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厩就叫做粱京.

    这是一个画地修建规划起来的城市,历时二十年,动用了梁太祖在位后期缩积蓄的举国之力修建而成,四四方方,分内外三城,结构规整严密,气势恢宏无比.

    花袭人一行人从南城永定门进的城.

    据车马行的师傅説,永定门是平日里进出人数最少的城门.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排了一刻钟的队伍,才跟着车流行驶进去.进城无需缴税,经过了略显昏暗的瓮城,真正踏进厩的大街上之后,便是豁然开朗——

    一条格外宽阔的道路直通南北,绵延看不到尽头.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道路两旁充斥着高声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车子往来行,一路上便是一副浓墨重彩盛世繁华的画卷,从容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娘,厩真热闹啊!"韩丽娘一路上掀了车帘一角朝外看,激动的双眼发光,面庞微红.

    韩母收起神色间的感怀,温情地替韩丽娘理一下她的头发,diǎn头道:"是啊,厩当然是热闹的.待安顿下来,让你哥哥带着你逛一逛."

    説完之后,她顿了一下,含笑看着花袭人,道:"袭人也一起去."

    花袭人目光清亮,问道:"娘不一起去么?"

    韩母摇摇头:"娘又不是你们这样的xiǎo娘子,正是好奇的时候,娘不着急的.以后我们就在厩住下了,总有出来逛的时候."

    韩母説话的时候,目光透过车帘看向外面,眼眸之中,似迷茫,似回忆,变幻复杂.

    那么,韩家大约应该原是厩人士了?花袭人心想.

    国子监位于厩差不多最北的地方.

    马车从南门进.一路顺着街道自南向北而行,途径六部衙门,远远看到一片庄严巍峨的宫殿群时,马车绕东北.远远绕过了宫殿群.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墙黄瓦,偶尔露出来的飞檐斗拱,即便离的很远,也足以震慑住注目之人,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马车远远绕开之后,韩丽娘才收回目光,感慨道:"刚刚那应该是皇宫吧,娘……真是气派,看着都让人害怕的慌."

    "不气派.怎么能是皇帝住的地方呢?"韩母説道.

    "娘説的对."韩丽娘diǎndiǎn头,想了想,又问道:"那靖王呢?他也住在皇宫里么?"

    韩母摇摇头:"靖王已经成年,封王之后,皇上会赐下府邸.从皇宫中搬出来的.上次你哥哥不是説了么?他到王府拜见过……若是靖王住在皇宫里,皇宫哪能是容人随便求见的地方,你哥哥当然就进不去了."

    "这样啊……"韩丽娘仿佛是被深深震慑住,已经不知説什么话才好了.

    车子向东走了片刻之后,才往北拐上一条街道,便见对面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至近轰隆而来,震的车厢壁都在微微颤抖.韩丽娘立即就掀开了车帘往外瞧.正好对上一群黑衣戎装的骑兵正向这里慢跑经过,当前银甲在正午的阳光之下,反射出一道道如利刃一般的淋淋冷光,刺的人眼生疼生疼生疼的.

    在那银甲之后,约有五十骑黑甲,肃然整齐.

    当他们从车子边上如风一般地经过之时.仿佛风中就有了血腥之气,经久萦于鼻端,压的人脾胃不适,喘不过气.

    这是一群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铁血军人.花袭人想.

    当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向那领头的银甲武将的面孔之时,心中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内心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澎湃,一道声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花袭人立即咬住了唇,用手紧紧捂住嘴巴,紧紧闭上了眼睛.

    "爹爹!"

    她刚刚几乎控制不住不假思索地叫那银甲男子"爹爹"!

    这便是从前本体xiǎo姑娘留下的痕迹么?她本来以为那个xiǎo姑娘应当是魂飞魄散转世重生去了,却没想到"她"依然在这身体留下了痕迹啊……!

    也是,毕竟这身体本来就是"她"的.

    花袭人再次检查了一番,确定了那xiǎo姑娘的确早已转世而去,刚刚心底那一阵翻涌拍打之后,她的心湖又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是所有之前主人的痕迹引燃爆发之后,便终于归于了沉寂.

    而车窗外,那银甲将军同他的黑甲兵士们,在这眨眼之间,已经行的远了.

    "袭人,你这是怎么了?"韩母回了神,关切地问花袭人.

    花袭人露出一个略显虚弱苍白的笑,道:"刚刚那些人过去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阵血腥,胃里十分不舒服……娘,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是啊娘,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好吓人,我都吓的不敢喘气了!"韩丽娘也附和.

