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刚响起的时候,陈爸爸就醒了,他担心陈奶奶的身体,近来晚上也不敢睡得十分沉,就怕东屋里有事他听不到,“这么晚了,会是谁啊?”村里人睡下都早,特别是冬天,要不是特别急的事,是没人半夜来敲门的。

    陈妈妈也醒了,拉他的胳膊一把説,“你先别急着去开门,先听听是谁,壮壮和望望现在又不在家。”

    “你就是瞎担心,我肯定是先问问是谁再开门。”陈爸爸伸手按开床头柜上的xiǎo台灯,边穿衣服边又侧着耳朵听了两声,“我怎么听着像是他姑家的彬彬?”

    他这一説,陈妈妈听着也有diǎn像,可能知道周遭的邻居都睡下了,外面的人喊地也不是很大声,而且是敲一会再喊两声,“那你快起来去看看,别是建敏那边有什么急事。”

    “急事应该不至于,要是真有急事,他们早打电话过来了。”话是这么説,陈爸爸还是下床拿了件长羽绒服,趿拉着拖鞋就出去了。

    陈妈妈也拍开屋里的大灯,跟着穿衣服起来。

    来的人果然是陈建敏的儿子彬彬,自己骑着摩托车来的,帽子和手套都没戴,手和脸冻得通红通红的,陈爸爸领着他进来,先给他倒一杯热水捂捂手。问他怎么半夜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他只説没事,再问别的,就不肯説了。陈妈妈看他一脸倔强,眼圈泛红,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就暗下里捣了捣陈爸爸的胳膊示意先别问了,她又去厨房里给热了碗姜汤,让彬彬喝了。不过接下来的睡觉成了一个不大不xiǎo的问题。

    陈妈妈本来説她去东屋和陈奶奶一起,让他们舅甥两个睡里屋,彬彬不让,他知道舅舅舅妈已经睡下了,再挪地方不合适,就説自己説要去姥姥那屋睡。

    他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和老人睡一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陈妈妈给他抱了被子,他自己洗洗手脚轻手轻脚地爬到床里侧躺下了,陈奶奶睡得很熟,自始至终也没醒过来。

    等她睡下后,陈爸爸给陈建敏打了个电话,听电话那头的动静,陈建敏好像还在外面,风呼呼的,接到陈爸爸的电话,知道彬彬去了秋里镇,她长长地松了口气,陈爸爸简单地问了两句,陈建敏説彬彬是和爸爸吵架出来的,又説明天过来接他。

    “你也别太担心了,来这里又不是去别的地方,他要是愿意,就让他多住两天,他安修哥哥也回来了,正好他们兄弟凑一块玩玩。你赶紧往家走吧,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多冷。彬彬在我这里,你放心。”

    陈建敏答应着,陈爸爸在电话里听他进门了才挂断。

    陈安修是隔天早上回村里送冒冒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也没很意外,彬彬和爸爸凑一块就吵,他都亲眼见过好几次,他xiǎo姑父这人吧,长相一般,但人还不错,也聪明,年轻的时候和人合伙做轮胎生意很赚钱,还开过加油站,xiǎo姑刚嫁过去的时候,着实跟着过了不少年好日子,九几年他上xiǎo学的时候,xiǎo姑家就早早买上车了,大概七八年前吧,xiǎo姑夫的生意越来越差,可xiǎoxiǎo姑父不死心,越赔越投,越投越赔,最后偌大的家底赔地只剩下家里的一栋三层楼房,还借了不少外债,生意失败了,但xiǎo姑夫当了多年的老板撇不下面子出去给人打工,地里的活他也不愿意沾手,三四十的人就天天在村里游手好闲,去东家打打牌,去西家喝喝茶,家里的各项开支包括还债都是靠xiǎo姑种菜种樱桃。xiǎo姑在外面不説,估计在家里也没少吵。

    彬彬xiǎo时候脾气挺好的,安安静静的,越大脾气反而越暴躁,后来初中毕业后,干脆学校也不去了,但他很孝顺妈妈,不管在外面多么叛逆,回家就跟着下地干活,凌晨三四diǎn爬起来去菜市场卖菜,他如果在家,听到他爸爸敢説他妈妈一句不好,他就敢动手揍他爸爸。可能觉得自己混的差,xiǎo姑夫也轻易不来各家亲戚走动,就奶奶住院的时候,听説他去医院里露了一次脸。

    “其实你xiǎo姑夫今年改了不少,大概也是自己想开了,现在去了一个运输公司,给人当司机跑长途送货,工资还可以,就是不分黑白地开车很熬人,但他今年也四十三了,再混混沌沌下去,等他老了,彬彬更看不上他,这做儿女的孝顺父母是应该,可这做父母的很没本事了,也在儿女面前立不起来,更别提开口管了,特别是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你还想着彬彬xiǎo时候来家里玩,问他家里谁最好。”

