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收了个闺女,十四岁的湘妹,肤如凝脂身似摇柳,还没缠足,四哥儿,你怎么想?名份都无所谓,生的儿子能进你家族谱就行。”

    把那一伙皇商官商的掌柜也拉进了关会,浛洸税关牢牢在手,彭先仲志得意满,跟李肆说话的心气也高了一截,又扯出了这事。

    “你少说了个又字。”

    李肆无聊地打着哈欠,彭家这半年里,跟他提了不下十次联姻的事,人选从最初的温良贤淑,变成了现在的原生[***],显然是比照受他宠溺的关蒄,以为他就好这口。

    商人本是逐利动物,对联姻这种事该不在意才对,奈何这是商业资本受打压的时代,他们不得不沿袭着官僚权贵的取暖方式,用联姻来相互抱团。之前还可以说是习惯使然,现在李肆拿到了浛洸厂,带着彭家冲破了一道天堑,估计彭家那老爷子把自己倒贴过来的心都有了。

    李肆不是圣人,最初穿越而来,脑子里都还蹦过姐妹同收的念头,有人送妹子上门,那是好事。可他对左拥右抱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结,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床也变成交易所,彭家送妹子就收,以后其他家送收不收?难不成他还真要驱策后-宫军团来造反?

    “真有那个心,找能贴心照顾人的,安排着跟我那田叔会会,别太落痕迹。”

    李肆把话头扯到了田大由身上。

    “唉,可惜我是没嫡妹,不然四哥儿怎么也得收下,放在身边伺候起居也行啊。”

    彭先仲不敢再劝说,嘴上哀叹一句,心里却在琢磨,彭家能跟田大由结亲,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别琢磨那些事了,过了年就上山去吧。”

    李肆悠悠开口,彭先仲楞了一下,接着就满脸红晕,好像他就是那湘妹,正要被李肆迎进门一般。

    他的确是被李肆迎进了门,这话是在说,让他也去接受“淘金试炼”,从而拿到金股。半年来周边人也隐约知道了青田公司金股的存在,这可是李肆的核心班底。和联姻相比,彭家能有人拿到金股,双方的关系更为牢固。只是李肆之前顾虑彭家是纯粹的外人,不敢太冒险,而现在,彭先仲靠着浛洸税关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李肆也必须要回报给他信任。

    “只是从那之后,你跟彭家就不再是浑然一体,这点可得心里有数。”

    李肆提点了一句,彭先仲不迭地点头,他当然明白,在那之后,他就不可能再为彭家全心谋福利,而是得效忠李肆这个东主。而他自己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彭家跟李肆牢牢绑在一起。

    这会两人正在吃早饭,关蒄端着窝头豆浆,径直坐到了李肆身边,一边吃一边打量彭先仲,那清澈深幽的大眼睛盯得彭先仲心底渐渐发毛,脑袋越埋越低。关蒄上桌的时候,他就觉着不自在了。这会更是不敢跟未来的小主婆对视。

    “彭大哥也是四哥哥的人了?嗯,那我可以做能力评估了。”

    关蒄盯够了,来了这么一句,彭先仲咳咳噎住,李肆的豆浆也差点冲进鼻孔里,什么叫我的人呢?还有那个什么能力评估……正要问她,一声飘渺的号角声响起,隐约是从李庄西面传来,李肆眉头一下拧弯了。这一声还没消散,更为急促的一声再响起,李肆霍然起身。

    “盘石玉,备马!”

    李肆急声唤着,号角连响,是山上出事的警告。

    鸡冠山深处山道里,人影纷舞,木铁交击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一声脆亮清叱,或者是哀声惨叫。

    靠得近了,就见十多斗笠短装人挥着短剑木棍长矛,跟一个水蓝身影来往交错,拼斗不止,在那身影后方,还有三头骡子挡住另一个身影,正扶腰揉腿,像是受了伤。

    水蓝身影如蝶影蹁跹,手中的红缨长枪更似灵蛇一般飘舞,将那些呆滞笨拙的攻击一一化解,还有余裕把枪头送到敌人的胸腹,势胜闪电,让对方防不胜防,不时有人跌出战团。瞧那身影长腿柳腰,舞动时甩起如瀑黑发,竟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这十多人就被这一个少女一杆红缨枪杀得难以招架。

    “三娘,莫下杀手!人家手里也有分寸!”

    在她背后那人急声叫着,看来不是这人动弹不得,那十多人还根本拦不下这个少女。

    山道远处又冲出来一队人影,那少女咬牙怒声道:“有什么分寸!就是想要活擒我们!这些贼匪真是无耻!”

    那队人片刻间冲近,领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他一现身,其他人都唤着“吴司卫长!”

    “是个女人!?”

