枪的三轮摩托车,火力应该也不弱。”

    有坦克和大卡车啊!日军距离会埠最近的据点位于奉新,距离会埠也有几十公里,而且其间大多是路况不怎么好的山路。如果想要载重卡车以及坦克可以持续作战,那么车上肯定装载有部分燃油,可以随时进行补给。如果到时候用迫击炮和掷弹筒集中攻击这些卡车,那么……林振飞的眼神炽热了起来,他抬头看着身边的几位团部参谋和军官,说:“各位同僚,我要亲自率队进行袭扰战,现在我需要熟悉当地地形的士兵作为向导,你们去查一下,新兵之中谁是本地人士!”

    半小时后,九月十四日下午三时十一分,一连防守阵地以西两华里。

    一公里以外就是一连和日军藤原大队绞杀在一起的战场,这场攻防战已经持续了近四个小时。毒辣的太阳也已经逐渐偏西,当凉爽的山风扑面吹来时,一支行进队伍中的士兵纷纷仰起头,尽情地让清凉的山风吹拂自己满是汗水的脸庞。林振飞在一名当地新兵的带领下,和他抽调的四十人组成的突击队一起,已经在山高林密的赣北丘陵地带中徒步行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由于害怕被日军航空兵以及前哨部队发现,众人放弃了从大路直接抵近的策略。而是在熟悉当地地形的一名新兵的带领下,穿行于林间的小道,向着日军包围圈外围的炮兵阵地以及日军指挥官所在的简易阵地穿插过去。这里名义上是丘陵地带,但大多山高林密,山体虽然不至于高耸入云却也十分陡峭,而且因为人迹罕至,有些地方草木疯长,压根就没有道路可行,突击队走到这种地方,只能用军刀、匕首和刺刀砍伐草木,自行开路。潮湿闷热的空气,灼热毒辣的阳光,山地丛林之中的蛇虫鼠蚁,尽情地折磨着这支小小的队伍。众人刚经历了数个小时的急行军,现在又处于这种极端闷热潮湿的环境下,身体都是疲惫不堪,而为了隐藏身形,每个人的头上都戴上了用竹枝和杂草编成的草冠,一来不易被敌军发现,二来也能遮阳。不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例如脸部和手肘、手掌等地方,却很容易就被树枝和灌木杂草划伤。

    林振飞举起军用望远镜朝着东方的山头看了看,只见那边依旧在腾起团团黑色的浓烟,枪炮声也是络绎不绝,战斗依然在持续着。林振飞收起望远镜,回头冲队伍大喊了一声:“小鬼子的指挥部应该就在前头了,一连的弟兄们还等着我们去增援,大家原地休息三分钟,恢复一下体力,喝几口水,养一养脚力,养足了力气,咱们来个突然袭击,干掉小鬼子的指挥官!”

    这时那名带路的新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指着前方的山丘对林振飞说道:“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应该不远了,我估计走过前边那个山丘,穿过那片树林,就能见到树林边缘小鬼子的阵地,而再向东北方向数百米,就是日军卡车和摩托车组成的简易指挥部!”

    这时前方树林一阵抖动,大伙都警觉地举起枪来,只见一个人背着一支汉阳造快速地跑了过来,林振飞见跑来的正是突击队的副队长,原警卫排排长孙天勇派出的一名同样熟悉地形的侦察老兵,那个老兵跑到林振飞面前,敬了一个军礼,报告说:“报告团座!我们已经行进到了这一片丘陵地带的边上,过了前面这座馒头山就是一连和日军交战的无名高地,不过馒头山脚下的树林边缘有日军的炮兵阵地!”

    林振飞赞许地看了看那名带路的新兵,点了点头问道:“日军有多少人?火力配备如何?”

    那个侦察老兵回答道:“兵力大概有一个加强小队,50多人,有四门70毫米曲射步兵炮、六七门迫击炮和一挺重机枪。”

    孙天勇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林振飞身边,凶恶十足而又豪情壮志地说:“不就一个小队吗?我们这次也带了迫击炮,直接干掉他们,再去干小鬼子大队长不迟。”

    林振飞沉吟了一下说:“不成,我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干掉日军指挥官,瘫痪他们的指挥,让小鬼子不战自退。如果我们干掉了炮兵,对于拥有装甲兵力和人数优势的日军来说,并不算什么,并且很有可能遭遇日军的两面夹击。我认为我们应该避开日军炮兵部队,直接攻击日军指挥官,大家最好谨慎一点!”

