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要问。

    他想知道她的情况,哪怕希望渺茫。

    他还是不肯放弃。

    幼恩在准备离开军营之前,收到了他们的信。

    临行前知晓苏家铺子的麻烦已经有了解决之法,她也算是安心了。

    有江允南在那里待着,她是放心的。

    于生意场上而言,苏漾太过正直,方鹤斋太过容易冲动。

    有许多事,都得江允南去处理。

    只是啊,他江允南能将生意场上这些事情处理得这么好,却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

    在瞧见他在最后写的那句话时,幼恩眉心一皱,不可轻闻地轻叹口气。

    他终是放不下。

    “只是,她如何,我又如何能够知晓。”

    她虽是这样说,却还是提起了笔。

    苏砚问:“不是不知?为何还要写她很好?”

    幼恩在纸上,写上了她此时很好这几个字。

    写完后,她答:“这是他想看到的。”

    总要给江允南一些念想。

    将信寄出之后,幼恩便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准备离去。

    蓁蓁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在离开军营之前,幼恩转身对她道:“所以,这一次,你是如何想的?”

    她抬眸,对上幼恩的眼睛,回答道:“督公有难,我当随你一同赶赴南京。”

    幼恩又问:“若有危险,你可怕?”

    她摇了摇头。

    “蓁蓁此生,不欠世人,唯欠督公。我这条命,本就该还给督公。”

    幼恩既然能不顾一切为督公赶赴南京,那她也能。

    她也愿意。

    幼恩笑道:“我们苏家的人,就该如此。”

    ——

    南京。

    身着鸦青色圆领大袖衫的男子手持弓箭,杏眸微眯,凌厉的眼神盯向停留于桂树梢头的雀鸟。

    冷风吹过,他额间两鬓随风卷起,手指缓缓拉动箭弦。

    只听咻的一声,箭已离弦,桂树梢头的雀鸟坠落于地上。

    只一刹后,那双眸便将目标放在了草丛间的一只雪白兔子上。

    再然后,是躲在树后的一名黑衣人上。

    三箭连发,箭无虚发。

    唯一不同的是,这最后一箭,他射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终于将弓箭收起,吩咐身旁手下:“去看看,这又是谁派来的。”

    “是。”

    这人再回来时,是带着一块令牌回来的。

    他将令牌呈给那位鸦青色大袖衫的男子,恭声道:“回督公,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不足为虑。”

    穿着鸦青色大袖衫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只看了那令牌一眼,便将其丢在一旁。

    这便是曾经的西厂督公,汪直。

    汪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历过许多坎坷。

    从年幼被俘押至京师,经过宫刑入了皇宫,之后又侍奉万贵妃,从昭德宫内使,升至西厂督公。

    从西厂督公,又变为如今的南京奉御。

    这一生起起落落,可终究是日暮途穷。

    他什么都经历过,最终却一无所有。

    陛下不信他,贵妃将他舍弃,他从一朝权臣,一夕之间沦为一颗弃子。

    权,兵,他都没了。

    他如今身边,只剩下这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他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谁也不会先抛下谁。

    汪直不远处一个个子低低的少年长叹口气,颇是无奈地开口:“督公,这个月已经有五十多个杀手来刺杀过您了,您到底是在南京碍着谁的路了。

    谁这么锲而不舍,到现在还在坚持,我都嫌烦了。”

    另一个稍微强壮些的男子跟着叹了一口:“行了,小秋子,我每次得处理尸体都没说什么,你还嫌烦。”

    小秋子闻言,立马屁颠屁颠跑到汪直身边,乐呵呵地开始挑拨离间:“督公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鹿楼他竟然嫌为您办事烦,他怎么能这样?

    他不是人,他没有良心。”

    鹿楼见小秋子当着他的面还能这么阴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真不是个人!不对我当然是个人了”

    “你自己都有这种怀疑,还好意思说什么。”

    “你给我闭嘴!”

    两个人一直吵着闹着,汪直在一旁只看着,也不说什么。

    终于,一声长喝打破了他们的吵闹声:“好了,你们两个能不能把嘴给闭上,我都快烦死了!”

    是苏庭的声音。

    幼恩猜得没错,他苏庭,果然在这里。

    这是苏庭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刚到这里,便亲眼目睹了督公遭人刺杀的事情。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督公在南京,过得并不好。

    汪直来南京时恨惨。

    他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本就失了圣宠,本就是无权无势。

    陛下对他的态度,意味着他再难东山再起。

    此后没人愿意帮衬着他,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他之前在朝中树敌极多,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他如今一落难,免不了会有落井下石的人来找他麻烦,更免不了那些想杀他的人派人上门寻仇。

    起初,汪直每天都没法安心入睡。

    他每夜都要提心吊胆,不敢熟睡。

    他怕他这一睡,便再也醒不来了。

    他不想死。

    于汪直而言,活着,真的很难。

    但他一个人都挺过来了。

    苏庭不知道那些日子他都是如何过得,他只觉得心中愧疚。

    在督公最难的时候,他没能陪在督公身边。

    他心中一直有愧,却难以弥补。

    小秋子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说道:“要你管!我们两个说话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都快烦死这个死太监了,自他来了南京之后,便寸步不离地跟在督公身边,他和鹿楼的许多活,都被这个死太监给抢了。

    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小秋子自以为自己的心眼还没这么小气。

    他生气的,是这个死太监总是多管闲事。

    时不时就骂他几句,说他说话声音难听,说他没有涵养,说他不知礼节,说他蠢笨无知,说他榆木脑袋。

    他都快被这个死太监给气死了!

    如今他和鹿楼说上几句话,斗了斗嘴,他竟然也要管。

    小秋子越想越气,指着苏庭的鼻子骂道:“况且,你现在也没什么官衔,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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