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段时间没在家里住了,陈安修这一觉睡得并不沉,早上不到六diǎn就醒了,屋里有diǎn黑,章时年和两个还在沉睡,他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推门出去,xiǎo院子已经沐浴在淡淡的晨光里,树枝和花架上立着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婉转啼叫,班头听到门响,从墙角的窝里跑出来,蹭蹭他的裤脚。<-.

    陈安修蹲下|身挠挠它的下巴,它就趴在地上,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班头是只乖觉的狗,家里有人,它大多时候就陪花生糖住在山上,家里没人的时候,它还知道回家看门。它现在个头大了不少,也没特意喂过什么狗粮,但皮毛油光水滑,陈安修抱着它放到墙角的地秤上称了称,四十多斤了。

    “比冒冒还重了。”陈安修进厨房,它也跟着。

    陈安修洗过手,从馒头篮里掰了大半个馒头给他,它叼着出去了,没过两分钟又摇着尾巴回来了。

    “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刨个坑埋起来了,还想要,没门。”每次不饿的时候,就来这一套,他不用特意看都知道,“我给你开门,你出去逛逛吧。到大马路上的时候,看着车diǎn。”门一开,班头嗷呜一声,头也不回地就跑没影了。在外面野惯了,一晚上不出门就憋地难受。

    现在时间还早,陈安修把粥煮上,也带上门出去了,路上遇到正要上山干活的那些雇工。他们来了快两个月了,彼此之间都已经认识,早先的刨坑种树结束之后,他们留在这里主要做些垦荒的工作,陈安修和他们説定的是一亩地多少钱,并不约束工作时间,但他们都是出来赚钱的,自然想着早diǎn做完,继续下家,所以都算勤快,而且早晚凉快,他们也想多做diǎn,中午热的时候可以歇个午觉。

    农场的建设已经临近尾声,各种管道和机械化的东西基本架设完毕,现在工程队已经在做后期的扫尾工作,山上不再像之前一样,到处坑坑洼洼的,尘土飞扬。他去北京的时候,还不到芒种的节气,山上的麦子刚刚见黄,等这次回来,已经快夏至,各家收割过的麦地里,早先种上的玉米已经有二三十公分高了。一路走来,路两边生长着不少粉紫色野生的锦葵,一丛丛的,这是山上最常见的一种花,麦熟前后开花,花期能一直持续到入冬前。

    这些雇工里有个叫黄谷生的,是个四十出头能説善道的男人,他这一群人带头的,平时和主家商量事情,都是他来説,陈安修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嘴皮子油滑,手底下的活也不算很好,但为人处事算公道,又能四处拉活,在那群人中间説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此时他就递根烟给陈安修,笑呵呵地説,“陈老板,你这生意做的可不xiǎo,你看这有饭馆,有旅店,有蔬菜基地,有养猪场,养鸡场,还有这大片的果园。”

    陈安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以前这人就透露出想留几个人在这里打长工的意思,他没公开説,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不想多生是非,一是农场机械化管理之后,长期雇佣的人手并不需要很多,而这其中的为数不多,他更倾向于本地人,知根知底,一旦出事,找人也方便,即便不是以上的原因,在家门口做生意,舍近求远,也容易落人话柄,“看着是不xiǎo,不过现在刚开始,投的多,出来的少,好不容易赚一diǎn,花钱的地方太多,顺手就出去了,现在弄的人都不敢多雇。”

    他这话説地半真半假的,不过黄谷生也听出来了,人家没打算留人,説不可惜是假的,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他发现陈家父子为人都不错,工资不比别人低,吃食上一diǎn不苛待,天热还额外给他们煮些汤汤水水的送到地头上,这是人家的地头,他只能试探,也不好真的干涉,就搓搓手笑説,“这年头赚钱都不容易,大家都明白的,陈老板有些日子没见,是有事出门了?”

    “恩,去外地走了趟亲戚。”

    两人边説边聊,眼看着快到果园了,黄谷生又提了月底这活就能完结,想要结账的事情。陈安修答应到时候会把钱准备好,当初説定的就是做完活统一结账,全部付现金。説到付现金,他又想起考虑很久的事情,是该找个专门的会计了。以前他自己算算账也就罢了,现在摊子大了,他又没专门学过会计,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好些,能找个做事稳妥有经验的最好。

    和黄谷生分开后,陈安修一个人进到果园里,果园的东北角上搭着个棚子,棚子边上养着条大黄狗,是看园的人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一见他进来,就汪汪直叫,看园子的年轻人从棚子里出来,见是他,跑过来喊他陈哥,得知他没什么事情,説过几句话后,就牵着狗到别处溜达去了。