    林振飞将军用望远镜收起放好,说:“一连的弟兄们人数估计不多了!现在的抵抗也显得十分的零散,并不足以拖延日军太久。好在守卫日军指挥官的敌人人数并不多,他们也不会料到在他们身后居然还有一支中国军队出现。我们直接干掉他们的高级军官,炸毁他们的油料供给车队,让他们不战自退!否则别说是我们这几十号人,就算是把新一团整个拉过来,也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孙天勇马上点头表示赞同,搓揉着他那一双好似蒲扇一般的大手,跃跃欲试地说道:“好!只不过是八九十号小鬼子,有什么可怕的!还不够老子我塞牙缝的!交给我们好了,我们这一个突击排上去,立马就能把他们统统解决了!”

    见带头的林振飞和孙天勇态度坚决,大伙儿也就同意了优先攻击日军指挥官的建议,不过那名熟悉地形的侦察兵坚持要自己先去侦察一番,因为他毕竟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而且从军多年,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他侦察一下日军指挥官附近的火力配备和布防情况,更易于攻击行动。林振飞沉吟了一下,同意了这名老兵的意见,并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暴露目标。同时由孙天勇率部分士兵断后警戒,自己则率领30名精锐士兵跟随那名侦察士兵,前去偷袭日军指挥官。

    十五分钟后,大概是下午三点三十分的时候,林振飞率领的这支部队翻过了馒头山,接近了日军藤原大队长用简易军用帐篷搭建的指挥部。侦察兵报告:敌军营地面北朝南,建在公路边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空地中心用卡车和摩托车组成了一个环形防御圈,防御圈内有三顶墨绿色的军用帐篷,成三角形排列,帐篷前是一个用装填有沙石的麻袋构筑而成的机枪掩体。三顶帐篷中人声鼎沸,每顶帐篷外都有五六名守卫,机枪掩体中架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和两门掷弹筒,每辆卡车的车厢里有两个警戒哨。有几个哨兵正在抽烟,还有两辆三轮摩托车一左一右地守卫在两旁,每辆三轮摩托车的拖斗里都有一名机枪手和一挺轻机枪。

    林振飞听完侦察兵的报告,感觉日军的防备要比自己预期的强上一些,但是此时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当下命令部队保持静默状态,跟随着那名侦察老兵,缓缓地蹲行着接近日军藤原大队的临时野战营地。远处的日军营地帐篷之中传来阵阵喧哗,似乎有什么人因为暴怒而大声呵斥着什么,敌人的喧嚣更显得自己身前加倍地宁静。林振飞慢慢拨开茂密的树丛,半人多高的荆棘和野草从脚面等处的肌肤上划过,尖锐锋利得好似铁针一般,在皮肤上划开了好几道血痕。但他无暇顾及这种刺痛的感觉,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营地,即使他身经百战、多次从死人堆里脱逃而出,此刻心也忍不住怦怦直跳。

    “团座,这个日军营地有多个警戒哨,流动守卫也比较多,三顶帐篷中,西面和南面各有十几个卫兵,正中的那顶大帐篷守卫格外多,有二十多人。”那名侦察老兵低声报告。

    “很好,正中的那顶大帐篷应该就是日军指挥官所在,狙击手、迫击炮就位!一班长你率领一个班去干掉那个机枪工事,其余人按照先前布置分成三队,在炮击过后,分别进攻三间帐篷,爆破组用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优先进攻日军车辆!狙击手和迫击炮等我命令!准备架设迫击炮,两轮速射!”林振飞一声令下,迫击炮炮手和狙击手立即开始架设迫击炮和狙击枪。

    日军营地位于山坡之下公路边的一块空地上,林振飞等人隐藏在半山腰的密林之中,居高临下,拥有先天的优势,五名狙击手很快找好了狙击位置,将加装了简易光学瞄准镜的中正步枪架了起来。其余人都默默地最后检查一下自己手中的装备,然后悄无声息地摸向敌人营地,密林之中人影憧憧,几十条身影在密林的掩护之下向着山下的日军营地潜行过去。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利用树木岩石作为掩护,然后爆破组两人一组,携带着炸药包、集束手榴弹等爆炸物悄悄来到了树林边,死死地盯着三顶帐篷以及日军的卡车。看着眼前的营地中人来人往的卫兵身影,林振飞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枪,胸口开始不由自主起伏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一般。他屏住呼吸,强自镇定,看了一眼隐藏在不远处的孙天勇,做了一个开火的手势。