    韩母未答,窗外韩清元骑马来到近前,道:"那就是西北大将军和他的亲兵!银甲黑卫,果然威风凛凛!也难怪两位妹妹都吓住了,我刚刚差diǎn都把不住马儿呢!幸好他们跑的并不快!"

    若真是冲锋陷阵,估计他们这胁人连被波及的气势都.[,!]承受不住!

    果然,那个银甲之人,就是西北大将军任平生了.

    花袭人平复了一些心绪,长出了一口郁气.

    説起来,任平生待"她"是极好的,当年在西北之时,可以説"她"和"她"那个做了外室的娘受尽了宠爱,每每任平生日常归家之时,便同她们一起説笑吃饭,仿佛他们才是欢欢乐乐的一家三口.

    但,可惜却不是.

    任平生和"她"娘亲花娘子早年相识,彼此有了情谊,也曾经私定终身过.任平生要娶郡主之时,花娘子也一度心碎不肯再与之来往.但奈何世事无常,花娘子老父逝世,孤苦无依之下,只能托庇于任平生,最后委身做了外室,却又难以蒙骗自己的本心,郁郁之下早早离世……当真是可悲可叹.

    若説花娘子委身为外室尚且是因现实所迫不得已,那任平生安置了她为外室,就有diǎn儿让花袭人瞧不起了——他既然选择郡主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旧情,为何还要在花娘子孤苦无依的时候温情脉脉乘虚而入,表现出了一往情深的恶心样子?

    他完全有能力替花娘子张罗一份不错的姻缘!

    但……他没有.

    恩,男人大约都觉得,自己爱过的女子怎么也不能另嫁他人,更别提亲自替其张罗了.

    如此美人与前程双双到手,只怕任平生心中是不知道得有多得意满足吧.

    而那么多年,任平生一直都将"她"安置在西北,就是在花娘子去世之后也没有让她回京,只到五年前他大胜班师,才将"她"带回厩,认祖归宗.

    ——难道那时候任平生是觉得,他终于有足够的身份驾驭郡主,能当家作主説一不二,带个外室女回家郡主也只能默认了?

    想想真是不爽的慌.花袭人心想.

    车子又走了xiǎo半个时辰之后,拐上了一条僻静许多的街道.在街道内又走了盏茶时间,车外巷子中渐渐少有行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花袭人跟在韩母身后下了车.

    韩清元掏出钥匙,开了前面的大门.

    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有些褪色,但并未斑驳脱落,有着一种居住安家的平常.打开大门,进门就是一道三尺宽的门道,旁边虚掩这一扇门,门后是一个狭长的房间,墙壁一看就是用薄薄的木板隔起来的,十分简陋.

    "这是门房."韩清元介绍道.

    一路走一路上,花袭人暗暗diǎn头.

    这是一个xiǎo两进的类四合院结构的院子,每一间房屋虽然有些窄xiǎo,远不如乡下的房屋敞亮,但剩下房间数量足够,绝对能够住下他们所有人.

    看来,在韩清元前来厩看屋子之前,韩母就告知了他要添奴仆的事情.不然,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加上花袭人一个,哪需要这么多的xiǎo房子?

    院子中的两个大鱼缸中还养了锦鲤.

    一颗石榴树占据了好大一片地儿,树叶新绿,鲜亮可人.枝桠上已经打了花苞.

    桌椅和床这样的家具,也都是结实耐用的松木,只是有些旧,却一diǎn都不破,且擦的干干净净的,让人瞧着就觉得舒服合眼.

    这样设施齐全的院子,一个月才五两银子,价格很实在.

    韩母看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堂摸了摸桌面,满意diǎn头,道:"这里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清元有心了."

    韩清元便笑了起来.

    "这是北城什么位置来着?"韩母坐下来,问道.

    "这是姑姑寺的后街,离国子监只有不到六里路.听王府的xiǎo管事説,这附近租住有不少国子监的学生和进京赶考滞留下来的读书人,氛围十分不错."韩清元解释道:"出了巷子,就有一些杂货铺卖日用品的,但若是想要逛热闹的街市,就要出门走上一段距离了."

    "无妨."韩母笑道:"只要这周围环境安全就好."

    韩母之前怕只怕韩清元贪图便宜,租了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那种地方,成日里吵吵嚷嚷的,又有地痞流氓三姑六婆之类,他们这一家人若住进去了,哪能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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