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楼到七号楼有一段距离,原嘉逸裹挟着寒凉的秋风冲回科室,在椅子里窝了大半天,牙齿都还在打颤。

    拿起保温杯猛灌了几大口热水,他又看了眼时间,抓起饭卡赶到食堂。

    过了饭点,食堂的饭菜也所剩无几,原嘉逸要了两个还有余温的馒头,就着保温杯中的白开水,坐在靠门的角落位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下午的手术,需要保持充足的体力,他真就懒得冒着冷风来这里吃饭了。

    他吃得极快,吃相却十分好看,双手捧着馒头,闭上嘴巴咀嚼的时候,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乖巧的模样就像是宠物店里等待主人来挑选的金渐层。

    有吃完饭的患者家属打包了清粥小菜回病房,大老远看到门口孤独用餐的俊逸男医生,恨不能上楼将术后卧床的老父亲推着轮椅下来借机搭讪。

    临近下午的温暖日光最是能让人变得慵懒,许多等待午后检查结果的患者在这偌大的医院中无处可去,便坐在空荡的食堂里来消磨时间。

    闲来无事,门口的那一抹突兀的白大褂就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你觉不觉得那位医生好像盛澜?”

    “盛澜?盛澜会在这凉飕飕的食堂里吃馒头?”

    “没准是拍新戏也说不定吧?他们的行踪都是保密的,你看他剪了新的发型,更好看了,男人的颜值果然还是应该用一头短寸来验证。”

    “不会吧,那医生虽然好看,但是像个书呆子,哪有盛澜的灵气劲儿……应该不是他。”

    “真的吗?我不信,我还是想过去看看。”

    “小心他的保镖在暗处冲出来把你当场打晕,盛澜和普通的流量小生可不一样,听说他家超级那个的……”

    没有灵气的书呆子隐约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警惕地抬眸望了一眼,不小心和偷偷议论他的两个女生视线交错,遂又懵懵低下头匆忙地猛吃起来。

    直到被周围人的眼神纠缠得有些喘不过气,原嘉逸实在顶不住这种压力,才拉上口罩狼狈地逃出了食堂。

    回到休息室,把剩下的半个馒头装袋子里塞进书包,刚勉

    强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被二助叫醒做术前准备。

    原嘉逸在抽屉里摸了两片药吞进胃里,总算让萎靡的状态恢复了一些。

    这场手术比预计中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导致他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膝盖已经站得有些发僵,回弯都疼。

    拖着满身的疲惫又去住院处看了一眼手上负责的患者,原嘉逸这才背着书包顶开了住院处的后门。

    北城的傍晚繁华喧闹,天色还没彻底黯淡下来,沿街的酒绿灯红便已毫无阻力地映照在原嘉逸迷茫的脸上,他紧贴着街边局促地前行,双手牢牢抓着包带,只显得和这座城市更为格格不入。

    回到公寓取出行李,本想着多转上几班公交也就到了,可看了地图之后,却发现没有一趟公交能通到薄慎言助理发给他的地址。

    站在楼下纠结了好半天,原嘉逸终于牙一咬脚一跺,在手机软件上笨拙地挑选着价格低廉的出租车。

    良久,终于在原嘉逸的口罩被寒风从脸上拽飞的下一秒,一辆油改气的出租车慢吞吞地开到了他的面前。

    “师傅您好,行李放在后座的地上可以吗?轮子我有擦过。”

    原嘉逸推了下眼镜,举起手机眯着眼睛对照出租车的车牌号码,确认无误后,才转头笑呵呵地跟司机打招呼。

    “中,恁放着吧。”

    司机看到原嘉逸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只一挥手让他快点上车。

    “哎,谢谢您。”

    借着车道两边明黄路灯的暖意,原嘉逸心绪繁乱复杂,因为头疼而有些昏昏欲睡,可思绪却还是被拉到了在盛家大宅的昨天。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刚查完房回到办公室,紧赶慢赶地到了盛家,静静站在一楼客厅里听了半天,才明白自己是要结婚了。

    这么多年来,他任凭盛家人对他的生理和心理进行压榨剥削,只想能在某一天,把被盛江河牢牢控制在手的妈妈救出来,可没想到,如今连自己都快要被套牢了。

    快要?原嘉逸想到这里,嗤笑了一下。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被套牢的了,不是吗?