    果园里的樱桃已经都没了,樱珠还有一diǎn,杏子已经开始泛黄,再过xiǎo半个月,早熟的桃子差不多也该上市了。蔬菜基地是今年新开出来的荒地,土豆已经收过一季,其他的各种蔬菜也都长势良好,现在有机蔬菜的认证还没下来,他这里的菜还算不上真正的有机蔬菜,索性现在产量也不算多,农家乐的客户捎带些,xiǎo饭馆里平时用diǎn,也就剩不下多少了,有机认证的话,下个月初应该差不多能下来,到时候就可以打上有机蔬菜的标识对外销售了,主要还是配送为主,目标是绿岛市的中高档xiǎo区,前期准备和宣传工作已经做了不少,现在订单也收到一些,行情暂时看着并不是很乐观,但市场总是一步步打开的。现在绿岛做这门生意的还不算多,他们要抢占先机。

    出来的时候没带工具,陈安修临时在菜地里找了个破筐子,摘了些豆角,芸豆和木耳菜,这一趟走下来都六diǎn半多了,他抓着筐子赶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三个都起床了,冒冒穿着件绿色条纹的xiǎo短袖肉嘟嘟地坐在门口的xiǎo板凳上探头探脑,一见到陈安修就张着手颠颠地跑过来了,“爸爸。”

    陈安修弯腰,单手抱他起来,一进门就看到晾衣绳上迎风招展的xiǎo毯子,“冒冒,这又是你干的好事?”

    吨吨在院子里拖着水管浇花,听爸爸问,就説,“冒冒早上把大爸爸给淹了。”

    大冒冒听懂了,但他又不知道羞愧怎么写,更别説表现出diǎn羞愧的样子,双手搂着爸爸的脖子,仰着脑袋乐得哈哈笑。

    陈安修碰下他的额头,“你还笑,你再尿床,我们谁也不搂着你睡觉了。以后把你放到狗窝里和班头一起睡。”冒冒现在大diǎn,大多数时候,夜里想上厕所的时候会哼哼,身边的大人就知道了,但偶尔也会像这样,睡太熟了,一声不响就尿了,估计昨天坐车累着了,晚上就睡地xiǎo猪一样。

    吨吨把水管丢到墙边的蔷薇花丛里,跑过来戳戳冒冒的屁股説,“班头也不和他一起睡,班头都不在自己窝里尿的。”

    冒冒扯着身子去抓哥哥的手,“得得。”

    陈安修把冒冒交给吨吨抱着,又问,“你大爸爸呢?”

    吨吨悄悄比比浴室的方向説,“还在洗澡。”末了还补充一句,“有半个xiǎo时了。”

    陈安修想到某种可能性,大笑着去敲敲浴室的窗子,“章先生,需要我送diǎn84进去吗?”

    章时年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对着他的脸捂上去。

    *

    吃过早饭后,章时年和吨吨出门,陈安修带着冒冒到淘宝店的xiǎo办公室里和吴燕他们聊了会,等差不多十diǎn,xiǎo饭馆要开门的时候,就把冒冒送到了建材店那里了,这会店里的人不多,陈妈妈正和隔壁窗帘店的刘婶在门口的树荫下择刚刚上山采回来的人青菜叶子,林淑方揽着两个孩子坐在一边説话。承宣也在,他大概已经忘记冒冒把他坐趴下的事情,看到冒冒还高兴地跑了上来,“冒冒。”

    冒冒的口袋里装着些果蔬脆片,他自己手里抓着一块胡萝卜的,陈安修推推他説,“别自己吃,去给哥哥妹妹分分。”

    他不是个吝啬的宝宝,扒拉扒拉过去,给承宣,文峰,文茵手里都放了两块,“吃。”还不忘嘱咐人家这个。

    大人们都夸他乖,陈安修怕他待会又要翘尾巴,就打发他和其他孩子到旁边的树荫底下去玩,他自己回屋和陈爸爸説了两句话,也离开了。

    剩下的人边干活边聊天,刘婶中午要蒸包子,择完半盆人青菜叶就先带着承宣回去了,剩下的陈妈妈和林淑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人青菜叶还剩下不少,陈妈妈就主动説,“还有这么多,要不,你也带diǎn回去,用热水烫烫,包饺子吃。”

    林淑方摆摆手説,“不用了,不用了,你看我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也没这功夫包饺子。”

    她家的事情,陈妈妈离着这么近,哪会不知道,不过是不想理会这家的家事,所以从来不问,现在看她鬓角遮不住的白头发,想到从xiǎo到大的情谊,难免就有几分不落忍,于是开口问道,“映红不是这几个月就要生了吗?怎么又把文峰两个接了过来?”那媳妇儿多厉害,镇上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结婚的时候闹的那一出,很多人也是知道的,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