    轰轰轰!三声炮响,三枚迫击炮弹呼啸着向既定目标猛扑过去。帐篷周围巡逻的日军士兵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这时就听轰轰几声巨响传来,60式迫击炮发射的榴弹就在他们身边爆炸了。这种榴弹爆炸之时产生了大量的金属弹片,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迅速将一队巡逻日军掀翻在地。这种榴弹在狭小的空间内使用威力惊人。一枚迫击炮弹落在了左边的那个帐篷外,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整个帐篷掀上了天,帐篷中的日军军官也被震得七零八落。而这时隐蔽在树林里的爆破组的士兵也迅速地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向着日军的载重卡车和机枪掩体扔出了自己手中的集束手榴弹,爆炸声不断响起,装满弹药和汽柴油的卡车顿时被炸得蹿起了一团团的火球,浓烟滚滚之下变成了一堆堆滚烫的废铁。侥幸在爆炸中逃生的日军士兵,立刻遭到从山林之中冲下的突击士兵和山坡上狙击手的交叉打击。而埋伏在附近的树林里、由林振飞率领的火力掩护的士兵,则不断躲在浓密的树丛之中用中正步枪打冷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日军的营地里已经倒下了三十多具尸体。

    林振飞率领的攻击行动让日军措手不及,一下子陷入了慌乱之中。但是同时也惊动了三百多米之外的日军炮兵中队,二十多名负责守卫炮兵中队安全的日军步兵,立刻在一名小队长的率领下向着日军营地冲来。几名日军摩托车手也迅即发动了还未被炸毁的三轮摩托车,拖斗里的机枪手拉动枪栓就要扫射,就在这关键时刻,高处的山坡上传来两声低沉的枪响,随着枪响,一个日军机枪手瞬间被爆头,脑门上被步枪子弹打了两个对穿的窟窿,红白色的脑浆像打翻的颜料一般飞溅而出,那个家伙被步枪子弹巨大的穿透力打了个跟头,从97式三轮摩托的拖斗里一头栽倒在地上!另一名机枪掩体里的士兵则被步枪子弹击穿了胸膛,鲜血像喷泉一样从胸口和后背喷溅而出,身子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八格牙路!是支那军队的偷袭!机枪手就位!佐佐木、北原,你们两个率领一个小队掩护我撤退。其余人利用机枪掩体和卡车作为掩护,分成三队,包抄这股支那小队!他们人数不多,不要慌乱,给我把他们一口吃掉!执行我的命令!行动!”藤原日次郎到底是摸爬滚打多年的日军指挥官,在经历了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大难不死的他立即恢复了镇静,一声令下,开始组织自己残存的部队进行反击。

    与此同时,孙天勇率兵呼啸着从树林之中向空地之中的日军营地杀来,日军两名举枪射击的士兵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双手各持一把二十响驳壳枪的孙天勇一枪一个击倒在地,,两个日军士兵每个人都是胸口中弹,连哼哼都没来得及就直接见了阎王。一个灰头土脸的日军士兵从两名被炸死的日军士兵尸体之中爬了出来,立刻接管了机枪掩体里的歪把子机枪,将枪口对准了爆破组的士兵。沉默许久的歪把子机枪终于开始喷吐罪恶的火舌,在密集的机枪弹之中,几名突击队员立刻被扫倒在地。

    “赶快卧倒!”孙天勇连忙找了一个弹坑作为掩护,几个动作稍慢的士兵迅即被歪把子机枪弹打成了血葫芦。孙天勇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向着一班长挥了挥手,一班长立刻带领三名士兵冒着机枪弹和日军三八大盖的交叉火力,好似灵巧的兔子一般,向着机枪掩体窜了过去。所有人都从腰间掏出了手榴弹,一拉拉环,延迟了两秒之后,向着机枪掩体方向投掷了过去。

    机枪掩体里的日军机枪手依旧红着眼睛,口里怪叫着向着树林方向倾泻着机枪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这时就见凌空火光一闪,随即轰轰几声巨响传来,延迟投掷的手榴弹凌空爆炸了。四散的榴弹片瞬间将机枪掩体里的三名日军士兵统统炸死,那挺歪把子机枪也被冲击波掀翻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枪杆扭曲,直接报废。