    陈安修回説,“怎么不想着,每次都是他爸爸最他只有爸爸是亲的,他就是个后妈。”

    “可等他上初中时候,他爸爸要给他去开家长会,他在学校门口拦着,死活不让他爸爸进去。你xiǎo姑为这事,回来好揍他,但揍了也不管用。”都是自己的店,父子两人也不着急,边走边聊,偶尔还停下来和路上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我看彬彬这两年也懂事不少,真等xiǎo姑父老了,他也不可能真的不养了。”

    “总归不是仇人,希望能好diǎn。”

    其实这话题也是老生常谈了,他们也就是説説,除此之外再就是劝劝彬彬,至于説到管人家两父子的事情,他们也没立场,即便他们是舅舅和表哥也一样。但彬彬这个年纪,正是不愿意听説教的时候,説多了他还烦。

    父子俩説着话就到了镇上,陈安修注意到公交车已经进站了,就和陈爸爸説,“爸爸,那我过去坐车了。”

    “我还以为这里有人等你呢,这样的话,你怎么不开着家里的车下去,在家停着,我也不开。”

    “公交车也很方便,望望説是回来,到时候我搭他的车。”章时年倒是有三辆车在绿岛这边,但农家乐的院子很xiǎo,也没什么车库,就章时年上下班的车还要经常停在建材店的院子里,其他的车,就大多放在市区,只偶尔的时候,他才会开上来用用,今天是去签合同的,也用不着开太好的车。

    “那你去吧,钱都带好了?”

    “恩,都带着了。”説好的是一次结清,那边为此还让了不少钱。

    门面的事情,陈天雨已经谈好价格了,陈安修今天下午,主要就是签合同,因为店主就是房东,中间就少了很多麻烦事,陈安修上午又去店里仔细查看了一遍,中午双方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从饭馆里回来合同就签了。

    店面只有一层,不到200个平方,后面隔出一个卫生间和供人休息的房间,实际可用的店面面积也就160个平方左右,除此之外,还附带着一个30多平方的地下储藏室,刚开始陈安修听叶景谦的意思对方要出租的,不过天雨和人来具体谈的时候,发觉对方有意想卖,买比租划算不少,另外这个地方想转手也不难,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买下来,只是这样一来,用的钱比预算多了去了。

    两人接了钥匙从店里出来,陈天雨指着马路对面一处空地説,“大哥,你看那块地,也被人买下来了,原先住在这里的人都迁走了,听説明年就能破土动工,现在这世道,穷人多,有钱人也多。”

    “怎么,你是手上缺钱用吗?回家的时候去我那里拿diǎn。”就像吨吨説的,叔叔和以前真有diǎn不大一样了,陈安修也感觉到了,以前望望也会説此类的话,但大多就是调侃,顺带自嘲一下,能明显感觉就是説着玩,现在却带了些微落寞的味道。

    陈天雨闻言笑了一下説,“还行,收姜是投下去不少,但不是还有那快递公司吗?今天业务增长挺好的。”不管怎么説,至少他还有这些家里人呢,就是失恋而已,好像也没必要自怨自艾。一个大男人实在太难看了。

    “用的时候和我説,我手头上还有diǎn。”两兄弟感情好,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和客套,陈安修接着之前的话题又説,“不过你説的也对,现在有钱人是真多,就对面这地,就这位置,光买这地皮,花的钱就海了去了。”

    “徐家好像有份,我那天看到孙英霞和一帮人过来看地了。”他过来谈店面,孙英霞来看地,一下车,迎面撞上了,孙英霞没和他説话,当然他也没理会对方就是了。

    “我记得他家以前好像不做房地产吧?”

    “谁知道,有钱做什么不行。”

    陈安修听他这么説,想问他是不是还没忘记徐彤彤,又觉得既然分手了,再讨论这个话题没意思,“我要去楼南家一趟,给糖球他们带了diǎn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过去了,和他们不是很熟,也没什么可聊。我回公司去看看,你要走的时候给我电话,我过来接你。”

    两人分开后,陈天雨上车,陈安修拐个弯进了xiǎo区,这会快五diǎn了,叶景谦还没下班,不过楼南因为要接糖果放学,已经回来了。

    糖果上个月刚过了三岁的生日,和睿哲在一个幼儿园里上学,陈安修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阳台和和兔子玩,脖子上还挂着一个xiǎoxiǎo的听诊器,那些肉食兔子现在已经很肥硕,一只只大的吓人,加上那全身蓬松的毛毛,老远一看,跟个半大xiǎo狗一样。陈安修心想,也就是楼南家的房子大diǎn,要换个房子xiǎodiǎn的人家,光这些兔子就占满一个房间了。

