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自负的少年人果然更加勤奋了些.

    除了偶尔会被花袭人喊出来搬弄花盆活动手脚之外,总是在书房中苦苦诵读.

    花袭人听到他那抑扬顿挫的夹着diǎn儿方言土调的诵读,总会灿烂地笑起来,轻轻地哼着xiǎo曲儿.

    ——他才十六岁.若不将心思用在读书上,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人总要忙碌起来,才不至于闲来生事儿嘛.

    花袭人也曾想过是不是怎么到那清平府去查一查那个周同知,但再一想,便算了.

    先不説她没有借口没有机会去那清平府,而那种陈年旧事更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查清楚的……就算没有这两diǎn不便,她也不想替韩清元代劳了.

    还是那句话,人总要有自己的目标和动力,才不至于活的浑浑噩噩的.

    生活银钱方面她都包揽了,那他是不是该在其他方面有所追求呢?

    这么一想,花袭人便将周同知的事情放在一旁,不再惦记着想了.

    她在想,或许她应该扩大一diǎn儿她的鲜花销售规模.

    毕竟,她如今在乡邻们眼中是公认的有钱,若是韩家和她并无一diǎn改变,总要让人背后议论纷纷.

    韩母已经向乡邻们透露了消息:大抵説韩清元这次科考受挫严重,痛定之痛,决定于来年二月起程往江南书院求学之事.而读书本来就要花许多银子.

    外出求学更是如此.

    这般一来,一两千两的银子,似乎又没那么多了的样子.

    "那清元xiǎo相公的亲事,是不是先提一提?他都已经十六岁了."孟大娘有一天截住了韩母,直言了当,有些迫切地説道.

    若是来年韩清元一走,一两年内不回的话,她便再没有好机会説起了.而柳叶儿已经快满十五,耽搁一年半载的尚可,再多,便是不能了.

    韩母客气地笑道:"她大娘,孩子他最近心情很差,怕是没心思理会这些.她大娘,你看这……孩子没心思,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强逼着不是?"

    孟大娘得到这样的答案很是失望,不免有些酸楚地道:"也是,如今你家已经供得起他外出求学了,瞧不起我们庄户人家xiǎo门xiǎo户,也是应当的."

    韩母依旧客气地道:"大娘这话説的实在是……"

    不好明説的看,韩母总是这般説一半.

    拒绝的话却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孟大娘也不是傻的,有时候会热情一些,却也做不来胡搅蛮缠之事.只见她站在菊花丛中,将一方帕子捏了又捏,又不甘心地往韩清元的书房放向看了几眼,才叹息一声,面上带着diǎn儿恼恨,转而就走了.

    也没同韩母説告辞的话.

    韩母却坚持送她出了院子大门,瞧见门外似乎一直站在院墙边,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的话,此时泪水涟涟的少女柳叶儿,面上没有改半分,还微笑着对柳叶儿説道:"有空来找丽娘玩."

    柳叶儿别开头,转身便跑开了.

    孟大娘跺了一下脚,慌忙跟了上去.

    此时,孟大娘心中有些后悔了——若她不是在女儿耳边一直説那韩清元如何好,一直説读书人如何好,让柳叶儿多少上了心,柳叶儿怎么会受今日的痛楚和羞辱?

    唉!

    都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孟大娘暗骂自己道.

    这边,待孟大娘走后,韩丽娘跑到了韩清元的书房中.

    书房内,对着院子中的窗户是一面百叶窗.站在窗前,是能够大抵不差地看清楚院子情景的.

    韩丽娘闯进来的时候,韩清元还微带尴尬地立在窗前没有离开.

    "哥."韩丽娘也挤在韩清元身边隔着窗叶往院子里瞧了瞧,语气中带着些子促狭打趣,道:"柳叶儿可是比花妹妹要漂亮许多呢.哥,你不再想想?"

    "别瞎説."韩清元道:"这时间漂亮的女子多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怕韩丽娘口无遮拦被院子中忙碌的花袭人听见了什么,忙赶人道:"丽娘,你出去玩儿吧,我要读书了."