    忽然,一辆还未被炸毁的日军卡车发动了,庞大的车身猛地窜出,好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般,将两名试图上前阻拦的突击队员士兵瞬间撞飞了出去!孙天勇大呼一声“不好”,立刻指挥士兵向着卡车驾驶室和车斗射击。纷飞的步枪和机枪弹胡乱地打在卡车的车门以及车身钢板上,一时之间叮叮当当,好似炒豆一般,火花四溅。

    “车里的就是藤原日次郎!别让他跑了!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孙天勇也顾不上歼灭其他的日军士兵,举起两把驳壳枪,将撞针拨到了“快”上。剩余的二十几发手枪弹瞬间成扇形被一下子激发了出去,那辆卡车车斗里的几名举枪射击的日军步兵瞬间被扫倒一片,但是端坐在卡车驾驶室里的藤原日次郎依旧安然无恙。现在该怎么办?提供火力掩护的林振飞的脑子顷刻间如炸了锅一样!如果让藤原日次郎脱逃,一通知进攻山头的日军大队,拥有重炮和装甲部队的日军就会凶猛反扑,刺杀战就不得不变成了防御战。凭借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这无异于自寻死路。此时藤原日次郎也已经明白自己就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头号目标。当下在佐佐木小队长的保护之下,乘坐着拥有加固钢板的一辆军用卡车,发了疯似的想要冲出包围圈,向着进攻山头的日军大部队冲去。奈何营地之中到处都是弹坑和层层叠叠的尸体,汽车的行驶和转弯也是困难异常。

    没有时间犹豫了,不成功便成仁!林振飞的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他立刻伸手端起一支中正步枪,一手抓起一束集束手榴弹,猛地从树林之中窜了出来。趁着那辆军用卡车从自己跟前急速驶过,林振飞一路尾随奔跑着,举枪干掉了车斗里最后的两名日军士兵。随即将打空了弹夹的步枪扔在了一边,一伸手抓住了车厢挡板,一个引体向上,双手一发力,“嘿”的一声翻上了车厢。佐佐木和藤原日次郎一见居然有人翻进了驾驶室后边的车斗,都是大吃一惊。藤原愤怒而惶恐地大叫道:“佐佐木干掉这个支那疯子!”佐佐木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南部手枪,一拉保险,向着林振飞就是连开三枪。

    林振飞就地一滚躲开了其中的两发子弹,但是第三发子弹却击中了他的左臂,瞬间子弹对穿而过带出一串鲜血。林振飞闷哼一声,手中的集束手榴弹也跌落在地。佐佐木看到林振飞中弹,狞笑着举枪向着林振飞的脑袋扣动扳机。但是苍天有眼,此时此刻故障率奇高的南部手枪突然卡壳,任凭佐佐木如何扣动扳机,子弹就是无法击发。林振飞看到了佐佐木那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猪脸。利索地捡起了集束手榴弹,用嘴拉开拉环,从被佐佐木击得粉碎的驾驶室后视窗口里猛地将手榴弹扔了进去,然后拉住车斗的隔板,纵身一跃跳下车来,就地一滚趴在一边卧倒。

    轰!一声石破天惊一般的巨大爆炸声传来,藤原日次郎乘坐的那辆用来逃窜的军用卡车沉重的车身猛然向上一跳,驾驶室中冒出了浓浓的黑烟,随即歪歪扭扭不受控制地向着路边的一棵七八米高的松树冲去。随即就听到轰的一声,接着喀嚓喀嚓几声脆响,卡车的车头正面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粗壮的树干,车头和引擎盖顿时被撞得扭曲变形,而两人合抱粗细的高大松木也硬生生被撞断了,稀里哗啦地向后倒去。随即从车头和驾驶室之中冒出滚滚黑烟,迅即蹿出了一人多高的火苗,卡车的油箱被火焰点燃了,轰轰轰!又是一连串的爆炸,整辆卡车发生了大爆炸,焦黑扭曲的尸块以及灼热扭曲的金属橡胶部件被抛洒得到处都是,整辆卡车也被炸成了一堆废铁,只剩下一个扭曲的空壳子还在燃烧着。残存的日本步兵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中国士兵埋伏,而自己的指挥官也在瞬间被炸得死无全尸,震惊之下,几十名惊慌失措的日军步兵立刻在士官的率领下向着大部队所在方向撤退,日军的97式三轮摩托当先开道,拖斗里的92式、歪把子机枪猛烈射击,不断喷吐着火舌进行压制,将阻拦他们撤退的突击队的火力暂时压住,掩护随后的日军步兵后撤。这时布置在高处的突击队的狙击手,利用手中加装了简易瞄准镜的中正步枪,对准暴露在车斗里的日军机枪手头部就是一枪,正中他的脑袋,血水从钢盔里喷射而出,那名士兵的身体一软,就瘫倒在了车斗里。

