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

    “邦”

    “戌时初刻,小心火烛”

    钱府款待霍涯子师徒的这顿晚宴,从日落西山前,吃到月升东墙后。

    一直在窗外的程羽,不止已笃定霍涯子这厮,是他同源同种的同行,而且其穿越之前所处的时代离自己应也不远。

    这厮大作了一回文抄公,从先秦的山海经,一路抄到清末的夜雨秋灯录,前后硬是横跨两千多年。

    随着一杯杯酒精下肚,其在席间纵横睥睨,将各部经典中的名场面换个马甲套在己身。

    那些个名场面也许在前世是妇孺皆知,但在此方世界却各个都是奇闻,硬是将钱家父子唬得一愣一愣,尤其是钱大员外,已由黑再次转粉。

    窗外程羽忽然回想起,那晚老道在神庙中祈雨做法,手持乌木断剑耍弄一通的情景。

    当时就瞧着他耍剑的动作颇为眼熟,此时再回忆起来,分明就是荒腔走板的太极剑,再拼凑些其他招式而来的。

    只是欺这方世界无人识得而已。

    程羽此刻在想,这老道穿越前,来自于何时何处,以何某生。

    这顿饭吃到戌时末刻方才散席,小员外已是不胜酒力,早早地被两个小厮架了下去。

    之前他心念佳人,一直不思进食,钱大员外忧心不已。

    此刻经仙师指点顿悟后胃口大开,钱大员外心情舒畅,频频与霍涯子举杯,且开口言必称仙师仙长,决口不再提道长二字。

    霍涯子喝得两个脸蛋黑里泛红,双眼已有些迷离,正端着酒杯宣讲,他当年是如何将那青c白二蛇妖镇在塔下。

    旁边的非言打了一个盹儿,见师父兀自好兴致,只是舌头逐渐开始打结,仙风道骨已七八分被丢进了膀胱。

    若非钱大员外已不胜酒力,恐怕早已原形毕露。

    他悄悄扯扯霍涯子袖口。

    霍涯子见非言暗给他使眼色,顿时醒悟自己喝多了,再下去恐会酒后失言,圆不回来。

    于是匆匆打住了话头,和钱大员外道别。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在钱府曲折回廊中。

    霍涯子推开伺候的小厮,只在非言的搀扶下尽量走着直线。

    待到给他安排的院门口,原先守在门口的奴仆都已撤去。

    老道屏退身后的小厮进到院中,非言关好院门,见左右都已无人,拉过已走不成直线的霍涯子,悄声问道:

    “师父,今日又被你力挽狂澜哩。”

    霍涯子嘿嘿一笑,继而正色道:

    “不可浑说,为师讲得可有哪一句不对”

    “对对,都对,只是这次真是凶险,但徒儿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像以往一般,将你那千霞山真人的名头搬出,偏要如此枉费口舌,却对山门绝口不提”

    霍涯子低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非言好一会儿,打个酒嗝嘿嘿笑道:

    “黄口小儿之见识,为师教过你遇事要懂得变通,对那小门小户的财主富户,一辈子未曾离过那一亩三分地没甚见识的,任你说什么都成。

    可这是何处

    青川钱府

    祖上乃大梁朝开国重臣靖安侯。

    现下乃江北巨贾,青川钱氏的祖宅老巢

    且这当家的大员外,又买了京城礼部下辖礼乐司之员外郎,虽然只是个外编闲职,但人家好歹也是在京城吃过见过的主儿。

    若我直言是千霞山真人,难保他会起疑心,一方大派的修仙真人为何会流落至此

    倘若再派人去鹤鸣湖千霞山访查一番,那为师岂不暴露了行踪”

    非言闻此紧跟两步继续追问道:

    “师父,你曾说过待时机成熟就带我上千霞山,难不成也是骗我的”

    闻听此言霍涯子止住步子,扭头看着身边小儿,摸摸他的头,脸上忽然正经起来道:

    “为师承认,是骗过很多人,但在这件事绝不会骗你。”

    “哦,那就好。嗯这件事不骗我,那意思是别的事骗过我咯”

    “咄小泼才休得胡搅蛮缠,这些事你最好给为师烂在肚里,举头三尺有神明,再不许妄说。”

    眼见霍涯子吹起胡子,非言撇撇嘴道:

    “左右无人,所怕何来”

    “哼”

    老道一甩道袍,当先走进卧室,咣当一声砸在床上,几息之后呼噜声响起。

    “扑楞楞”

    围墙上一只小麻雀展翅向城中心方向飞去。

    真人呵

    当晚的月亮已经变成下弦月,月华浓度已比满月之时下降了一半有余。

    吐纳至三更时分,程羽召出元神向橘猫妖询问鹤鸣湖c千霞山之事。

    猫妖连连摇头道:

    “我从开灵智起至今也将近三百年,住过京城,征过大漠,这大梁北境也几乎走遍,倒未曾听过这两个地方。

    想必是在大梁的南边,亦或不在我大梁境内

    雀兄何故有此一问”

    程羽随口应付几句后,元神回归雀体,小麻雀蹦到飞檐挑起最高处,望着下弦月继续吞吐月华。

    这雀兄真怪,明明修为高深,麻雀本体却一言不发,还总是问我此界的各种问题,好像他不是此方

    哦

    域外高仙,四海云游时在我大梁遇到奇遇,而寄生在这麻雀体内

    怪不得他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妖气

    转眼间一天冷似一天,这几日的月亮已变成残月,月华气息越发稀薄,橘猫妖干脆已经放弃吐纳。

    早上天亮得越来越晚,楼下老者起来撞钟之时已开始口吐白气,脚下高低不一的青灰屋顶都铺上一层白霜。

    这段时日,程羽元神中不断收到来自青萝庄的香火愿力气团。

    都还算是比较正经的祈愿,大多是祈求五谷丰登,无病无灾之类。

    但这些实在超出他目下的能力范围,程羽干脆就放在那里听之任之。

    他也试着让元神去感应联接神像内的三根羽毛,只是相隔实在太远,现下的神识远远达不到。

    虽然他每日都在吸食吐纳月华以增强神识感应。

    而这些天的钱府格外热闹,前后院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时会有车驾进城停在钱府门前,有些更需钱大员外父子身穿锦服开正门迎接。

    初时黄珊听闻钱府要纳她做偏房妾室,她当即拒绝。

    并吩咐所带丫鬟立即收拾行囊回乡,便是死在半路也便认命了。

    钱夫人闻言唬了一跳,赶紧安抚住后,找到大员外商议。

    大员外无奈,只得答应给黄珊一个如夫人的名义。

    哪知黄珊依然不允,直接扬言,若不能以正室夫人的名义明媒正娶嫁进钱府,她就冒死归乡。

    双方僵持一阵后,眼见小员外又开始相思成疾,到后来甚至以绝食相逼,大员外咬咬牙,正室就正室

    按这方世界礼仪,婚姻大事也都是凭父母做主,但这黄珊因为其异乡女子身份,又父母双亡,身边只剩有两个小丫鬟,长辈亲戚更是全无,只得由女孩儿家亲自与未来的公婆商议。

    但钱府是何等人家,按例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之礼一个也不少。

    钱家更是腾出城中另一处别院安置黄珊主仆三人,权当是其母家,又拨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过去。

    万事俱备,只待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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