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织陪祖母用完晚膳后,天色已晚,回秋实院休息。

    刚回秋实院,便听说裴绢先前秋实院找她。

    威远侯府有三房,三房共有七个少爷、五个姑娘。

    大姑娘裴纹和二姑娘裴绢是大房庶出,三姑娘裴绣、四姑娘裴织和五姑娘裴绮都是嫡出。

    除了两年前出嫁的大姑娘外,府里四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居住的院子分别是春华院、夏灼院、秋实院、冬藏院。

    裴绢虽是庶出,奈何有个偏宠她的侯爷爹,居住在唯有嫡出姑娘才能入住的春华院。

    若非当年威远侯夫人不同意,只怕威远侯已作主将裴绢记在主母名下,充作嫡女教养。后来虽然没能记在嫡母名下,裴绢的吃穿用度等一应比照威远侯府嫡女。

    裴绢是威远侯府最得势的姑娘,连裴绣都要避其锋芒,更不用说二房、三房的姑娘。

    裴织在丫鬟的伺候下换衣服,问道:“她来找我作甚?”

    芳菲道:“二姑娘没说,知道你去老夫人那儿,便说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裴织忍不住嘴角一翘,旁边的丫鬟们俱是掩唇,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笑意。

    虽说裴绢深得威远侯宠爱,整个侯府都要避其锋芒,但寿安堂的老夫人并不吃她这套。

    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很多,嫡出的更不少,不缺一个庶出的。

    更不用说论端静婉约有大姑娘裴纹、论活泼俏皮有三姑娘裴绣、论贴心稳重有四姑娘裴织、论天真娇憨有五姑娘裴绮。

    裴绢被威远侯宠得娇蛮张扬,不耐烦应付老人家,极少会来老夫人这里尽孝,老夫人如何能喜爱她?

    因老夫人对她不算宠爱,裴绢也不喜欢来寿安堂,除了初一十五固定的请安外,其他时候能避则避。

    所以每次裴织要躲清净时,都会跑老夫人那里。

    换上一袭较为轻薄的月白色春衫,裴织懒洋洋地倚在小榻喝玫瑰花茶。

    玫瑰花茶是用庄子里种的玫瑰花制成,晚上喝不会睡不着,还能美容养颜,或者拿去做各种玫瑰花蜜、玫瑰花饼、玫瑰花烩等,裴织便颇爱喝这花茶。

    刚喝完一盏花茶,裴绢便来了。

    丫鬟打起帘子,说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同样换了一身衣服的裴绢走进来。

    裴织打量她,发现裴绢这会儿的穿着打扮比之白日时格外素净,浅粉底子刻丝刺绣交领长裳、下面系着一件豆绿色的素面湘裙,头发简单地插了一支珍珠发钗。

    除此之外,别无饰品。

    虽说在家里,不必像外出那般隆重正式,可裴绢素来是个张扬的,喜欢和裴绣互别苗头,不管何时都要打扮得珠光宝气,极少会这般素淡。

    裴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让她想明白,裴绢已经走过来,坐到小榻另一边,说道:“四妹妹,你这儿倒是清净。”

    秋实院的格局以清雅、幽静为主,花木葱郁,不过在这些年轻的贵族姑娘眼里,便显得过于清幽,难以忍受。

    裴织虚应一声,“是比不得二姐姐你的春华院热闹。”

    裴绢的春华院是整个威远侯府位置最好的院子,原本应该是威远侯府的嫡女居住的地方,因威远侯宠爱裴绢,硬是让她住进去。

    当时为这事,年幼的裴绣气得哭闹一场,还是裴织安慰她的。

    芳草端来沏好的茶。

    裴绢看向青花瓷盏里澄清的茶水,微微抿一口,忍不住皱眉,将它放下。

    她实在不爱喝这种苦涩的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裴织竟然能喝得下。

    “四妹妹,你这里的茶水实在不好。”

    她的神色有些轻蔑,环视室内的摆设,清雅有余,富贵不足,哪里像京中贵族姑娘的卧室?不过想到裴织年幼丧父丧母,若不是府里老夫人怜惜,处处护着,只怕她的生活更不如意,倒也能明白几分。

    只是明白归明白,却同情不起来。

    “我觉得挺好的。”裴织笑着说。

    边上侯着的芳草、芳菲几个丫鬟暗暗翻白眼。

    二姑娘又跑来她们姑娘面前秀她在府里得宠,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实在讨厌。要不是她们姑娘性子好,只怕早就像三姑娘裴绣一样闹起来。

    裴绢看向裴织,目光落到她娇美精致的脸庞,虽然打扮素净,却无法遮掩属于她特有的姝静昳丽之美,反而为她添染一份清水芙蓉的清柔,连同为女人的自己,都觉得她很美。

    一股猛烈的嫉妒从心里窜起。

    她真的很嫉妒裴织!