    随着林振飞率领的突击队在日军藤原大队的指挥营地翻江倒海,指东打西,激烈的战斗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也引起了日军攻山部队的注意。大吃一惊的日军前线指挥官们立即收拢部队,留下部分殿后军队,集体回撤,试图救出他们的指挥官藤原日次郎。两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缓缓开来,当先开道,随后是整整六辆装备有歪把子机枪的97式三轮摩托车。坦克炮塔上的舱盖也被打开了,两名日军机枪手从炮塔之中露出半个身子,嘴里杀猪一般地怪叫着,血红着双眼扫射着机枪弹,沉重的车身和履带在公路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印痕。

    “日军大部在装甲兵掩护下靠近,拥有两辆坦克和六七辆三轮摩托车,距离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三百米……”负责侦察的突击队士兵焦虑而略显惊恐地汇报着,步步逼近的日军大部队像即将燃尽的导火索一样,预示着战局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大家立即撤出战斗!往山上跑!注意隐蔽!”林振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边向山上跑边撕扯着喉咙指挥杀红了眼的士兵们,面对汹涌而来的日军重装部队,林振飞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紧张。

    林振飞的话刚刚说完,突然之间,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他身边不远处响起,领头的那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沉重的车身猛然向后一颤,炮膛之中火光一闪,随即一发57毫米口径的榴弹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向着突击队士兵猛扑而来,日军坦克在距离营地还有三百米的地方进行了第一轮火力打击。林振飞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震,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翻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瞬间脑门上一热,眉角上被磕出了一个大口子,刹那之间鲜血淋漓。这爆炸产生的一声巨响险些把他震得吐血,虽然勉强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也觉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去。“他妈的,小鬼子的火炮真够劲!”他吐掉口中的泥沙,狠狠地骂道,随即如同一只猿猴一般,灵巧而迅速地向着山上的密林丛中撤去,连枪支都顾不得去捡了。

    哒哒哒!97式奇哈坦克上的7毫米口径同轴机枪也不甘寂寞,在主炮发射间隙猛烈地向来不及撤退和寻找掩护的突击队队员射击起来,穿透力极强的机枪弹当即将三名中国士兵钉在了地上。担任掩护的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小队也不甘示弱,一门六零迫击炮炮身一震,一发炮弹拖着白烟落到了摩托车队附近,轰的一声,炸得沙土飞溅,一名日军摩托骑士和一名机枪手瞬间被弹片杀死,摩托车失去控制侧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日军士兵一阵大乱,他们以为是遭遇了中国军队主力的奇袭,纷纷躲入了简易作战工事和掩体里寻找隐蔽场所,但经过了十多分钟的战斗,他们很快发现这股敌人的火力非常弱小,只有三门六零迫击炮和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偶尔响起几声中正步枪的清脆声音,看来还配备有少量的狙击手。弄清楚了奇袭日军营地、猎杀藤原日次郎大队长、让整个步兵大队人心惶惶的中国军队,居然只不过是一小股不足五十人的骚扰偷袭部队,日军士兵不由得恼羞成怒,哇哇怪叫着立刻恢复了勇气,开始在中队长、小队长和军曹的指挥下与突击队员们对射起来。但由于林振飞和孙天勇指挥的突击队非常狡猾,那几门六零迫击炮和捷克式轻机枪打一阵就换个地方,交替掩护着部队撤退。尤其是那三门神出鬼没的六零迫击炮,虽然炮弹没有直接落进日军士兵的人群中,除了停放着的几辆卡车和摩托也没炸毁什么有价值的目标,但炸起的石子和爆炸产生的弹片却也划伤了不少人,大大降低了日军的可作战人员数量。

