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完了,现在咱连长也被炸死了。没有重武器,没有增援,靠我们这几条破枪,怎么能抵挡得住日军一个加强大队的攻击?”小李拄着手中的步枪,双脚无力地瘫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神情沮丧地说道,对于他这种年纪并不大,但是已经经历了十几次大大小小战斗的下层士兵来说,经历了淞沪会战、武汉会战等大大小小百十次战斗而能够全身而退的陆蕴轩,无疑就是这个连队的旗帜性人物,灵魂所在。现在连一向英勇善战的连长都已然生死不明,一直让自己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之中坚持下来的偶像在瞬间倒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听了小李悲观绝望的言论,李得胜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声呵斥,敦实的身子反倒猛地一震,好似过电一般。随即就发疯一般扑到了连部指挥所的废墟堆上,在一片碎石瓦砾堆里开始徒手挖掘起来,一边挖着一边歇斯底里冲着小李、小张两人吼道:“连长可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跟弟兄们一起从松江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武汉会战的时候咱连一百二十人死了八十七个,战斗减员高达百分之七十五,连长身边的二排士兵全体阵亡,我们所在团的团长更是一天之内死了两个,就算是这样,连长他还是和我们几个死里逃生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土山上栽跟头?连长一定是被碎石埋在下边了!”

    说完不顾小李、小张两人的劝阻,状如疯癫地用双手在碎石之间不断地挖掘着,尖利的碎石、木排残片不消一会儿就将李得胜的双手十指刮得鲜血淋漓,但是李得胜面对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似乎犹自浑然不觉,依旧徒劳地挖掘着,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连长一定被埋在这碎石下边了,我一定要把他挖出来。就算连长真他娘的光荣了,老子也要把他挖出来,我不能让连长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土疙瘩山上!”

    “副排长,你清醒一点吧,你看这阵地上哪里还有人声?都给炸烂了,炸没了。咱现在应该首先查看迫击炮阵地,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迫击炮和掷弹筒,打退小鬼子要紧啊!”小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上前搀扶起满手鲜血淋漓的李得胜,劝慰道。

    “连长啊……”李得胜双膝跪倒在地,对准马克沁重机枪阵地恭恭敬敬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这个敦实的汉子猛然站起身来,伸出大蒲扇一般的巴掌,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那倒塌的木排以及沙袋碎石底下传来了一声低沉但依然冷静的询问声:“咳咳……上头的……是李得胜么?”

    “连长?连长是你么?”李得胜等人闻声愣了一下,随即三人好一阵欣喜,当下俯下身来,冲着碎石堆下问话。

    “我是陆蕴轩,我被埋在碎石底下了,一根木排上的原木压在了我腿上,你们几个赶紧把岩石和木排挪开。”陆蕴轩咬着牙,艰难地说着,看来深埋在碎石下的身体也是伤得不轻。

    “连长你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把你拉出来!”李得胜一脸欣喜地抹了抹眼角喜悦的泪水,当下顾不得双手十指、手掌上的伤口,和小李、小张一起七手八脚地刨挖起满地的碎石来。被榴弹炸毁的碎石混合着被炸裂的木排散落在工事里,将陆蕴轩深埋其中。到处都是尖利棱角的碎石以及扎手的木刺,三个人忙碌了一小会双手就已经被划得满是伤口,鲜血淋漓。但在李得胜的带头鼓舞之下,三个人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卖力地将一块块足球大小的碎石以及倒伏的木排艰难地扔在一边,终于,过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在一堆沙土之下发现了一只被硝烟熏得焦黑的胳膊。

    “连长?连长你还好么?”李得胜连忙用双手扒拉开覆盖在陆蕴轩身上的碎石和沙土,满脸血污焦土的陆蕴轩终于被三人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鬼门关上给拽了回来。

    陆蕴轩躺倒在地上,“呸呸”几声吐出了口鼻之中的沙土,随即艰难地询问李得胜等三人道:“老李,你身上还有水么?”