    明明裴织什么都比不过自己,为什么最后却是裴织拥有一切,自己一无所有?

    裴织问:“二姐姐,你找我有事?”

    她有些不解,难道裴绢过来,就是从她这里找优越感的?而且她这嫉妒是什么意思?自己身上有什么让她一个大房得宠庶女嫉妒的?

    虽然裴绢隐藏得极好,裴织仍是发现她的嫉妒。

    人类的情绪很复杂,一般人很难察觉,不过裴织不一样,她有精神力,对人的喜怒哀乐能直观地察觉出来。

    裴绢压下眼里的情绪,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让她看笑话。

    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满嘴都是那略有些苦涩的味道,说道:“今儿太子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裴织一脸错愕。

    裴绢探究地看她,“别装傻,太子在承恩公府出事,难道你不担心?”

    裴织:“……”

    她觉得自己这二姐姐才是傻的,竟然跑过来问隔房堂妹这种事,怎么看都古怪,就算她关心太子出事,难道还要管别人关不关心?

    而且她不认为她们好到能随意谈论太子的地步。

    “二姐姐,我不知道太子出什么事,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还有皇上呢。”裴织敷衍地说。

    储君出事,要急的也是宫里的皇帝和那些大臣,和她们这些闺阁女孩子没什么关系。

    裴绢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似是在探究什么。

    半晌,她站起身离开,冷冷地说:“你记住自己的话。”

    裴织更无语了,她为什么要记住自己的话?

    “姑娘,二姑娘到底来做什么?”芳草、芳茹等丫鬟俱是一脸纳闷。

    裴织神色淡然,将剩下的半盏花茶一饮而尽,随意地道:“谁知道呢,不用管她,反正有大伯为她操心。”

    不管裴绢是不是想嫁太子,都不是她能干涉的。

    而且,太子可不是她想就能嫁的,没有皇帝同意,太子同意,挤破头都进不了东宫。

    裴织暗暗摇头,显然裴绢还没意识到这点,似乎觉得只要有父亲威远侯出面,她就能进东宫。

    **

    承恩公府的春日宴后,威远侯府的姑娘恢复正常的生活。

    寅时末,裴织悠悠转醒。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穿戴整齐,便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陪老夫人用早膳。

    秋实院离老夫人的寿安堂较近,这也是老夫人特地给裴织挑的院子。

    陪老夫人用过早膳,裴织带着丫鬟芳草去青蕤阁。

    芳草提着一个用葛布做的书袋,书袋里有还没看完的游记、话本和笔墨纸砚。

    青蕤阁是侯府姑娘们学习之地。

    威远侯府对姑娘们的教育极为重视,不仅让她们识文断字,还请了专门的女夫子教导她们琴棋书画。

    教导侯府姑娘们读书的是程夫子——程明潋。

    程夫子出身江南世家,学识丰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刚成婚不久,丈夫便因病去世,后来回娘家守寡,因受不了娘家逼她改嫁,只身离开江南,到京城谋生。

    程夫子和威远侯夫人有些交情,威远侯夫人知道她来京城,便请她来教姑娘们读书。

    裴织到来时,其他姑娘也到了。

    程夫子还没到。

    三房的五姑娘裴绮今年十岁,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姑娘,此时一脸困意,看到裴织,一头扎进她怀里。

    “四姐姐,我困。”

    裴织摸摸她的脑袋,用精神力在她脑袋上转了转。

    小姑娘很快就精神起来,白嫩的小手捧着自己的脸,笑容娇憨,“果然四姐姐摸摸就不困了。”

    裴绣也凑过来,睁着困盹的眼睛说:“阿识,也给我摸摸。”

    昨天被裴绢气到,她气得半宿没睡,今天困得不行,原本想请假不来上课的,但想到裴绢那讨厌鬼说不定会去告状,还是挣扎着过来。

    裴织笑了笑,将她揽到怀里,如法刨制。

    很快裴绣也精神起来,笑嘻嘻地说:“怨不得阿识这般受各府的老夫人喜欢,和你在一起,精神总是很好。”

    裴织摇头,“不过是心理作用。”

    精神力这种东西,不说在这思想封建蒙昧的古代,就是她上辈子生活的末世,都是极为罕见的,十分神秘,没有人会往这方面想。

    想到上辈子,裴织神色有些淡。

    上辈子她死在末世,以为一了百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投胎转世,有了新的父母和新的人生。

    或许这是上天对她牺牲自己拯救一城人类生命的奖励。

    裴织欣然接受,纵使古代封建又落后,但这里没有丧尸,没有糟糕的气候,还有吃不完的美食,俨然就是天堂。

    她喜欢这个没有丧尸的世界。

    而且出身侯府,她已经比这世间很多人都幸运,没什么不知足的。

    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这时代规矩太多,不能走遍大江南北,吃遍这世间美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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