    盛江河从不允许原嘉逸出现不服从的言语和表情,看到他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气得随手抄起一个

    硕大的玻璃烟灰缸,径直朝原嘉逸的肩膀丢了过去。

    烟灰缸在砸到原嘉逸的肩膀后,被化解掉了一部分能,转而落在长毛地毯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

    “畜生,让你跟薄家少爷结婚,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盛江河不解气,又转头寻找着称手的东西,准备好好地打他一顿给以教训,却被盛澜软声拦下。

    “爸爸,你要是把他打出外伤了,被慎言看到,会怎么想我们家啊?”

    原嘉逸从来没有如此地感激过盛澜。

    只要盛澜开口,盛江河几乎都照听不误,他恨恨地放下手中正要掷出去的雪茄盒:“我盛家祖上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你和你那下贱妈原淼,都是一个德行!”

    原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可面对亲生父亲如此不加掩饰的咒骂,原嘉逸还是戚然地垂下了睫毛,负气般忍住发痒的喉咙里传来的咳意,倔强地开口:“请您不要这样说妈妈。”

    “造反了你这个畜生!”

    盛江河忍无可忍,站起身捞过沙发边上的黄花梨木拐杖,朝着原嘉逸的背用力凿了上去。

    整日醉心于滋补身体的盛江河虽是年过半百,可相比日日几乎住在手术室里,没办法勤于锻炼的原嘉逸来说,体力也丝毫不输于他。

    原嘉逸痛得深吸一口气,硬是咬着牙捱下这一棍子,“之前的婚约,不是说好了……是哥哥去,为什么又变成让我去。”

    他这句话说到了盛家夫妇的痛点上,坐在一旁的盛夫人宋娇颜犹如猫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骂道:“你个小白眼狼,我们盛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读书,供你吃穿,到头来是让你这么对我们的?”

    盛澜窝在沙发里,表情阴晴莫测,冷冷说道,“那你想让原淼活命吗?”

    只这一句,便让原嘉逸瞬间面色惨白,颓下肩膀,艰涩地开口:“……对不起,我去结婚。”

    他的人生,终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想起昨天那毫不留情的一棍子,原嘉逸的背上顿时又重新浮现出了痛意。

    放松地倚在座位上的作缓缓变直,双手握拳,并拢着放在膝盖上看向前风挡,努力地将目光融入到车水马龙中

    ,仿佛这样做,他就会不那么孤独。

    车向着郊外开了很久,原嘉逸从始至终地绷直着脊背,目不转睛地欣赏北城的灯火万家,镜片反射回来的灯光亮亮的,他的眼睛也亮亮的。

    “到了,”司机拉好手刹,回头对原嘉逸说道,“小伙子,恁长得像个明星,做这行得赚不少钱吧?”

    原嘉逸苦笑一声,指指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制行李箱,“哈哈……您见过我这么狼狈的明星吗?”

    “害,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火起来的,”司机师傅突如其来的普通话让原嘉逸感到十分惊讶,“咱俩合个影吧,等你火了我也能跟哥们儿炫耀一下。”

    原嘉逸茫然地微张着嘴,被司机师傅一点都不见外的闪光灯晃得差点流眼泪,“……那祝您生意兴隆哈。”

    刚下车,多年一路陪他奋斗过来的行李箱似乎不满意主人给它以狼狈的评价,当场就把原嘉逸原地放倒,绊得他登时失去重心,双膝跪在地上无奈地扶额。

    还没等他起身,便听见枯黄的草丛里传来疑似小物的呜咽声。

    原嘉逸凝神细听,站起身逐渐朝声音的来源靠拢。

    “嗯唔——嗯唔——”

    扒开草丛后,才听得更为真切。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过去,看到草丛中的景象,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只单手握不住的土狗幼犬在一滩汽油里痛苦地挣扎着,听它无力的哼唧声,估计已经在这里冻了好久。

    这种情况,应该是主人嫌它丑而丢弃在这里的吧。

    原嘉逸心疼地双手捧起狗崽子,又心疼地卷起自己的袖子为它擦去眼睑上的油迹。

    狗崽子虽然体积不小,但仍旧是个奶娃娃,罩着一层蓝膜的眼睛好奇地朝原嘉逸的脸眨个不停。

    “唉,小东西,你怎么就偏偏遇到我了?”原嘉逸叹了口气,看着狗崽子饿得直叫,只得伸了只手指给它吸吮,“那么多有家的人你不挑,怎么非要挑中在我面前叫呀?”

    狗崽子吮得正高兴,却仿佛听明白了他说的话,又难过地呜咽起来。

    原嘉逸软了声线,轻戳它的肚皮,“好好好,我们一起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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