    李得胜闻言转过头来询问道:“你们两个谁身上还有水?赶紧给连长灌上两口。”小李连忙解下了自己腰上的军用水壶,说道:“我这里还有半壶水。”

    李得胜当下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小李手中的水壶,心急火燎地拔掉了水壶盖子,恭敬地递到了陆蕴轩手上:“连长,水来了。”

    陆蕴轩一把接过李得胜递过来的水壶,也不推辞,仰起头敞开喉咙,“咕咚咕咚”几口就把半壶水一饮而尽,甘洌的山泉水好似玉液琼浆一般通过干裂的嘴唇以及食道,沁入了心脾,陆蕴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抖了抖水壶,心满意足地喝下了最后一滴水,这才逐渐缓过气来,感激地对李得胜等三人说道:“要不是你们三个冒着风险,及时救援,我陆某人今天就该吹灯拔蜡,一命呜呼了。”陆蕴轩又特地拍了拍李得胜的肩头,感激地说道,“老李啊,算上武汉会战和这次,你已经救过我两回了,这恩情我陆蕴轩没齿不忘!”

    李得胜搓了搓手,憨厚而又真诚地说道:“连长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要不是得到了连长你的赏识,把我当自家兄弟一般,我这会说不定还在鲁西当响马呢!”李得胜说罢,看了看陆蕴轩满是血污的胳膊和脸庞,不无担忧地问道,“连长,你身子骨没挂彩吧?”

    陆蕴轩闻言活动了一下双手,检查了一下前胸后背,又在李得胜的搀扶之下在战壕之中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虽然被埋在了碎石之下,但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胳膊肘、膝盖、小腿上有好几处擦伤,额头靠近眉骨的地方上被弹片划拉开了一道口子,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但是并没有伤到骨头。就在李得胜帮他用绷带简易地包扎止血的时候,忽然听到从工事背后的瓦砾堆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救声:“外头有人没有?快来救人啊!”

    “还有兄弟被埋在下边,赶紧把他们从里边刨出来!”陆蕴轩当下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一把推开上来搀扶的李得胜,胡乱地将绷带缠在自己的脑袋上,就率领着李得胜、小李、小张三人向着发出声响的连部废墟摸爬过去。

    由于此刻日军步兵大队已经冲上了半山腰,分成三个梯队轮番攻击守护山腰阵地的中国军队,双方在战壕以及工事里绞杀成了一团。而日军的火炮由于缺乏瞄准装置,加上当时日本国内的工艺水平比较落后,火炮的精度很差,一千米以外发射的炮弹,误差最高可达一百五十米,在如此狭小的山腰坡地上,聚集了双方超过八百人的部队,更是显得人头攒动。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日军炮兵部队停止了炮击,这也为驻守在山腰阵地的杨尚武等人赢得了暂时休整反击的机会。而陆蕴轩也抓紧时间,开始在山顶阵地的废墟里搜救幸存的伤员和战士。

    四人闻声来到了一堆碎石上边,只见碎石以及倒塌的木排正好呈现出了一个三角架形支撑,从碎岩的缝隙之中隐约可见半张满是污泥的脸。那个人似乎也看到了陆蕴轩等人,连忙沙哑着嗓子大声呼喊道:“我是军医顾学农,这里还有弟兄活着,快把我们拉出去!快!”

    陆蕴轩仔细一听声音,虽然沙哑得厉害,但确实是之前负责照顾伤员,给张朝才涂抹老鼠油的那个团部临时指派的军医官。当下趴在缝隙边上冲里边焦虑地询问道:“老顾,我是连长陆蕴轩,那名烫伤的张朝才还活着么?里边还活着几个弟兄?”

    “报告连长,小张还活着,但是如果不及时把他挖出来,时间一长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肯定危险。下边能喘气的还有四五个,不过个个身上带伤,但是端起枪打鬼子应该还是可以的。”顾学农仔细检查了一下身边的伤员,认真地说道。

    “好,你让弟兄们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把你们从这废墟里拖出来。”陆蕴轩站起身来,对身边的李得胜说道:“老李你去战壕里看看有没有木棍、工兵铲什么可用的挖掘工具。小李、小张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先徒手挖掘,把这个缝隙稍微挖开一点,确保里边空气畅通。赶紧行动吧!”