    那像是头目的少年皱眉。

    “机会!”

    少女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偏开了,身影猛旋,红缨枪呼地就奔那少年头目咽喉而去,眼见旁人难以阻拦,这擒贼先擒王之计就要得逞,那少年来不及拔剑举枪,却是沉喝一声,悍然将两手高举,要用手掌挡住那红缨枪。

    噗……蓬……枪头如蛇信,微微转了个角度,戳在那少年的胸口,枪杆一弹,少年整个人都被震得倒摔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一阵才停下,眼见没了动静。

    “她杀了崖哥!”

    “给司卫长报仇!”

    二三十柄长矛哗啦啦聚起,就朝着那少女如枪林一般压去,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红缨枪如龙入密林,顿时将枪林搅散,可那少女也是一声闷哼,肩头腿上多了几道伤口,双方又成了对峙之势。

    “别逼我下杀手!”

    少女发丝垂落,白玉面容清晰展露在众人眼前,见她不过十七八岁,丹凤眼横波,柳叶眉挑怒,整个人充盈着一股摄人英气,震得正要逼上来的众人都止了步。

    正以为摄住了对方,少女朝后方的骡子退去,想是要带着人退走。却见人群分开,一个差不多和她同龄的弱冠少年站了出来,也不搭话,举起一手,咔嗒一声轻响,就着再是轰的一声如雷爆鸣,白烟升腾,也将这少女的神智搅成一团迷糊,整个人僵立当场,连那扑满半身的腥热都无半分感觉。

    “我恨江湖高手……”

    李肆将左手的短铳插回腰间,枪声余韵里还带着骡子那一声凄厉的惨嘶,硝烟也被猩红血浆拖着细碎骨肉割得混沌一片。

    “去看看吴崖的情况。”

    挥开烟雾,李肆沉声吩咐道,他接到警报就飞马而来,正见这位高手杀得他的巡山队七零八落,吴崖更是生死不知。

    右手平举另一只短铳,李肆瞄向那少女的头颅,那张表情还凝固在魂飞魄散状态的俏脸顿时入目,一半如莹玉,一半染满猩红,还沾着骡子的碎骨残肉,看起来很有些摄人心魄。

    李肆暗自叹气,枪口下移,指住了少女胸口。他终究不舍毁灭这样的美丽,还是让她带着完整的面目走吧,如果……“只是晕过去了,还断了一两根肋骨。”

    司卫们都接受过蔡郎中的基本训练,能大致摸清伤势。

    “其他人呢?”

    “都没大碍,我们没下重手,只想着把他们抓起来,她也……”

    听到这,李肆心头大定,枪口又指向了少女的脑袋。

    “你……你……”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樱唇已然没了血色,挤了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身子还在打着哆嗦。这一枪将她身后一头骡子的脑袋轰得如豆腐渣一般飞散,即便功夫再高,也被这威势给吓得难以自控。

    “丢掉武器,跪下。”

    李肆沉声下令,见自己的脑袋也被那骇人的武器指住,那少女手里的红缨枪哆哆抖着,细长凤目也在急速眨动,手臂肌肉竟是被吓得痉挛,没办法自如行动。

    “三娘!别违逆大王的话!”

    身后的中年人先喘过气来,惶然呼喊着。

    少女胸脯剧烈起伏,这时候才有了呼吸,红缨枪脱手落地,可她下巴却仰了起来,不愿跟李肆对视,更不想听从他那“跪下”的命令。

    “我说……跪下……”

    李肆眼睛也不眨地重复道,咔嗒一声,手里短铳的保险也打开了,这声音惊得少女整个人都跳了一下,终于能跟李肆目光相接。

    短暂的沉默,目光转瞬来往,就像是杀伐过了一场。少女眼瞳盈盈生波,她咬着牙,硬着腰,双膝嘭地硬生生砸下地面,终于跪了下来。

    “两手抱头……”

    李肆一点也不敢大意,就在三四米外指住她下着命令。这鸡冠山是他的绝密之地,山上不仅有金矿,将作部的那些研发课题,例如高纯度新配比火药,线膛枪管,也都放在了鸡冠山深处,绝不能让外人撞见。

    原本有麻风院的掩护,半年来都无人靠近,可本着保险起见,李肆依旧安排了巡山队,充当又一层遮掩。这会却冲出来这么一个江湖高手,几十号人都拦不住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安家又派来的间谍?或者是浛洸那面,比如说蒋赞找来查他底细的探子?

    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没可能还对这少女笑颜相对,关系到他和无数人的身家根底,别说是一个陌生少女,就算是林妹妹他都下得了辣手。

    少女缓缓举手抱头,可脖子却还直直硬着,眼里更是不甘,眼角波光已经溢满,正化作晶莹泪珠,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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