    韩丽娘嗤的一声,似笑非笑地瞧了自己哥哥一眼,口中道:"听哥哥説的我只会玩儿似的……既然如此,你今年的新袍子我就不给你做了,让你花妹妹给你做去!"

    韩清元忙陪着不是,道:"你花妹妹拿起针就只会扎手,哪里会做袍子……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过,我真的要读书了."

    "那哥哥得空给我花些雅致的花样子."韩丽娘趁机要求道.

    韩清元自然没有不应下的,总是哄走了她为数.

    关于书房中兄妹二人的互动,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不再关注了.

    这个家中,韩母和韩氏兄妹都清楚,韩母希望花袭人大了以后能够同韩清元凑成一对儿.但却没有一个人同花袭人明白提起过.

    韩丽娘不説的原因,大约是不太情愿.

    韩清元呢,心中肯定是欢喜的,只是顾及着花袭人还xiǎo,他説了她.[,!]未必懂得……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很不好意思説出口.

    至于韩母,她的考量就更多了些吧——还是要看将来如何.

    将来,若是合适的话,花袭人和韩清元成为了一对儿,韩母便能声称花袭人这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只是没对外宣杨而已……若是不能成,花袭人的"干女儿"身份便会自然而然地一直保持下去就是了.

    花袭人不过是韩家认下的义亲.并不是舍姓上韩家族谱的.

    因而,她同韩清元之间的关系,是兄妹还是夫妻,实在是进退合宜的.

    韩母这般想,花袭人又何尝不是这般想呢?

    花袭人抬头瞧见韩母回来,她便从花丛中站起,笑着迎向韩母,道:"娘,我想去县城一趟,找杜老板定一些雅致高档些的陶盆瓷盘的回来,用来种那些梅树."

    "我早上过去田里瞧,有些梅树都开始打苞儿了呢!"花袭人补充道

    才进了冬月,距离头一场雪怕还有一阵呢,梅树居然就开始打花苞儿了!

    "这么早!"韩母惊讶地问道.

    若非必要,她从不到田间地头去.从前日子难过没有办法的时候,她还曾带着韩清元和韩丽娘下过田种过地……但这几年,每到农忙的时候,家中的几亩薄田便被花袭人一早请人给收拾妥当了,脱粒的麦子谷子都是晒干了后送到家中来的.

    韩母自己不喜农事,也不许韩丽娘到地头去忙活.她倒是没有严历地约束韩清元,只是韩清元要读书,哪有那个下田务农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花袭人的苗圃,韩家人真的很少过去瞧.

    花袭人diǎn头笑道:"娘,若是不能比别处的开花早些,又怎么能卖上好价钱呢?若是陶盆瓷盘什么的质量花色再好了一些,我这梅花的卖价定还要高出一大截呢!"

    "娘,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从城里捎回来的?"花袭人问完了韩母,又扭头冲着书房那边的韩丽娘和韩清元喊了一句,问了同样的话.

    韩母这边温柔地道:"没,家中暂时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添什么."

    那边韩清元走出书房的门,关切地道:"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韩母便抿紧了唇.

    花袭人冲着韩清元调皮地説道:"啊,柳叶儿姐姐説了要搭我的便车呢,清元哥真的要一起去?"

    韩清元一听柳叶儿,脸上就立即不自在起来,呐呐道:"那我就不去了."

    "再过一阵子就要采购年货了,到时候你们兄妹几个都去.这一回是袭人有事儿要办,清元和丽娘就别跟着了."韩母发话道.

    韩丽娘不想只与花袭人同行,于是无可无不可地diǎn了diǎn头.

    花袭人便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着,理了一下头发,发现无需再换,便笑道:"那,娘,清元哥,丽娘,我这就出发了."

    "一路xiǎo心些."韩母和韩清元难免要嘱咐一声.

    就是韩清元,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早在韩清元在县学中读书的时候,花袭人便三五日地就独自驾车去瞧他,顺便做一些自己的事,从未出过什么意外.

    所有人便都习惯了.

    于是,由韩清元帮着套好了牛车,花袭人爬在车辕上,熟稔地抖了抖缰绳,老黄年便稳稳地迈开步子,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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