    一连位于山顶的重机枪阵地是整个山头防御工事的火力支撑点,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92口径的机枪子弹,给因为地势原因不能完全展开的日军带来了巨大的杀伤,加上还有几门不断变换射击位置的60式迫击炮以及几门小口径的掷弹筒,这个火力支撑点受到了日军大队直属炮兵的额外关照。刚才一阵猛烈的炮击过后,70毫米曲射步兵炮以及89式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几乎摧毁了所有精心构筑的工事。负责守卫山顶阵地的二排士兵以及民兵们,不是被凌空爆炸的弹片直接杀伤,就是被爆炸掀起的碎石沙土埋在了底下,几个由沙袋木排构筑而成的火力点也被全部摧毁。

    此时此刻,就在陆蕴轩指挥李得胜等人在碎石沙土之中搜救幸存的二排士兵的时候,日军步兵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漫山遍野的日军步兵分成三个梯队,轮番向着山腰和山顶的中国军队阵地涌来。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96式机枪发射的各种口径子弹嗖嗖地从各个方向向着守卫山腰阵地的杨尚武等人激射而来。

    “老杨,按照这态势发展下去,弟兄们顶多再坚持半个小时,阵地就会被日军完全突破占领,到时候一旦被包了饺子,我们就别想活着撤下这个山头了。”赵胜才一边用步枪瞄准射击着,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

    “排长,左侧阵地日军大约有一百七十人攻上来了,距离八十米!”一个担任侦察的士兵从战壕里穿插过来,焦虑地汇报道。

    “铁柱,孟石,你们带四个弟兄,去把咱的‘大将军’请出来!”杨尚武一边用捷克式轻机枪扫射着,一边下令道,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焦虑以及激动。

    两个士兵闻声连忙撤下了阵地,一招手,身边的两名士兵也迅速跟上。四个人闪身跑到了一个类似猫耳洞一样的掩体里。不一会儿,四人就边抬边推过来四个水缸粗细、一米多高的大柴油桶,这些大柴油桶外形与普通柴油桶相似,只是在桶身两侧安上了铁箍和支架,而柴油桶顶端的封盖也全被敲掉,整体跟一个开封的铁罐头一样。那个叫做孟石的士兵从猫耳洞里拿出了一把工兵锹,脱掉了上半身的军装,开始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工事后头挖起土坑来。这些面盆大小的土坑虽然面积较大,却也并不怎么深,挖到半米就会停手。孟石每挖好一个土坑,剩下的士兵就会合力把柴油桶的尾部斜插到这些土坑里,让柴油桶开封的一端斜四十五度,对准正在进攻山腰阵地的日军梯队。然后把黑色的炸药填充到柴油桶里,再塞上一个八公斤左右的炸药包。炸药包里除了军用炸药之外,还填充有大量的铁钉、弹片。

    “报告排长,‘大将军炮’四发准备完毕!”铁柱冲着杨尚武喊道。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一连士兵耗尽了心血,精心构筑了这个位于山头的阻击阵地。在一连士兵们的记忆里,连长陆蕴轩从来没有如此之狠地命令和要求过众人修筑如此繁琐复杂的阵地。每一道战壕,每一个工事,都是精心构筑,反复检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但就算是众人再怎么精心构筑,顽强抵抗,一连士兵仍然在日军优势兵力的压倒性进攻面前被完全克制住了,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构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阵地在日军的枪炮之下被随意地撕裂、分割。自己身边的弟兄战友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很明显,一个缺乏重火力武器的步兵连队,是无法与一个半机械化的加强步兵大队抗衡的。

    但他们同时也知道,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华里的地方,第六十军暂编第一师的战士们正在和进攻会埠的日军一零六师团激战。在侧翼阵地之外的这片丘陵山地之中,只有他们独立团下辖的几支部队能够有力地牵制住增援的日军部队。

    坚守住这个山头阵地就能保护担任暂编第一师侧翼安全的独立团,保卫独立团就是整个暂编第一师,只要暂编第一师以及六十军能够打退日军一零六师团的进攻,赣北的战争态势就会向着有利于中国军队的方向发展!