    缓过神来的日军中队长们认定了对方就是被日军一零六师团击溃的中国六十军的残部,前来骚扰偷袭日军的增援运输车队,人数和装备都极其有限。于是两辆从山头阵地撤出的97式奇哈中型坦克开足马力赶了过来,一边用车上的7毫米同轴机枪向突击队撤退的方向射击,一边勇猛地向中国士兵所在的方向冲去。车后三十余个日军士兵手持三八大盖紧跟着坦克冲锋。

    “孙天勇不要恋战!那些迫击炮不要了!快跑!快!”新一团的团长林振飞看到孙天勇仍然在指挥几名士兵狙击日军士兵,忍不住焦急地挥手大叫着,同时指挥幸存的十几名士兵向几十米开外的一片长满茂密树丛的山丘奔跑而去。此刻的孙天勇肩上扛着重达近十公斤的迫击炮筒,手里端着一支捷克式轻机枪,一边仍然健步如飞地向着林振飞所在方向撤退,时不时地还回头向着追击的日军步兵扫上一梭子机枪弹。他的身后,几个新一团突击队的士兵背着迫击炮炮筒和支架,在几名端着步枪的士兵掩护之下,同样在玩命地狂奔。

    “老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的快点,别管迫击炮了,该扔的都扔掉—赶紧把小鬼子引到馒头山下的伏击圈里去!”林振飞看到孙天勇还在背着笨重的迫击炮边打边撤,忍不住回身焦虑地大喊起来。

    林振飞和孙天勇边打边撤,率领着十七八名幸存的新一团突击队员,利用茂密的山林掩护,向着馒头山脚下由黄副官率领的新一团伏击圈撤退而去。由于公路和山体是在相反的位置,日军的坦克和摩托车无法继续前进,只好用大口径的同轴机枪和车斗上架设的机枪向林振飞、孙天勇等人撤退的山林方向射击,但由于山高林密,树木遮挡,所以尽管机枪弹将松木等高大树木的树干、树枝打得木屑纷飞,却基本都没有命中,但呼啸纷飞的子弹在林振飞和孙天勇等人头顶上呼啸而过,打起阵阵沙石尘土,被打断的碗口粗细的树木也不断地倒下,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林振飞、孙天勇等人也都不敢回头去看,更别提举枪还击了,只能眼睛紧盯眼前来时开辟的小道,时不时用手中的枪械隔开恼人的树枝杂草,拼命在林间向前狂跑。

    日军的坦克和摩托车的轰鸣声逐渐远去了,但是约一个中队的一百五十多名日军士兵在中队长藤原直男的率领下却是紧追不放,逐渐逼近,而林振飞,孙天勇也在枪林弹雨中终于看到了来时开辟的那条小路,孙天勇端起捷克式轻机枪回身对准呼喝而来的日军步兵就是一梭子,回头冲着连滚带爬的几个部下高喊着:“快点—小子们—他妈的快点!子弹不长眼,小心被小鬼子的子弹咬了屁股!”

    在扫倒了四五名当先赶来的日军步兵之后,孙天勇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终于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孙天勇嘴里咒骂了一句,略感痛惜地将机枪向地上一扔,减轻了一下负重,但仍然背着舍不得扔掉的迫击炮,他大口地喘着气,向山脚下飞奔。一个士兵将一把装满了二十发子弹的驳壳枪从腰带上解下,递给了孙天勇,孙天勇一脸兴奋地伸手接过,一闪身躲到了一棵一人多粗的松木背后,盯着逐渐逼近的哇哇怪叫着的日本士兵狠狠地说:“来吧!小鬼子,尝尝孙爷爷的子弹!”

    两名日军士兵端着枪身细长的三八大盖在茂密的树丛之中前行很不方便,刚刚猫着腰走到孙天勇藏身的树木跟前三十多米,就听到“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其中一名士兵胸口中弹,前胸喷溅而出的鲜血好似一朵绽放的玫瑰,仰面跌倒在地立刻不动了。原本就提心吊胆生怕遭遇埋伏的日军此刻更是成了惊弓之鸟,纷纷卧倒,或者躲在树后寻找掩护,或者端起枪来拼命扣动扳机,各种枪声立刻响起,纷飞的枪弹立刻将茂密的树枝和矮小的灌木打得木屑纷飞。而林振飞和孙天勇早趁着这个空当,飞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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