    林淑方起身把文茵抱了过揽在怀里,撩撩xiǎo裙子给陈妈妈看孩子的大腿内侧,那里青一块紫一块的。

    陈妈妈凑过去看了一眼説,“这是怎么弄的?”伤在这里,説是孩子自己调皮磕的,未免説不过去。

    林淑方咬咬牙説,“还不是她奶奶那个神经病拧的,不知道是神经衰弱还是哪里的神经有问题,天天説睡不着觉,和梅子他们住在一起,听到孩子有diǎn动静就摔摔打打的,还打孩子,大姐,你説孩子就这么大,又不是个死物,哪里就能老老实实的一diǎn动静不出,范琳就在家里变着法的天天吵,分开住,又不让,最后梅子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把孩子送到我这里了,你也知道,梅子除了我也没什么很近的亲戚了。”要真有,当年也就不会由她这个出嫁在外的姑姑养了,“她妈那边,她也早就不走动了。再説她那个弟弟,人家去年也结婚,有了孩子。”

    陈妈妈见过范琳几次,但没什么交情,见人説话还行,光看表面的话,真看不出那人是这样的脾气,“好歹文茵是她亲孙女,她也真下得去手。”文茵比冒冒还xiǎo半岁,现在才一岁多diǎn,这么diǎn的孩子能懂什么。

    “母女还不是一个样的,蒋瑶打文峰,范琳打文茵,早知道是个这样的人家,当初还不如让梅子跟了安修呢。”话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説错话了,她xiǎo心看看陈妈妈的脸色,试图补救,“我就这么一説,你看安修现在多好,赚钱一diǎn都不比那些大学毕业的少,吨吨和冒冒看着也是有出息的。”

    陈妈妈又不是认识她一天两天了,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脾气,也就是随口一説,蒋伟明当年是公安局长的时候先不説,就是现在,一个市局的刑警队长和一个开农家乐的xiǎo老板,一般人也很容易选择,她明白这些,并不意味着她听到这些心里舒服,谁愿意把自己儿子放在候补任人挑选的位置上,还不如跟了安修,那安修就一定要吗?“你在我这里説説,我听了就是了,你要去外面説这话,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安修和梅子都是各自有家有孩子的人了。”

    林淑方陪笑脸説,“大姐,你説得对,我这也是糊涂了。”

    陈妈妈也不至于为了一句话和她揪扯个没完,“两个孩子住在这里,晓磊和映红没説什么?”

    “晓磊倒是没怎么説话,映红是天天没鼻子没脸的,她自从怀了孩子,梅子又给买这,又给她买那,她从来不念人的好,就今天早上,我给文茵和文峰单独蒸了两碗鸡蛋,她就发脾气摔了筷子,梅子又不是没给钱,你説,就给孩子们吃个鸡蛋,她至于吗?我算是和她过够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超市和镇上房子她愿意要就要吧,我和晓磊爸爸商量着,把村里的老房子修修,等秋天了,她把孩子生了,我们就搬回村里住,省得天天看到她受气。我们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呢?”

    “要我説,也别光抱怨儿媳妇,她怎么説也不是你生的,终究是隔着一层肚皮。”

    林淑方明白她的意思,叹口气不出声了。

    她不开口,陈妈妈也没继续的意思,清官难断家务事。

    文茵在怀里不老实,林淑方放下她去玩,又拢拢头发説,“有些日子没见刘雪在山上走动了,听説在市区做大生意。”

    “自己在市区开了家店,鼓捣那些保健品。”至于什么保健品就不用细説了,刘雪以前常来山上推销,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林淑方看四下无人,就拉着xiǎo马扎往陈妈妈身边凑凑,悄声説,“可不止这个,我听人説,这刘雪厉害着呢。”

    陈妈妈见她神神叨叨的,就顺着问了句,“怎么个厉害法?”

    “听説她能在外面放钱,利息很高,现在很多人都找她帮忙,出的越多,赚的越多。”

    陈妈妈心里咯噔一声,“你这是听谁説的?”

    “映红不是有个姨家的姐姐在市区开了家衣服店吗,就离着刘雪那店面不远,听説从年初到现在,刘雪帮她赚了有xiǎo一万了,她现在想多出diǎn,还想拉着映红一起入个伙。”她看看陈妈妈的神色又问,“这事你们真不知道?”

    陈妈妈心道怪不得今天在这里拉里拉杂的,原来是来打听事的,“自打过年,我也没见她几次,这事真不清楚。”

    林淑方嘀咕一句,“没道理这种赚钱的事情,她不和自家人説。”

    “她就是説了,我们也没钱给她,家里有diǎn钱都让这建材店占着了,他三叔那里,天意又刚结婚买了房子,哪里还能剩下钱。不过这事你们还是多打听打听再做决定,现在的钱哪里是容易来的。”

    林淑方的脸上出现些犹豫,“説是叫私人借贷,都是合法的。”

    “还是谨慎diǎn好。”

    林淑方走后,陈妈妈回屋把这话和陈爸爸一説,也觉得这事不大对头,“这样吧,明天我要下山去看新货,从大哥那里走的时候,去他那里坐坐。”

    陈妈妈想了下,叮嘱説,“这事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也别説太直白了,免得又惹一身腥。”

    “这个我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説:准备把大家盼望已久的刘雪干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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