    只要他们一连这一百六十多人能够在这里多拖住日军增援的步兵大队一分钟,独立团以及暂编第一师就多了一分安全,少了一分压力,击退进犯会埠的日军也就多了一分胜算。虽然他们在当地的民兵带领之下,可以借助丘陵山地之中的小道顺利撤出阵地,避免被日军围歼,但是陆蕴轩、杨尚武等人以及幸存的一连士兵仍然选择了战斗到最后!

    “向左偏转十五度,稳住炮身—”杨尚武抬起自己的左胳膊,伸出大拇指,仔细地瞄准测算了一下,坚定地命令道:“‘大将军炮’,仰角四十五度,四发齐射!”

    杨尚武抓住了开炮最好的时机,铁柱等人也是毫不迟疑,迅速调转炮口,点燃了油桶炮身里的引线。此时进攻山头的日军步兵正分成三个梯队,仰攻的路线正好处在这柴油桶改造的,被陆蕴轩戏称为“大将军炮”的简易迫击炮的弹道上,随着轰轰轰轰四下好似石破天惊一般的爆炸声,四团烟雾猛地从柴油桶的头部喷出,八公斤重的炸药包里填充着的无数铁钉弹片,被巨大的爆炸力推出了油桶制成的炮膛,浑圆的桶身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微微颤动,尾部牢牢地扎在了土坑里,出膛的巨响声好似猛龙的怒吼声一般。

    四枚八公斤重的炸药包混合着无数的铁钉、弹片,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抛物线,狰狞地向着日军步兵群扑去。

    与此同时,负责进攻山头阵地的日军第一梯队指挥官、藤原大队下辖的第一步兵中队中队长山本左之助大尉,也清楚地看到了山顶阵地上腾起的四道烟雾,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身边的副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身边的一名年长的士兵就好似见了鬼一般,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是支那人的‘油桶炮’,大家快散开卧倒!”

    “什么?”山本左之助中队长感到莫名其妙,身边几个经验丰富的日军士兵已经迅速地趴下卧倒,而更多的士兵则是吃惊地愣了一下。

    “八格牙路!是炸药包,向我们飞来了!”

    轰!被抛射出来的炸药包在日军步兵群之中炸裂开来,八公斤的军用炸药以及铁钉弹片的威力顷刻显现出来,霎时间人群之中响起了炸雷一般的轰隆爆炸声,二十多名日军士兵在这巨雷般的爆炸声中被冲击波掀上了半空,巨大的冲击波似乎要将山腰之上的日军连人带枪扯个稀巴烂。

    不等山本左之助回过神来,随即又是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有两个炸药包在日军步兵群之中炸裂开来,在炸药猛烈爆炸的那一瞬间,大量锋利无比的铁钉、弹片顿时四散喷射出来。在高温和高压的爆炸冲击波推波助澜之下,溅射着的铁钉弹片好像一阵弹雨一般洒向了四周的日军士兵,顿时将周围十五米范围内的日军士兵炸得血肉模糊,即使有人匍匐在地,躲过一劫,没有立即身死,也被四散的铁钉和弹片割刺得鲜血淋漓。山本左之助中队长更是直接被炸上了天空,等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