    “你们就这么养着?”大的生xiǎo的,xiǎo的长大了又生xiǎo的。

    楼南倒茶给他,“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杀了吃了。”虽然是肉食兔子,但好歹是糖果当宠物养大的,“不过也愁人,最大的那个都十四斤了,xiǎodiǎn的还有七八斤的。”

    陈安修乐坏了,笑他説,“你家这技术还不错,能养这么肥,可以考虑往养殖业发展一下。”

    楼南不理会他的幸灾乐祸,过去拉开阳台的玻璃门,“糖果,xiǎo陈叔叔来了。把兔子都收到笼子里去。”

    糖果一听这话就转头往客厅里看,大眼睛晶晶亮的,楼南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等陈安修走过来,抢先一步説,“弟弟没来,只有xiǎo陈叔叔一个人来了。”糖果一听这个看着就有diǎnxiǎo失望,不过他和陈安修向来也亲近,就动手开始抓兔子,准备抓完了和xiǎo陈叔叔説话去。

    陈安修好奇那么肥的兔子,糖果怎么抓,走近diǎn,就见糖果一弯腰熟练地抓住兔子的两只耳朵,咣,丢到笼子里,他胖吧,但是动作很利落,十来斤的肥兔子,他丢着和玩一样,等他把兔子全部抓完后,陈安修过去抱他,“大力士果果,你爸爸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怎么这么有劲?”

    糖果就咧着嘴笑,大概是很久没见xiǎo陈叔叔了,还主动亲了亲xiǎo陈叔叔的脸。他现在大了diǎn,话还是不多,但和陈安修很亲,爸爸带他上楼换过衣服,他下来就爬到陈安修怀里肉呼呼地坐下了,一直到人走,他才下来。陈安修的腿都被他坐地有diǎn发麻,“糖果周末和爸爸去山上玩,叔叔给你做好吃的,弟弟也带了很多新玩具回来。”他就很高兴,説可以带大的兔子给弟弟。

    陈安修很想説不用了,但又怕打击到糖果幼xiǎo的心灵。楼南倒是很积极,鼓动着糖果可以多带几只。

    这一天下来,陈安修感觉事做地不多吧,但真是一刻没停下来,他往xiǎo区门口去的时候,边走边捏了捏脖子后面,陈天雨已经把车停在xiǎo区门口等他了,“刚才温凯打电话説,他们要去吃泰国菜,想让咱们一起过去。家里这会应该也吃饭了,要不,咱们吃完饭再回去吧?也没外人,就是温凯和刘光他们几个,你都认识。刘光有个堂弟是做设计的,我之前谈店面的时候,刘光説有事的话可以找他堂弟帮忙,这次正好仔细问问。你那店面买过来也得重新装一下不是?”

    陈安修是有这想法,装修个店面而已,也不需要通过章时年再找人,在绿岛找个就行,“那我给家里和四哥打个电话説一声。”章时年还没下班,不过説稍后会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家里那边还没开饭,正在等吨吨放学。

    这家泰式餐厅是绿岛今年新开的,陈安修还没来过,不过进门后发现人还挺多的,进了包间,在座的人也都认识,一顿饭下来,陈天雨又提议去后面的泰式按摩馆捏捏。一群大男人,又没有老婆在旁约束,一个个没有不同意的,刘光更是直接説,“到时候diǎn个美女,来一套香艳diǎn的。”

    不过这些人也就是打打嘴炮,真到地方上手了,一个个被捏的呲牙咧嘴的,连按摩师长什么模样都顾不上看了,事后休息的时候,大家闲聊起来了,刘光説他家亲戚最近看上了一块地,在山后面,位置比较偏,价格也不高,但听説市里准备修隧道,要是隧道一通,价格肯定要大涨,“天雨,你姐姐不是在规划局当副局吗?你帮着问问,隧道的事情是不是靠谱?”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有钱炒地皮了?”

    刘光就回説,“我哪里有钱,我现在还到处贷款贷不出来呢。”

    温凯翻个身懒洋洋地説,“都到年底了,哪个银行有闲钱给你?”

    “我就是年初去排队也没用,我都去看了好几个私人借贷了,明年还不行的话,我就找私人借了,利息是高diǎn,但还行,不少人都好找他们借。对了,説起这事,天雨,我上次去鑫盛,你猜我见到谁了?”

    “刘雪?”

    “原来你都知道?你那个大嫂是怎么回事,我去鑫盛的时候,看她那架势,好像那里的老板娘一样。起初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他和大哥没离婚吧?这是准备搞婚外情吗?你那大伯的哥哥知道吗?”他们都是天雨多年的好友,説起这些事,也是大喇喇的,没个遮掩。

    “知道,正准备离婚呢,你别去鑫盛那边借钱,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

    刘光追问了一句,“怎么,那公司有问题?”

    陈天雨含糊回道,“那老板以前在道上混的,手里不是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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