    惊人的爆炸声和滚滚的浓烟之中,浑身着火的日军士兵凄厉地尖叫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着,更多的人则是直接被巨大的爆炸炸得粉身碎骨,匍匐在地的日军士兵也被四散的铁钉弹片扎得浑身鲜血淋漓,山坡上全是日军步兵的残尸和燃烧的日军旗帜。日军进攻左侧山头的第一梯队的一百七十名日军步兵,在柴油桶迫击炮“大将军炮”的攻击中直接被炸死了六十多人,剩余的也都是浑身带伤,在满是铁钉、弹片的山坡之上苦苦挣扎……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藤原日次郎身边的人都像被石化了一般,看着冲锋的日军步兵在中国军队的土制武器下死伤惨重,几个军官以及作战参谋尽皆低头沉默不语。藤原日次郎面部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随即狠狠地将手中的望远镜摔在了地上,撕扯着嗓子怒吼道:“你们这群蠢猪!该死的支那人!传我的命令,大队直属炮兵中队前进两百米,抵近射击,给我把这座山头彻底炸平!”这是藤原日次郎率领的加强步兵大队第一次损失如此惨重,两个多小时的战斗,战斗减员居然达到了百十人以上,直接战死者就超过六十人,第一次调拨给自己指挥的奇哈中型坦克,居然被没有重火力的中国军队击毁了两辆,而自己面对的,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连级部队,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藤原日次郎身边的一位参谋在最初的震惊和沉默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声音颤抖得有些畏惧,迟疑地问道:“抵近射击?大队长阁下,根据目测,支那军队这种土质火炮的最大射程在八百米到一公里左右,如果我们的炮兵部队再向前推进的话,很可能遭遇炮击,失去了炮兵部队的火力掩护,支那军队的抵抗将会给我们的士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你说得很有道理。”藤原日次郎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七八位军官,,沉吟了一会儿,当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不过支那军队的那种土质火炮虽然威力惊人,作为反抵近的步兵武器射程也比一般的掷弹筒要远,但是装填弹药的过程比较繁琐,精度也较差。只要我们的炮兵能够在他们两轮炮击之间的间歇开火,应该能够准确地除掉这几个火力点。”

    “命令大队直属炮兵中队,全体前进两百米,注意隐蔽,抵近射击!修正弹道,射击仰角上调十五度!”一连串的命令利落地从藤原日次郎的口中下达,军官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纷纷朝藤原日次郎鞠了一躬,指挥自己手下的士兵开始拖动笨重的70毫米曲射步兵炮以及各种口径的迫击炮、掷弹筒等重火力武器。

    就在藤原日次郎的命令下达刚刚一分钟之后,接替连长陆蕴轩指挥部队阻击日军的三排长杨尚武刚撤下炮兵阵地,就接到了负责瞭望侦察日军炮兵部队动向的侦察兵的报告:“一点钟方向发现日军炮兵部队!距离一千米!正逐步向我逼近!”侦察兵的报告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杨尚武等人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一排长赵胜才微微皱着眉头,他已经从侦察兵的报告之中预感到了日军的诡计!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日军攻山的步兵梯队暂时下撤,日军抵近射击的炮兵部队全火力覆盖整个山头,到时候守卫山头的这几十号人就插翅难逃了。

    “我们的‘大将军炮’射程能够覆盖到日军的炮兵部队么?”赵胜才明白目前形势严峻,日军已发现守卫山头的中国军队兵力有限而且缺乏重火力,只是依靠地形优势在苦苦支撑。只要用火炮摧毁山头最后的几个主要火力点,凭借自己手中的一个加强步兵大队,完全可以轻易地攻占这个高地。而作为防守方的中国军队,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消灭一切够得着、看得见的敌人,这也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式。

    “这‘大将军炮’是我当年从放烟花的工匠那里受的启发,和陆连长一起改造而成的。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射程和精准度都不够。适合片杀敌军步兵,打击固定目标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最大有效射程只有八百米,如果想要打到一公里之外的日军炮兵部队,就只有减少炸药包装药量,增加炮膛内击发火药这一个法子了。”杨尚武沉吟了一下,向赵胜才细说道。

    “炸药包装药量减少到5公斤,取消填充的铁钉和弹片,增加炮膛内火药量,弹道修正,射击仰角下调五度。对准一点钟方向,两轮射击,立即执行!”杨尚武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对身边的传令兵命令道。

    而在山坡下的一片树林里,日军的大队直属炮兵中队已经将七十毫米曲射步兵炮拖拉前进了五十多米。四人一组的炮兵小组已经开始架设炮兵阵地,调整射击角度,修正弹道,装填弹药。

    “一号准备完毕,二号准备完毕,三号准备完毕,四号准备完毕!”只等中队指挥官手中的红旗落下,这四门七十毫米曲射步兵炮就要开始新一轮的炮击。

    “中队长阁下!敌炮兵已经开始重新装药,并且开始转向!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一名身形像猴子的日军瞭望兵轻巧地从一株松树上攀爬下来,将手中的望远镜恭敬地递给中队长本田博村。

    “立刻瞄准支那军的炮兵目标,这些支那军人非常地狡猾!”本田中队长轻轻捋了捋自己的两片八字胡,有些紧张又有些得意地下达了命令。他举起手中的红旗,狠狠地落了下去。

    “一至四号,开火—”本田博村中队长严厉地命令道。

    轰轰轰轰!四声炮响,一阵火药爆炸腾起的白烟四散开来,四枚70毫米口径的榴弹带着四道满是硝烟味的气柱,从漆黑的炮膛之中先后飞出,四枚炮弹在空中划出四道完美的弧线,好似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一般,呼啸着向一连炮击阵地所在方向扑去。

    此时在一连的“大将军炮”阵地上,铁柱正和其他三人一起搬动沉重的柴油桶桶身,开始按照杨尚武的命令重新装填弹药量。

    “注意!日军炮击,赶紧卧倒!”空中传来炮弹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尖锐呼啸声,孟石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看见向着自己阵地扑来的榴弹,当即大声地吼道:“是步兵炮发射的榴弹,快卧倒!”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身边响起,爆炸掀起的沙石泥土顿时劈头盖脸地砸在铁柱身上,他的后背上突然一麻,随即就是一阵钻心的刺痛。铁柱知道,自己这是挂彩了。爆炸声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有十几米,四散的弹片划开了他后背上的军服,炸伤了他的后背,因为挖坑而卷起衣袖的双臂,也是一片火辣辣的撕裂痛。自己的耳朵更是被爆炸声震得嗡嗡直响,好像脑袋里有十几面大铜锣在敲一般。

    轰—第二发炮弹却在距离自己和“大将军炮”很近的地方爆炸,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70毫米口径的曲射步兵炮发射的榴弹,爆炸的威力是很大的,数公斤烈性炸药爆炸的威力一下子把铁柱甩了一个跟头,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了过去。

    铁柱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只见阵地上一片狼藉,这四发炮弹在阵地上炸出了四个三米见方的深坑,两门“大将军炮”的桶身被炸得扭曲变形,滚落在一边。孟石七窍流血地趴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军帽被炸飞了,半边脸被炸得焦黑,眼见是不活了。其余两门“大将军炮”还算完好,另外两名士兵正在爬起来,他们一站起身来,就焦急地查看“大将军炮”的受损情况。

    “班长,你没事吧?”其中一名赵姓士兵的脸上破了一道一指宽的口子,被浓烟熏得漆黑的脸膛上满是殷红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像个恶鬼一样。

    “没事,操蛋玩意,小鬼子的炮击还灭不了我—‘大将军炮’的损坏情况如何?”

    “小鬼子的四发炮弹没有全部直接命中,两枚打歪了,不过孟石光荣了,那两门‘大将军炮’算是废了。我还算好的,只是脸上开了道口子,皮外伤,不碍事!”小赵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先别管拖尸体了。趁着小鬼子装填弹药的空隙,给我把那几门鸟炮炸掉!”铁柱的眼睛红着,看着山腰上又开始再次发动冲锋的日军,犹如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我们暴露得太明显了,我们几个也个个带伤!班长,我们得让排长再派几个人过来!”另一名士兵无奈地说道。

    “不成,你们自己看看,阵地上还有几个活人?还有几个能扣得动扳机的?如果再派人过来,谁来火力压制小鬼子?”铁柱严肃而又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不要废话了,时间有限,调整炮位,进行装填,执行命令!”

    “真他妈的操蛋—”铁柱脱下了上半身的军装,狠狠地骂道,后背上被弹片划开的口子兀自流着鲜血—这一仗虽然大伙拼尽了全力,但是目前来看一连败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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